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笔之辨与刘勰文笔观 “文笔之辨与刘勰的文笔观“文笔之辨是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其实质是对“文概念的界定,表达出纯化和审美化两大倾向。刘勰的文笔观是考察“文笔之辨的一个窗口。刘勰的“文笔观不能简单用赞成或反对来表述,可从两个层次去概括:一是赞同文笔分类论,顺从以“韵来区分“文“笔的观点;二是反对文笔优劣论,并不主张将“笔剔除出“文的范畴。学界一般认为刘勰在总术中论述“文笔说时提到的“近代指“刘宋以来,实际上包括魏晋,因此“文笔说起点可提前至魏晋,可溯及东汉末年。“文笔之辨的作用毋庸置疑,但也应认清其对文学开展进程造成的消极影响,刘勰的文笔观为正确认识“文笔之辨提供了一个典范模式。关键词文
2、笔之辨;刘勰;文心雕龙;文笔观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22)06-0084-06 潘华,广东药学院人文社科部讲师。(广东广州 510006) 一、“文笔之辨的历史状况及实质 在唐代“古文运动发生之前,特别是在南朝时期,随着人们文学审美自觉意识的提高及声律对文学影响的扩大,盛行着一种文章分类的标准“文笔说。文心雕龙云:“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这里“文与“笔对举,其区分标准是有韵与否,反映了当时人们对“文的概念的一种普遍认识。后人在研究“文笔之辨时常引用的文献,除文心雕龙外还有萧统的(文选)序及萧纲的金楼子等。事实上,当时并
3、没有人旗帜鲜明地反对“文笔说,使得“文笔之辨停留在区分层次而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争辩,“有韵为文的文章正宗概念也得到了默认。随着“古文运动的兴起,不用韵的“古文取代骈文正宗地位。并形成了上千年的垄断。人们培养了写文章不必一定用韵的意识,“文的概念发生转化。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文笔之辨自然淡出人们的视野,后人甚至弄不清其真实内涵,“唐宋以降,此谊弗明。直至清代中期,阮元重提“文笔之辨,借孔子之名重申“文的正宗概念,将批评矛头直指唐宋以来盛行的“古文:“孔子于乾坤之言,自名曰文,此千古文章之祖也。为文章者,不务协音以成韵,修词以达远,使人易诵易记,而惟以单行之语,纵横态肆,动辄千言万字,不知此乃古人所谓
4、直言之言、论难之语,非言之有文者也,非孔子之所谓文也。此后,围绕是否同意阮元观点,在“文笔说的内涵、意义、分期、“韵之含义等方面形成了广泛的争辩,刘师培、章太炎、黄侃、逯立钦、王肇祥、范文澜、罗根泽、郭绍虞、王运熙、罗宗强等学术名家对此都有深入研究和重要论述,使“文笔之辨成为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文笔之辨内容丰富,涉及诸多具体问题,其实质是对“文概念的界定。什么是“文?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答案,六朝时人们普遍的认识是“有韵为文,无韵为笔,这是用“韵这个特征对文章作大体上的区分。这种界定并不严谨,当时的“文概念与今天的“文学概念有很大差距,这是时代变迁导致观念上的变化造成的。但这种区分表达
5、出两方面的倾向。一是“文的纯化,“文这个概念缩小了,从一个广义的“文缩小为狭义的“文。“笔虽然也附属于广义的“文,但已被剥夺了被指称为“文的权利。需要注意的是:在广义的“文下面虽然包含了狭义的“文和“笔,但人们并没有对狭义之“文另外取名以有别于广义的“文,而是让有韵的狭义之“文占据了“文之正宗地位。这种“文的概念的纯化反映了当时重韵律和文采的倾向。有学者认为“文笔之辨类似于今天区分纯文学与杂文学,或者是将文学与应用文区分开来:“是故以文、笔对举。那么虽不无视文章体制之异点,而更重在文学性质之分别;其意义与近人所谓纯文学、杂文学之分为近。但今天所谓的纯文学与杂文学并不是以有韵无韵来区分的,六朝时
6、“文的概念里有相当多的文类,诸如“诔、“祝、“铭、“杂文等,在今天看来都是应用文或杂文学,而归为“笔的从“史传中演化而来的小说以及“论说类文章,反而是今天文学概念里的纯文学品种。所以即使六朝时人们有纯化“文概念的倾向,但其与今天的纯文学不可同日而语,不能机械地等同看待。二是“文的审美化,因为“韵是一个带有审美性特征的概念,在对“韵的使用和鉴赏的过程中,有韵之“文比无韵之“笔更要多出一项重要的审美体验。但对“韵的审美体验仅仅是文学审美中的一个局部,以“韵为标准对文学审美提出要求并作为“文的本质特征,这本身就是以偏概全。这种对“文的概念的审美化要求同样与当今审美理念有较大差距,这使文学作品的审美偏
7、于韵律形式,而对文学在人性思考、社会哲思、人物造型乃至散句错落等方面带来的美感都不重视了,柔艳无骨的“齐梁诗风就是这一审美路径上的典型产物。学界一般认为“文笔之辨是文学自觉的产物,正是基于其有纯化和审美化的倾向。但这种倾向与当今文学观念不同,其意义不宜人为拔高。王齐洲先生指出:“文笔之分确实反映了六朝人的文学观念。不过,这种文学观念并不如人们常说的是一种新的纯文学观念,而只是充实和强化了中国文学观念的一些根本而又重要的内容,它在本质上是属于传统的而不是近代的。由于文心雕龙直接论及“文笔之辨,而刘勰在撰写时又直接“论文述笔,所以刘勰的“文笔观是考察“文笔之辨具体情况的一个窗口。二、刘勰的“言笔之
8、辨 在总术中,刘勰谈及“文笔之辨时,针对颜延年关于“言“笔关系的论述提出质疑,“文笔之辨因而又延伸至“言笔之辨。总术云:“颜延年以为笔之为体,言之文也;经典那么言而非笔,传记那么笔而非言。饶宗颐先生分析说:“略窥梗概,测其意似颜氏区为言、笔、文三等,而以史传归人笔之范围,笔亦言之有文者也。由此可知,颜延年是以文采来区分“言和“笔的。他认为:“笔是“言之文,“言、“笔、“文分三等;“笔相对于“言来说,是文采丰富的,并以经传为例,经典是“言,传记是“笔,传记比经典更有文采:“笔因为有文采而被称为“言之文,居于正宗地位的有韵之“文相对于“笔来说,自然文采更盛:就文采而言。三者有优劣之分。有学者比较理
9、解颜延年的区分方法,甚至认为刘勰对其批评难以自圆其说,这是一种误解。其实刘勰对颜延年的批驳一针见血,正确的“言笔观正是为正确的“文笔观打下根底。刘勰从三个方面对颜延年展开批驳。其一,批驳颜延年的“言“笔区分方法。按颜延年的说法,“言与“笔的区分依据是文采,而刘勰提出的“言与“笔的根本区别在于口语与书面语之分,“予以为发口为言。属翰日笔。刘勰的这种区分方法是传统认识,“口出以为言,笔书以为文,“直言日言,论难日语,这已是一种常识。其实颜延年并非不知“言的口语特征,只是他在“言、“笔对举以说明文采作用时,将直录口语而文采较弱的经典当成“言了。而早期的经典确实有直录口语的状况:“三代盛时,各守人官物
10、曲之世氏,是以相传以口耳,而孔、孟以前,未尝得见其书也。至战国而官守师传之道废,通其学者,述旧闻而著于竹帛焉。这就难怪颜延年会犯此认识错误了。其二,批驳经典“言而非笔的例证。经典到底属于“言还是“笔,这是刘、颜辩驳的一个核心问题。颜延年将经典划入口语体系。不仅因为其有口语特征,更是文采弱的表现:而刘勰认为经典是书面作品而非口语,已经“出言人笔了,他以易经里的文言篇为例,说明经典中也有文采,和“笔一样也是“言之文,何以能说经典是“言而非“笔?刘勰的批驳是有力的,有学者认为文言篇是孤证,但诗经这样的经典也会被认为文采缺乏吗?正是由于颜延之将“言和“笔从文采多少的外表特征人手进行区分,而没有从口语和
11、书面语的根本性质上去区分,导致他对经典划分错误。其三,批驳“言“笔优劣论。刘勰认为:“笔为言使。可强可弱。分经以典奥为不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即对经典的评价标准是典奥,不赞成以文采多少为标准用划分“言和“笔的方式对经典传记定优劣。刘勰的批驳对象是颜延年,颜用“言“笔划分经典传记来分优劣是很明显的了。由于经典是书面作品而非口语,所以颜延年将经典定位于“言而用“言“笔优劣论去衡量经典。这是不适宜的。文心雕龙崇尚宗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颜延年将“经划为“言并用文采评判它,自然是刘勰所不能接受的。刘勰反对“言“笔优劣论,为他反对“文“笔优劣论打下根底。三、刘勰的文笔观 面对时人以“韵
12、来区分“文、“笔的观点,刘勰到底持赞成还是反对的意见?学界有不同看法,或认为赞同或认为反对,对此,我们应作一分为二的具体分析。认为刘勰赞成“文笔说的占上风。学者们注意到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论文述笔,自觉地将文类以“文和“笔区分,似乎是“文笔说的实践者,这几乎是铁证如山了。刘师培先生说:“更即雕龙篇次言之,由第六迄于第十五,以明诗、乐府谐隐诸篇相次,是均有韵之文也;由第十六迄于第二十五,以史传、诸子书记诸篇相次,是均无韵之笔也。此非雕龙隐区文笔二体之验乎? 当我们将总术篇读通,那么会发现刘勰并不陷囿于“文笔之辨。总术开篇用“今之常言引出当今“文笔之辨的普遍认识,但紧接着说:“夫文以足言,理兼诗书,
13、别目两名,自近代耳。这是指出近代以来形成的观念与古之观念不同,“文以足言说明在古代观念里,“文是用来丰富“言的,从“理兼诗书可看出在古人观念中“文包括有韵之文和无韵之文,因为诗是有韵的,书是无韵的。刘勰在此提及古今“文观念的比照,实际上是提醒人们古代“文观念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隐隐暗示出自己尊崇的是古之观念。接下来批驳颜延年的“言笔优劣论,实际上隐含着不同意“文笔优劣论。在批评陆机文赋后,刘勰感慨:“故知九变之贯匪穷,知言之选难备矣。“言之选指的就是“文,按照古代“文以足言的观念,“言是要选“文来表达的,可见刘勰遵从的是“文以足言的古代“文概念。其实这也可以解释刘勰为何会“论文述笔,不管“文还是
14、“笔,都是统一在“文心雕龙这个“大文观念中的。假使刘勰同意时人之“文观念,就不会在文心雕龙中将“笔放进来,而应专注于论“有韵之文了。事实上,刘勰的“文概念不仅没有被“有韵之文所限,而且突破了文章概念,扩展到“天之文、“道之文、“物色之文,情采篇还提到“形文、“声文、“情文,由此可见,刘勰脑海中的“文的概念是非常宽泛的,一切与文相关的因素都考虑到了。看完总术后面的局部那么会对刘勰的文笔观有更清楚的了解。总术篇主要是强调“术之重要,而且要懂得“乘一总万,举要治繁,因此称为“总术。“总术篇的术,包括一个十分重要的内容:文章正确的体制和规格要求。第一段引入时人“文笔之辨的观念后,第二段表达对这种重文采
15、观念的忧虑,“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由于重文采而放弃研“术,这就造成评文标准倾向于文采而使好坏文章不易区分,因为“精者要约,匮者亦鲜;博者该赡,芜者亦繁:辩者昭晰,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曲。前面一组是好文章,后面一组是坏文章,前后比照,大家特点都近似,因此很难区分。接下来直接指出:“伶人告和。不必尽窕榔之中:动角挥羽,何必穷初终之韵。指明写文章不必只追求“韵,更重要的是要做“通才。而“才之能通,必资晓术。强调“术的重要性,而且要“圆鉴区域。大判条例,不能局限于某一种文类体式。至此,刘勰不主张作文只追求“韵的观点被完整地表达出来。最后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文场和“笔苑相提并论。这里的“术并不限于“文之术,也包括“笔之术,刘勰对待“文“笔是一视同仁的。综合来看,刘勰是崇尚上古之“文概念的,文心雕龙对当时的“文和“笔兼容并包。另一方面,他对“文笔说也不强烈反对,而是将“文笔说看作文类区分的标准,并用“论文述笔加以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