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道酬勤敦厚的诈骗犯张芜野村晋吉夫妇，在东京闹市区开了一爿“野村理发店，夫妇俩起早摸黑，拼命干活，好不容易才积攒下26万日元。这天一早，晋吉刚翻开门，就见从外面进来一位男顾客，五十多岁年纪，脸色较黑，长相难看。他对晋吉的热情招呼不理不睬，一声不吭地走到镜子前坐下，然后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晋吉平时有个习惯，喜欢推测顾客的职业，而且猜得很准。可今天，晋吉左瞧右瞧，怎么也判断不出这位顾客到底是干什么的。越是猜不出，他越是想知道，于是一边推着推子，一边主动和那男子搭起话来：“今天天气真热啊。“唔。“平时没见过您，是住在附近吗？“唔。“不知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唔。晋吉问了半天，可那位顾客只是似睡
2、非睡地打着哈哈。待洗过头，晋吉将热气腾腾的毛巾从那位顾客脸上取下，打算为他修面刮胡子。那男子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名字叫野村晋吉吧？晋吉见对方终于开口了，心里一阵快乐，忙讨好地说：“是啊，您是看到门口那块招牌了吧？那男子慢慢睁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晋吉一会，才慢条斯理地说：“不，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哦，我可不认识您呀。那男子咧开嘴笑了笑，像是拉家常似的说：“三个月前，你驾驶一辆汽车，撞倒过一个从幼儿园回家的小女孩没等对方说完，晋吉的脸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拿剃刀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会动了。那男子对晋吉失神落魄的神态毫不理会，反而显得更随意地说：“那小女孩已经死了，警察至今找不到肇事者
3、，可我卻亲眼目睹了事故现场，并且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晋吉的大脑膨胀得快要爆炸了，剃刀机械地在那男子的面颊上刮着，发出“喳喳喳的声响。可那男子却显得特别镇定，又轻轻地问：“你那辆肇事的车一定被卖掉了吧？晋吉再也受不了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一种奇怪的腔调反问道：“先生，你是来我这儿敲诈的吗？那男子笑得更甚了：“你说这话多不够朋友，我可一直替你保守着秘密啊！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不作声了。晋吉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心里想，出事至今已经三个月了，警察没来找自己，可见这男子确实没去报案。看来，他今天找上门来，只是想敲诈几个钱。这么一想，晋吉倒稍稍放下心来。理完发，那男子站起身，照照镜子，又用手按按头发，显
4、得十分满意地说：“好，手艺不错，刚刚我还真担忧，怕你一刀把我宰了！听他说出这话，晋吉心里动了一下，瞧了瞧工具桌上那把锃亮的剃刀，又赶紧扭过脸。那男子装腔作势地拍了拍口袋，问：“多少钱？“四、四百元。“不贵，不贵！那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在上面写上“暂借四百元几个字，然后递到晋吉手里，说：“这是借据，到时我一并还给你。他见晋吉怔怔地没吭声，又补充道：“以后我要经常来麻烦你，所以预先把借据印好了。晋吉双眼死死盯着借据下面的签名“五十岚浩三郎，脸色由白变青，心里在想：这家伙既然印好了借据，可见他存心要无休止地来敲诈勒索，数目也会越来越大，今天是四百，下次会更多，长期下去，这可是个无底窟窿啊打这天
5、起，晋吉便惶惶不可终日。白天干活心不在焉，晚上一闭眼就做噩梦，梦见自己家里的东西全被掠夺光了，一家三口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晋吉神态反常，被他的妻子看出来了，妻子关心地问：“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快去请个医生给看看吧。晋吉一听，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因为他撞死孩子的事一直瞒着妻子，他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的。到了第五天早上，店门一翻开，晋吉就听到妻子在外面甜甜地招呼客人：“欢送，请！晋吉转身一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个叫五十岚浩三郎的人大摇大摆地迈进店堂。晋吉怕对方向妻子道出实情，忙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我来，我来。五十岚浩三郎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开口说道：“我很欣赏你的
6、手艺，今天想麻烦你替我修修面。晋吉只得无可奈何地让五十岚浩三郎平躺在椅子上，取过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就在这时，晋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像现在这样，隔着毛巾狠命地往下按的话，就可以把他闷死。晋吉这么一想，禁不住手稍稍用了点力，但很快他又害怕地松了手，动作缓慢地掀开毛巾。修完面，五十岚浩三郎和上次一样，取出那张纸片，问：“多少钱？“二百元。“不贵，不贵！他很快地在纸片上写了几笔。晋吉接过纸片一看，脸顿时红了，只见上面写着：暂借五千二百元。晋吉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可五十岚浩三郎只当没看见，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在对面那家咖啡店里等你。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他妈的，你这个混蛋
7、！晋吉忍不住骂出声来，把他的妻子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啦？“没什么，没什么。晋吉赶紧掩饰道，“我头有些昏，出去转转。说完，趿着鞋跟了出去。在咖啡店里，五十岚浩三郎开门见山地说：“这家咖啡店很清静，今后就作为我们的联络点吧。晋吉一听，急得双脚直跳：“怎么，你还没完啊？“别冲动嘛，当着你夫人的面，问你要钱可不太体面吧。钱你带来没有？晋吉从口袋里摸出五千元钞票，愤愤地说道：“你到底要多少钱？开个总价吧。五十岚浩三郎微微一笑，把钱藏进衣服里面的口袋，说：“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是向你借钱嘛，喏，上次是四百元，这次是五千二百元，一共是五千六百元，我这账没记错吧？晋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哼，你根本就没
8、打算还。我可是小本经营，一天挣不了多少钱“别哭穷嘛。五十岚浩三郎打断他的话头，笑嘻嘻地掰着手指头开导道，“你虽然破了点小财，可毕竟守住了秘密，你可是占了大廉价。晋吉苦着脸，辩白道：“这也不能全怪我，是那孩子突然冲过来，我刹了车，我不是成心的。“可如果我说你是超速开车呢，只要我死咬住这一点，你就得坐牢。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家人想想啊！晋吉被震醒了，头无力地耷拉下来。又过了五天，五十岚浩三郎又大摇大摆地走进晋吉的理发店，他修完面，又填了一张一万零二百元的借据。这下晋吉受不了了，要是照这样的速度开展下去，不出一个月，自己连老婆孩子都得卖掉啊。他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他找到一
9、家私人侦探社，请他们迅速摸清五十岚浩三郎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想，如果能抓住这家伙一点把柄，也许还有起死回生的路走。侦探社的报告迟迟没有送来，可五十岚浩三郎的借据已经开到了二万零二百元。就在晋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侦探社的人找上门来了。那侦探翻开皮包，取出薄薄的一叠调查报告，介绍说：五十岚浩三郎今年五十三岁，是个电影演员，由于他长相不好，因此扮演的角色多半是刻薄的高利贷者或诈骗犯。又由于他演技平平，因此很少有导演相中他。他的家庭状况也十分糟糕，妻子没有工作，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没钱交学费，总之他家很穷很穷。晋吉听着听着，几乎要昏厥过去。他认定，如此贫困的家庭，对钱肯定是来者不拒，多多益
10、善的，看来这个五十岚浩三郎真是把自己当作摇钱树了。晋吉不甘心地追问起五十岚浩三郎有无作案的前科，那侦探一个劲地摇头，他说他调查过许多人，大家都说五十岚浩三郎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从不做坏事。晋吉一听，心里觉得很懊恼：什么把柄也没抓到，反而又花去了一万元调查费。又过了五天，正是五十岚浩三郎上门的日子，晋吉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个催命鬼的到来，奇怪的是，从开门一直到关门，始终没见到五十岚浩三郎的影子。晋吉松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坐到椅子上翻开了报纸。谁知才看了一下标题，就禁不住失声叫道：“啊呀！原来，报上登着五十岚浩三郎的照片，标题用的是头号黑体字：援救孤儿，老人负伤。报道写着：一个幼儿横穿马路，正遇上一辆
11、轿车飞驶而来，五十岚浩三郎为救孩童，奋不顾身冲向汽车，孩童得救了，老人脚部却受了伤看着看着，晋吉糊涂了，他怎么也無法把一个阴险的诈骗犯和一个奋不顾身救孩童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不过他心里还是在暗暗地祈祷，希望五十岚浩三郎能从此改邪归正，这样自己也可以过上太平日子。然而到了第三天下午，那个五十岚浩三郎瘸着腿又出现在晋吉面前，修完面，他又开出一张二万零二百元的借据递到晋吉的手里。晋吉被弄得走投无路了，他既没勇气去警察局自首，又没胆量抗拒五十岚浩三郎的敲诈。考虑了几个晚上，他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晋吉找出许多理由，做通了妻子的工作，一家三口搬到了东京郊外，重新开了一爿理发店。哪想到太平日子过了没几天
12、，五十岚浩三郎那张苍黑发肿的脸又出现了，他一进门就直嚷嚷：“干吗搬家也不打个招呼？让我找得好苦啊。晋吉默默地盯着这魔鬼似的仇人，嘴唇禁不住微微颤抖。五十岚浩三郎只当没看见，毫不在意地在一张椅子上坐定，悠闲自得地说：“给我修一下面吧。晋吉浑身像散了架，可五十岚浩三郎却笑容可掬，喋喋不休地说着：“瞧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对顾客应该笑一笑嘛。噢，我知道了，今天是那个女孩子的忌日，几个月前的今天，你开车撞死了她，怪不得你笑不出来哟，你的剃刀可别乱动啊晋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他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见到五十岚浩三郎的嘴在一张一合地动着，活像一只丑恶无比的软体动物。他猛地举起了手中锃亮的剃刀就
13、听得一声惨叫，晋吉眼前一片鲜红。也正是这声惨叫，使晋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定神一瞧，自己手里的剃刀已深深刺进了五十岚浩三郎的咽喉，殷红的鲜血朝外喷着。“喔五十岚浩三郎拼命地晃动着脑袋，挣扎着发出低低的声音，“就说我我自己身体动动五十岚浩三郎断断续续没说完，就死了。野村晋吉也被作为杀人嫌疑犯逮捕了。经过几次审讯，因为警察找不到杀人动机，这件事最后变成：在修面时，业主和顾客配合不当，出现了业务上的严重过失。因此法院对晋吉的最终判决是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三年执行。晋吉对如此轻的判决很是意外，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五十岚浩三郎这个诈骗犯，为何在奄奄一息时提醒自己注意有利的证词？不久，晋吉一家又搬回了东京。有一
14、天，一个身穿和服的妇女找上门来，自我介绍道：“我叫五十岚清子，我在整理丈夫的遗物时，看到有封写给您的信，就给您送来了。五十岚清子把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晋吉后，便告辞了。晋吉看了看信封，上面果真写着：给野村晋吉的遗书。一种迫切希望了解事实真相的心情，使他飞快地拆开了信封。只见信上这样写道：你什么时候杀死我，我不知道，所以先写下这封遗书。这一生，我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如今导演们都不要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对死我毫不惧怕，可我那妻子和上学的儿子他们太穷了，我总得想法子给他们聚些钱。很幸运，我参加了人寿保险，保险金是五百万元，要是有了这笔钱，他们也就可以活下去了。但我要是自杀，这笔保险金就无效了。在这个时候，我恰巧目睹了你的交通事故，于是我想到了利用你，把你逼得走投无路，你也许会杀死我。底下发生的事，我想你也都知道了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也许要动刀了。我十分快乐，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能因此而给妻子和儿子留下五百万元。同样，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做出了卓越的表演，我对自己的演技表示满意。最后请你再次原谅我，我把从你那敲诈的钱如数附上，计七万六千二百元其中理发、修面费一千二百元。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原载现代青年细节版2022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