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余笑忠诗集】泰戈尔诗集 种豌豆 应该是一个人种一大片豌豆 而不是一家子种一株豌豆 但前者是我的过去 后者是我们的今天 我们用花盆种了一株豌豆 窗台上的豆禾已结出豆荚 它还在开花，白色的小花继续向上，还将 吐露出豆荚 给豆禾一根筷子！好让它的卷须 得有牵挂 这株豆禾被带到小学课堂 暂时与众多的花草为邻 荣耀之旅后又被带回来 在窗台上，在被拔高的一小片土地上 我们将会回过头去，看一看它的根 每一头猪都有最疼痛的一日 那还不是它们大限到来而是它们中 公猪不再被选定为公猪 母猪不再被选定为母猪 劁猪人有一柄闪亮的小刀 最疼痛的一日，劁猪人的一只大脚 踩住它们的身体 一截小肠子被掏出，一把锅底灰匆匆敷
2、上 末了，劁猪人要摸一摸 那可怜的小畜生 有时，他冷不丁转过身 将含在嘴角的小刀取下来，冲着我们这些小毛头 比划几下 “小刀万岁！那熟悉的小东西今天出现时令我们捧腹大笑。 它在院子里溜达，显然，它刚刚被手艺拙劣的主人剃掉了卷毛，腹背上的毛色深浅不一，甚至肚皮的血色都露出来了，这可怜的小东西。 我可以这样形容它： 一、乡间划龙船队伍里脸上胡乱涂上油彩，男扮女装的丑角。 二、被同伴扒掉了裤衩的半大不小的男孩。 三、一棵刨掉了皮的树，上面涂写着：某某，或某某某，我爱你。 四、带着耻辱标记的贱民。 我试图用一个最贴切的比喻。但正在这时我有点走神，倒不是因为那熟悉的小东西有了什么新奇的举动，它照样在溜达
3、，享受着放风时的自由。我走神是因为想到了在舞台上钻火圈的那些狗，或者猴子，无论人们报以多么热烈的掌声喝彩声，它居然一声不吭，仿佛天生就是干那个的。 还想到，也是在舞台上，从前那些意大利阉人歌手，当他们失去性别的歌声在高音的旋梯上令人眼花缭乱之时，舞台下的人群兴奋地高喊、欢呼：“小刀万岁！理发记 从进门到出门 大约三十分 看镜中的自己，前后 不过四回 历来如此：既是他人操刀，听任他人 发落好了 我喜欢偶尔来这里 静一静 永不疲倦的电视机 刚学会本地方言的小理发师 电推子对一切不予置评的电和铁 这些，都不阻碍闭目养神 小眯了一会儿。有一来电未接 多架飞机滞留，雾中的机场 一老同学，正在那里苦等 我
4、在很多方面不彻底，理发也一样 没有光着头皮的勇气 我看到刚擦过的黑皮鞋上 落满了头发，毫无疑问 那是我的。白的 醒目，黑的隐约可见 太快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落在地上的 不再是我的 冬日，下午的太阳 宛如好心肠的僧尼 在这里，在他人的手下 怒汉也要变得服服帖帖 盲目的交锋可以告一段落 真的，我喜欢 偶尔来这里 静一静 我甚至不厌烦 那些从这里起身，奔艳遇而去的 男男女女 我哀叹这带电的肉体 有个老家伙说的对，这个世界上的人 长得越来越像一棵棵人树 我听到他们欢笑，像树叶一阵簌簌 听到他们痛哭，亦复如是 我哀叹这带电的肉体被牢牢吸附 一会儿是金牌，一会儿是航天器 一会儿是太妃一样扭曲的楼市 以
5、及街巷里小小的牌局 以及冬天的游泳池里翻来覆去的胴体 以及比尔盖茨，以及面容模糊的 孔夫子 从前是凡老人不能享用的他们将禁止 现在不，现在是 让老人能够终生享用吧 让带电的肉体始终怀有新手的热情，老手的法术 新贵们爬向一棵伟岸的树 其身壮硕，其枝凌空，其叶貌 众口不一 我哀叹这些带电的肉体越来越整齐划一 为此我要偷偷留下这悲哀的白发 它不能容忍的是，同属于一个躯体 居然肥的肥死，瘦的瘦死 昙花 沙漠中的昙花，只在夜晚 悄悄开放，为躲过 太阳之火刑 从不说朝朝暮暮无非习性使然： 克己，而替母体 保存珍贵的水分 不复是世袭的苦行者了 而无论在哪里，依然是 暗夜之梦，灰烬之光到来，诀别 我甚至不忍说
6、出 她的名字 我是广阔的沙漠 桂花落 这是秋天，秋天适合登高、远游 也适合浮生、小日子 沿坡道而下，桂花 落在地上、草丛、水池里 如果你站在这里 你的头发上、衣服上也会有 我看到的你，就会是一身桂花 清香会从白天一直延续到夜里 我想说，夜里，香气不减 会一直延续到明天 而一首小诗，只能 到此为止 白鹭与牛 寒冬有理由想起夏天的事 身在冬天的湖北 追忆起遥远的云南 为什么会有排他性？为什么会进一步 具体到滇西，而不是云南别的地方 因为那群白鹭 写意的，属于青天的 彼时降临于草地上 步态轻盈，有如国画中优雅的笔触 但在草地上，它们 不是主角，只能说 在天比翼的，暂时跟随长久俯身于泥土的 我曾与水牛
7、为伴 但不曾目睹那么多的白鹭与水牛为伴 那么多的白鹭，天生的白领、丽人 让我再犯一次幼稚病，以为这是一片 我从未涉足的福地 那些在地为奴的，有的半卧在地 有的抬眼望着我们 在旅游巴士上，我的双眼因白鹭而游移 甚至扭过脖子回望，鼻子不时贴上车窗 好似撇开了那些永远躬身的水牛 我庆幸无需它粗重的鼻息 来为我上课 白鹭淡去了，沉默的牛 淡去了 黄金剧组，终有解散的一天 我不知道我是离开了鸟群的一只白鹭 还是离开了牛群的一头牛 旅游巴士奔向下一站：柱状节理 那里，饱受熬煎的岩浆，喷发，冷凝 早已书写出 最古老的诗篇 沉默之歌 在水里有溺毙的水 在天空中有用于厚葬的云 在我的全部失败里 没有痛哭，没有叹
8、息 这阳光下 平面几何的身影 多少鱼缸被击碎，金鱼 不可能如我所愿 突然变成飞鸟 多少飞鸟死去 多少飞鸟降生 它们，从不会因为我的沉默 变得细声细气 如此甚好 我不会仰天而唾 我以我的全部失败，我最终的沉默 为带我进入长久歌唱的 惟一的词 签下最后的担保 春之歌拟宇龙春天来了 我要给老马灌一点酒 我要喂小狗一颗老玉米 青黄不接，阴晴不定 火车往四处开 我只在原地奔腾 我只在原地搓手、倒脚 众人先前为我望风 现在不耐烦了：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寺门大开，香火不息 暗娼也要省亲 春天来了，我还在人间，知冷知热 除夕夜于故土蕲春见 满天繁星 我凝望着 星星，用我的触角 向它们挥舞。 雷蒙德卡佛永远爆竹
9、、烟花，中国式喧嚣 将声、光推向竞相攀比 那还没有被牵入到畜栏的水牛受罪了 它被惊吓而不能跑开，它的眼神 由惊恐而愤怒，它在愤怒中 转身，踢踏，愤怒于 对冲天而起的怪物无计可施 除了尾巴，它不能挥舞别的什么 它看到挥舞过来的不是鞭子就是棍棒 再不，就是另一头牛，斜刺过来的 同类的犄角 有时，它也会仰望天空 参加乞灵者的行列 那时，它撇开了役使它的人 撇开了骑它又打它的脸、还指着远处的一匹马 而把它说得一无是处的人 甚至，它也撇开了 你和我 那时，繁星中 会有一颗熄灭，在其不可见之处 会有一颗升起，在其彻夜咀嚼的 黑暗中 饮茶 草、木、人 木在远处 在高远之乡，经冬历春 嘉木如神，有摧折而倒伏者
10、 其枝为根 细叶如草 在滚烫之水中 默认前世、今生 人在草木之间 人间无非草木 独怜细草如人 春天的午后 我看着鸢尾花 猜测蝴蝶会不会真以为 它们就是蝴蝶 而倦意袭来，我以为 我已是一条硬汉 必须坚持硬汉的想法 必须抵抗庄子 鸢尾花枝叶如剑 但缺乏以鼓舞我去征服什么 在这一丛花的旁边 我看到铁架锈蚀了 还有，在别的地方，我看到过 木板上烂掉的钉子，像一个人 深埋的怨恨，暴露无遗 我成认我已不得要领 我愿意凝神于一朵花而不能自拔 但不会天真到 引庄周为知己 在飞铁的时代，每当倦意袭来 我愿意停下来，成认我的无能 而不是驱使着车辆横冲直撞 我的爱人已有先见之明 我的爱人已有先见之明 她同时拥有足够
11、多的 比她的发丝还要多的 柔软的耐心 安静的她喜欢固定的发型 当我试图以双手、以双唇 改变它时，她就 转过身去，以此告诉我 我需要的是真理的老脸 和婴孩无邪的笑声 而她曾自己动手，剪短长睫毛 以说明对盲目的赞美予以拒绝 她有足够多的理由 爱上草原、骏马 爱上骏马的鬃鬣 她在孤独的鸟鸣中醒来 我在制度的铁轨上沉睡 我们一同出行已无可能 只能把各自去过的地方 一一加起来 大地名，小地名 大地名下的小地名 慢慢数下来，数到沉默 数到气喘吁吁，数到 柳暗花明 凡到来的都令人欣喜 在庄严的白云下，处处 繁华盛开，如纯洁的火焰 纯洁，只伤及自身 我们终将一贫如洗 安静得像一根火柴 不曾擦亮，不曾点明 失神
12、的片刻 你有越来越多的时候是在天上飞 看的是云中之云，那里 太阳是孤独的牧首 你有越来越多的片刻用于祈祷 好使自己变得更轻，“要像鸟儿一样轻， 而不是像羽毛1 你在带编号的房间沉沉入睡 起身后拍打着枕头，好让枕窝消失 有时，你把它搂在怀里 如果硬是被逼迫从高处往地上跳，你 惟一的希望是：顺手抱住一个枕头 你的枕头白白净净 你已经接受：你的上帝 已是白发上帝，他正在吃力地 爬着楼梯 不，不是楼梯 是一根绳子 垂向地窖、矿井 他要往地下去 往地下去 1卡尔维诺语。 在忧郁的日子里 我读很多的诗，以便比对 我的病情；我喝很多的茶，以便多跑几趟厕所 排解掉那些下流的毒液 我使用洗手液，我用抹布反复擦拭
13、桌子椅子 我不说话，餐桌上只点头、摇头 我拒绝猪肉，那些猪出栏太早而且将怒气 带进了死亡 我想吃点故土的山药，我的故土是特指 名为蕲春，我念叨的山药取自泥土 它也是特指，源自蕲春 首先要搓掉它身上的泥土，故土的泥土 我会把那泥土留下来，日后放进花盆 它有难去的皮，它有粘乎乎的 浆液会刺激得皮肤发痒，说明它不愿意 我这样为它净身 我的手会被折腾得几近麻木，像捧读过太多的诗 我的眼睛会突然发亮，这是 茅塞顿开的正常反响我会哼一首轻快的歌，因为遗忘太久 会陷入羞涩的停顿 我用茶水漱口然后喷将出来 以唾弃这忧郁的日子，好让自己 焕然一新，恭候我的爱人 吾爱：此乃特指，此必特指 二十年自选 旁观者说 山
14、岗上，我观望着这条河流 在黑夜中它是不动的 而光明呈现，在它的外表我手中有一块石头。我强烈的欲望 也是一块石头 我抛弃的欲望，还是一块石头 光明呈现在黑夜中 惟有这条河流向我敞开，它是 不动的 1991.4.12 正月初六，春光明媚，独坐偶成 宽衣、躺下、在河边、在早春的阳光下 啊，光阴、阅历、旧雨新枝 此时此刻，无山可登 无乳房可以裸露 无用而颓废 借光、借风、借祖国之一隅 借农历之一日 醉生梦死 2003.2.6 悼沙兰逝去的孩子们 这人间有高处，但你们攀爬不上 你们的父亲母亲也攀爬不上 这人间有歌声，照样有歌声 但你们的嘴里含着污泥浊水 你们的父亲母亲嘴里也含着污泥浊水 这人间有几间脆弱的教室 经不起野蛮的洪流从背后一击 这人间有一条河吞下你们 然后又风平浪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