1、远去的水磨(外一篇)曹启章千里迢迢在眼前,石头重重不是山。雷声隆隆不下雨,雪花飘飘不觉寒。亲爱的朋友,你猜过这个谜语吗?它要表达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意境呢?好,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它的谜底不是别的东西,它说的是早已远去的农村里的水磨。水磨,对于上了年岁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就是吃着它磨的面长大的。而相对于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十分陌生了。因为,他们几乎就没有见过水磨,以后的人们也不会再看到它的存在了。我的老家叫葛家寨,地处川水,这是一个水源相当充足的地方,当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浅浅的水井,有的就干脆打在当院里或厨房里。村外河滩里到处是“汩汩流淌的泉水,还有两条源自南朔山的河流自南而北纵穿村子
2、。村西的蠡河上雄踞着11盘平轮的水磨,威风凛凛,成为当时的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些水磨都有各自的名字,水磨的主人姓窦,故而就叫作“窦家尕磨儿;水磨因建在凹下去的地段里,所以就叫“坑坑磨,水磨因地处河流的中段因此就叫“中磨子。其中还有一座水磨由于权属塔尔寺的阿卡,所以大家就叫它为“众僧磨。水磨一般都是这样修建的:地址选在河流的下游,先用四根粗壮的原木或石柱在河道上搭起房架子,再在上面建三间不大的房子,房子四周都开有小窗户。顺着一架梯子爬上去,进门的头一间是“卧室兼“伙房,一面只能勉强一个人曲腿睡觉的土炕连着一个小小的锅台,锅台上摆放些简单的锅碗瓢盆,供“磨主儿(看护水磨的人)和磨客做饭用。一盏陶瓷的
3、叫“气死猫儿的小青油灯披着厚厚的油垢少精没神地蹲在一旁,仿佛冷眼审视着磨房里的一切。黑漆漆的炕洞门开在房外,像一个巨兽的嘴,浓浓的炕烟冒出来呛得人直想咳嗽。第二间比拟大,主要用来安装磨扇。磨扇分上下两片,用上好的花岗岩凿成。上扇上凿有四个洞口,四根粗粗的皮绳穿过洞口将其临空吊在房梁上,下扇那么被牢牢地嵌定在磨盘之上。磨扇的中间有一个口子,一根粗粗的磨柱从下面的磨轮上伸上来牢牢地托住磨的下扇,磨柱的最下头是大大的用木头做成的磨轮,水流一冲击它就可以逆时针旋转了。上扇上还凿有一个碗口大的孔,房梁上吊一个漏斗,漏斗的口就对准磨扇上的孔,所要磨的小麦、青稞、油籽首先倒在漏斗里,再通过漏斗口淌进磨孔里变
4、成了粉。面磨好后,再在用两根木条做成的箩架上用箩把麸皮筛掉,就算磨好了。面分头面、二面和三面,其中头面比拟粗,二面最好吃,三面大多是麸子了,只能用来喂牲口。但在上世纪60年代的“灾荒年里,人们几乎连三面都难吃到。第三间主要用来盛放粮食和杂七杂八东西。磨房外头,高高的河面上架着一个长长的,陡陡的上宽下窄的磨槽,磨槽用木板拼凑而成,底下拿木头横七竖八地支撑着。上游里,河水先缓缓地流淌,而一到这里便猛然斜斜地沿着磨槽吼叫而下直冲磨轮,溅起高高的水花,腾起濛濛的水雾。受到水流的强力冲击,磨轮就“呜儿,呜儿飞一样地转,底下的磨轮一转,带动磨房里的下扇磨就开始转,面粉也就随即飘飘洒洒地出来了。一年里的大局
5、部时间,水磨倒也不是太忙。它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细细地咀嚼岁月的沧桑,慢慢地品味社会生活的变迁。而一到农历八月以后,所有的水磨就开始忙了,磨白面、磨青稞面、磨大豆面,还要磨油菜籽,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磨主儿更是忙得四脚生风,七窍冒烟。有时遇上不遵守“油坊水磨,前来后到的主儿,更得费一番口舌,严重时还得施展几下拳脚。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后,两片磨扇原先的棱角几乎被磨平了。这时,“磨主儿还得自掏腰包,请上七八个壮小伙把磨扇从磨房里抬下来,摆放在空地上请来石匠师傅重新打凿,然后再抬上去进行安装。夏天好说,到了寒冬腊月里,磨槽口上和磨轮上结了厚厚的冰,“磨主
6、儿还得爬上爬下拿冰钻把冰打掉,这样才能保证水磨正常轉动。而今,随着历史的开展,社会的进步,电气化的磨面工具代替了古老的水磨。水磨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永远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水磨远去了。水磨带着我的思念,带着我的遗憾永远地远去了。但它那奇特的身姿却永远地矗立在我的脑海里,那“隆隆的声音永远回响在我的耳畔,敲击着我的心扉想起儿时看电影小时候,我们也是有电影看的。不过,那时候的电影是由县上集中轮流放映的,村子多,放映队少,一年当中很难轮到几回。所以,除了在节日里看村里或外村草台班子唱的秦腔、眉户戏以外,看电影更是当时人们所期盼和特别喜欢的。轮到放电影的那天,村子里立马就罩上了只有在重大节庆日里才有的
7、那种喜庆气儿。你看,白晃晃的日头还高高地挂在西边天上,地上依旧满是阳光,但老人们早就把旱烟叶子揉了再揉,往烟袋里装了又装。正在地里忙活的婆娘们的手脚今儿格外勤快,话带喜气,脚不沾地,走路挟风,一个个思谋着早点回家把晚饭做好。没出工的女人老早就拣好了菜,擀好了面,家里的鸡儿、狗儿、猪儿也比往日提前塞饱了肚皮。娃娃们就更嫑说了,快活得就像跟在大狗后头的小狗娃儿满巷道里乱窜乱跳乱喊乱叫,打“车轮儿、翻跟头,一时不知该做啥好了,快乐只从心底里往外冒。有了心上人的大姑娘、尕小伙或是维了尕“连手(情人)的也早就把信儿相互捎到了。自然,见面用的洋糖儿、香胰子、手绢儿也少不了。当日头斜挂在山尖尖上时,家家户户
8、早已是炊烟袅袅,雾气腾腾了。暮霭沉沉地锁住山头,裹住村庄后,人人家家便赶猪进圈,轰鸡上架,锁好大门,扶老携幼,呼朋唤友,抬着长凳子、挟着小板凳、举着马扎子,高声喧哗着,一起涌向放电影的场地。更有些性急的人没等天黑就打发娃娃们弄些大石头、砖块、土坷垃之类的老早就去占领了最适中的位置。天完全黑透了,就像一口铁锅扣在了人们头上。电影也就开始放映了。“唰一道粗粗的,雪亮的强光直直地射向银幕,强光里飘浮着丝丝缕缕的尘灰。立时,银幕上就有了小兔、大灰狼、马、牛等动物的手影子,还有大大的,摇晃不定的脑袋和胡乱舞动的手臂。同时,也就有了老人们的呵斥声:“坐下,坐下,那是谁家的尕娃,咋没一点人样样!“不看了滚蛋
9、,嫑在电影机前头晃来晃去的,头晕!“社员同志们,正式电影开映前,先请大家看一部有关科学知识方面的加映片!时间不长。放映员拿起话筒高声宣布。他的话,就像有人拿棒棒捅了马蜂窝,人群马上就炸了。不会区分“加映和“假演的人们十分不满地大喊大叫起来“啥?假演?我们才不看啥假演,我们要看真演!要看真演!“哎哟哟,你再放啥电影哩,给婆娘哄娃娃去吧。你就嫑拿假演蒙哄我们老庄吧!老庄就那么老实?有的时候,电影放着放着,不知咋地“倏地灯光一闪,断电了,只有银幕白晃晃地挂在墙上。正沉浸在剧情里的人群又骚动起来,场地上又是一片混乱放映员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大老远来看电影的观众,便一言不发,一个人守护机子,另一个人默默地跑
10、去修发电机了。记得那是初秋的一个晚上,放映队带来彩色故事片杨门女将。天全黑了,浩瀚的天空辽远而深邃,月光水银般洒在山岗、树梢、草尖上,溶进河流、溪水里。星星像珍珠、似玛瑙,更像婴儿黑亮亮的眸子镶嵌在广袤无垠的天穹里。新打就的一面麦场上荡漾着新麦子的清香和野草、野花的芬芳。场边的河滩里,一会儿是一片蛙叫,一会儿又是声声虫鸣,鼓噪得很。银幕绷好了,高音喇叭里著名歌唱家马玉涛高亢激越的马儿啊,你慢些走的歌声随风飘得很远很远,看电影的人们如期蜂拥而至。大概是头一次看彩色影片的缘故吧,距离我村五六里地的李九村、东西两旗村的很多人都来看。谁知天公不作美,电影刚刚放了一半的时候西边天上乌云翻卷飞旋,闪电一个
11、比一个急,似乎要把天空撕裂,将大地轰塌。緊接着,大雨就瓢泼而下。只一会儿,场面上就积满了水,人们都成了“落汤鸡。怕淋坏了机子,放映员宣布不放了,但观众们死活不容许,一定要坚持看完。要知道,那时候在农村里放的电影大多是黑白的,绝少看彩色的。今儿好不容易看个带彩的,岂能放过!很快,一把大雨伞来了,又一把来了,四五把雨伞把放映机和放映员盖得严严实实的。雨,尽情地泼,风,放肆地刮,人们尽管双脚泡在半尺深的积水里,但毫不理会,精神抖擞,目不转睛,直到映完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场。还有一回是看战斗故事片上甘岭吧。片子放完了,一些人帮着放映员收拾家当。但见两三个阿奶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边抚摸银幕,边嘟嘟囔囔,“哎哟哟,我的妈妈哟,又是飞机大炮,又是枪炮子弹的,把这片布布炸成糊糊了吧?当她们发现银幕毫发无损时,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一个阿奶感慨地说,“神了,神了。在共产党的天下里啥都神了。不远处,还有一帮尕娃弓着腰,借着灯光攥着螺丝刀满地找“洋炮筒筒(子弹壳)哩。(周四虎/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