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道酬勤佛寺之下的光影毛翊君通往鄉村的路。一对收稻谷的傣族夫妻。清晨在大雾中赶路的人。刻写叶贝经的僧人。清晨的大雾罩在坝上,云深不知处的样子。有人走来,身影一半被淹没,像是从现实中抽离。远处的车灯一亮,起了一片微光,在人身后泛出来,头顶腾空而起的浓雾也被照出了形,厚厚的一团,如同手舞足蹈的灵魂。从幼年开始,许云华的脑海里就一直呈现西双版纳的坝上的画面。很多年后,他用相机拍下这样的场景,记录在自己的作品集佛寺旁边是家园里。那就是他中学的附近,云雾缭绕的街道,他说,现实远比照片上的一切更加好看。生长许云华最满意的,还是放在这组照片封面的一张佛寺旁,一对傣族夫妻收稻谷。阳光照在佛寺上,他们成为逆光的
2、剪影,一种停留在岁月里的宁静。这组作品拍了五年,从2004年开始,如今又过了十年。虽然经济条件变化了,人们富裕起来,但是生活还是如此,虔诚地修缮佛寺,在寺前安静地劳作。这里是许云华生长的勐海县,西双版纳西部的傣族聚集地。在当地,傣族是人口最多的民族,而许云华所属的拉祜族只占到了总人口的13%左右。他们居住在山间,面对着贫瘠的土地和望不到头的山峦。而傣族人生活在山下,他们种着一年成熟三季的稻谷,在许云华眼里,是富裕的。下田干活的妇女们。直到读中学,许云华才下了山,到镇上跟傣族的孩子进了一样的学校。比起在寨子里上小学的时候,可以玩耍的事物多了太多。那六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经常跟傣族小伙伴在河里
3、抓鱼虾,互相参与对方的节日庆典。那时,许云华的母亲在粮食局的一位同事喜欢摄影,经常捧着相机给别人拍家庭照,然后在自己的小暗房洗里出来。许云华看了,很惊喜也很好奇,跟着在暗房里帮助,学了点技术。后来,此人去上海探亲,许云华的父亲花200元托他带回一个海鸥相机,最后给了许云华。那年他读高二,由此对摄影发生了强烈的兴趣。在上世纪80年代的勐海,拿着相机看上去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这是高人一等的感觉,会受到尊敬。许云华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当年,老师看他喜欢四处拍,就要组建一个兴趣小组。学校里,七八位有条件的同学父母单位在机关的,可以买得起设备。他们就用课余时间,一起跟老师摸索,去拍傣族人的生活。傣族
4、生活的盆地和山谷里,上千个村寨都有佛寺,人们祈愿、遵循着古老的清规戒律。但还未成年的许云华觉得,这熟悉的一切,仿佛是缺乏上进,甚至庸俗颓废的。他不屑一顾,看着一重重山,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很想出去。高中毕业前,有老师建议他,可以报考摄影专业。于是,他去买了很多专业书,在1987年考入武汉大学新闻系,读了两年专科。每年寒暑假回家,他又反复拍故土的生活,但总觉得想表达的在图片里呈现不出来。返校后,老师指出问题,他渐渐有了意识去构思主题。归来回乡,许云华才发现了故土与世无争的生活,与城市追逐喧嚣的步伐相比,这里是被泥土和佛寺拉远的岁月。毕业之后,很多同学去了深圳,去了“大有作为的南方。许云华觉得,自己
5、是边疆长大的孩子,迫切想要回到生长的地方。修建佛寺。画壁画的僧人。佛寺旁边的农舍庭院。他在西双版纳日报做了摄影记者,去当地各个村寨采访,找到源源不断的选题。这样练习了五六年,拍摄了很多相关的新闻专题,他开始有意识创作自己的作品。那几年,诞生了生活在湄公河拉祜山寨过大年死亡之旅灵之祭等等,让他成了当地广为人知的摄影师,作品甚至走上国际影展。他有自己的摩托车,齐全的摄影设备,似乎是具备一个小工作室该有的硬件,他尝试过创业,但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商业没有找到能卖钱的拍摄方向。之后,他被调去宣传部,还是借着业余时间去创作,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他重新了解了家乡、民族和佛教,题材越来越多。这条养育他们的浪
6、沧江,上中下游,信仰着不同的佛教,这是许云华觉得传神的地方。但是,千百年来,这里的各个民族,都与山高林密、溪瀑纵横的自然和谐相处,他们一样相信世间的鬼神,并祭拜万物。许云华对准祭祀品拍摄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是谨小慎微的,像是面对着被祭祀者转入另一种生命轨道的灵魂。他的拍摄就如同一场祭拜仪式,要把这些祭祀场所清扫干净,俯首在祭品前静默几分钟,反思是否愧对自然,再默念一遍来意,然后轻手轻脚地架起灯光。拍完,他要鞠躬道谢,慢慢离去。拍摄灵之祭主题,是他认为技术和思想最成熟的三年。他要记录下,在时代的变化中,环保如何成为了各个地域的难题。但这里的人们始终记着祖辈的忠告,山川树木皆有灵,要敬畏并求得他们的
7、眷顾,以保全生活的安宁。每年播种的时节,人们也要先祭祀田地,用于祭祀的谷物也是特别的,拿在手里祈求丰收,这是很小的仪式,属于个人的虔诚。这或许源于他们幼年的熏陶。傣族的男孩,长到七八岁,要进入佛寺学习,在接受义务教育同时,通常在晚上学习经书和傣文。捉迷藏。收稻谷的小僧人从生到死似乎都能成为拍摄的主题。在当地,因为都是火葬,最后将骨灰撒在同一块地方,所有人和祖先都在一起。葬禮结束,人们再也不去墓地,祭奠之时就去佛寺。这些被记录下来的影像中。佛寺组图是许云华自认为是心境最好、拍摄表达最清楚的组照。可是,那时的生活和自己的投入感都很难再找到了。从2023年开始,面对的琐碎的事务越来越多。他想了想,已经三年没有摸相机了,心静不下来,无法找到那么彻底的沉浸。那些画面,都成为了最宁静的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