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2022 年第 11 期书学论坛“洹社四老”中的朱现魁先生读朱现魁七绝选之所想所怀(二)五“洹社”雅集的那些年,吴培泉先生住在灯塔路人民公园北门斜对面,很深的一个胡同最北头向西拐,路北第一个门,很清静的独家小院。张之先生住在三角湖公园往西原安阳地区粮库家属院。朱现魁先生则住在紫薇大道装潢材料大市场斜对面的安阳县教育局家属院。名为院,实则楼距不足四米,路面更窄,小型车子都难于进出,其局促逼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老上海的民居。每次去三位老先生家,都有着与新风尚相左的慢生活时代的老派礼俗。吴先生会提前泡上茶并摆好瓜果茶点,执意把你按到主客座位。言谈中吴先生令我记忆深刻的话:“文化得以千百年绵延不绝
2、,传承的根本还在于文化人骨子里的文化情结。和平年代,平常时候,文化人安乐刘颜涛于躲进小楼成一统的书斋生活,而一旦在民族危难时刻和社会道德失范的时候,往往首先挺身而出的,恰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是安贫乐道的知识分子。”近 20 年后的今天,我才读到钱理群先生文章我怀念那些有精神洁癖的老辈学人中类似这样的话。每次离开吴先生家时,他一定会送出院门并注视着我渐渐离开,我都是多次转身挥手告别。有一次我都走到胡同口了,再回首时看到吴先生还静静地伫立在院门口,才知道暑夏寒冬的每次拜见,先生应该都是这么目送我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的。坊间曾有传闻,说张之先生耿直内向,性格略有乖僻。但我每次去他府上,感觉到的都是
3、长者对晚辈的怜爱,和蔼可亲,甚至颇有返璞归真的童趣。那些传言无非是对先生不屑左右逢迎逢场作戏应酬的误解罢了。每当你想离开时,先生都会按着不让你起身,再三挽留道:不急的,喝完这壶茶吧。或者起身给你找一本儿他推荐的书,说:我这里有本现在很少见到的好书,我拿给你看看。出门时,他会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轻轻拉着你的手,送出“补石园”(那是我受命拙书的篆体匾额)。党相魁先生当年创立安阳甲骨学会,担任首任会长时,我被安排为常务理事。他担任安阳市书法家协会主席时,我被推举为副主席,所以与党先生相交的时间最长,相聚的日子也最多。除了在频繁的活动中和偶尔去过他家三两次讨教请益外,较多的是约定在412022 年第 1
4、1 期书学论坛我们居住附近的易园。夏日绵长,这个时节去的次数也最多。每次去,党先生都会拿两张作坐垫用的废旧报纸,左右铺在长椅或石台上,先生还会带上两把驱蚊纳凉的扇子。他曾推荐阅读 暮年上娱叶圣陶、俞平伯通信集,我很喜欢,托省城于雷鸣兄帮助购买无果,于兄便从电脑上下载装订成册。党先生见打印本字迹模糊不清,我又如此喜欢,一次易园约会,他随身带了过来,赠送我的这本书,便是在易园交到我手上的。六朱现魁先生是著名诗人。诗学名家杨景龙兄在他的现当代诗歌论稿一书中,将朱现魁先生与张之、葛景春及王永宽等三位知名诗人并列,一齐编入河南旧体诗词四家叙论,赞赏其诗内容广博,诸体兼善,句烹字炼,律恰韵谐。特别是那些讴
5、歌安阳古今风貌和人文内涵的力作最为引人注目。河南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李刚太先生则称:“朱现魁是我省最优秀的诗人之一,他以自己的创作实绩,为传统诗词在河南的回归和安阳诗坛的振兴做出很大贡献。”然而,先生在自况中却谦虚地说,“公务之暇,喜为吟咏”,而“以教育工作为职志”。先生对教育有着挚深的感情,感物怀旧,以致宁可放弃新居,也不愿离开与老县教育局只一墙之隔的家属院。2016 年,朱先生到省医院看病,经严格检查,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他儿子问医生,我父亲还能活多久?医生摇着头遗憾地说,估计六个月吧。儿子听了如五雷轰顶,但一直不敢告诉他。而后转到安阳肿瘤医院,他才知道患的是肺癌。先生自己的说法是一时六神无主
6、,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并吟出这样几句诗:“乍闻二竖亦心惊,细忖无非生死更;死去生来本天道,何须凄彻暗伤情!”于是,他振作起来,在医院病室“电脑排兵”,顽强地与病魔抗争,在短时间内就编纂出版了一套四卷本的“洹上吟丛书”。出院后,先生又在爱人的悉心照料下,创作了 227 首绝句,12首词,10 副联语,2 篇人物记和 1 篇悼念文,还为他人诗集撰写了多篇序言,颇得文朋诗侣的赞许和感念。由此可见先生之坚毅、之旷达、之勤奋。时值 2020 年 6 月,由于生活不便,加上儿子和老友党相魁先生的劝说,朱先生才勉强搬到京林公园。用朱夫人的话说,主要是因为所选的新居与党先生居住的安泰苑只一路之隔,又
7、是与我同住在一个小区,和我们二人都方便见面,这样朱先生才终于同意搬过来的。他居住的是四楼,有电梯的现代设施,出行很方便,出门就是园林式的环境布置。没过多久,便从谈吐中听出他对这里的适应和喜爱。我居住的楼栋和朱先生所居住的楼栋很近,但去的次数称不上多。倒不仅仅是因为怕打扰朱先生淡泊养病的安逸,也是出于自己近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喜欢清静厌烦喧闹的同理心。其实,更早一些的年轻时侯,我也觉得不打扰别人是一种理解、尊重和修养。记得有一年去山西代县参加活动,活动结束,专程去忻州拜见仰慕已久的章草大家陈巨锁先生。陈先生融古贯今,诗文、书画、艺理皆通,尤以章草称绝,熔铸古今,颇出新意,在全国书画界独树一帜,得“
8、书文两奇、章草一绝”之誉。中途陈先生和他的学生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中午外出就餐时,他的学生杨文成朱现魁词刘颜涛书42 2022 年第 11 期书学论坛兄说,先生昨天听说你今天要来,就早早起来忙着做准备,提前预订了中午就餐的饭店。其实先生厌恶饭局应酬,最喜欢一个人独处的书斋生活,平时包括很多省、市领导的宴请,先生都拒绝了。对陈先生平静生活的打扰,让我很长时间都在不安之中。还有一次,那是 2000 年,我参加在天津举办的一个书画大赛的颁奖仪式,同时参观第八届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展览。活动结束,安徽宿州一位书友和他单位的同事以呈送活动照片名义,拉我一起去拜访王学仲先生。王先生长期备受病痛折磨,那天又逢先
9、生感冒严重,先生戴着从下眼睑捂到下巴颏的大厚棉口罩,硬是从病床上下来,拄着拐杖,脚不离地地一寸一寸从卧室挪到客厅的座椅上。从先生紧锁眉头的不停颤动间,能看出每移动一步的艰难和痛苦。同去的书友说,见王老机会太难得了,问先生能不能去掉口罩照张合影做留念。先生说,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怕传染你们的。等同去的书友的同事说,相机已准备妥当要拍照时,先生才摘掉口罩,快门响声一停,随即又把口罩戴上。我拉着书友匆匆离开时,看到王先生额头上冒着的虚汗。后来因故又去过几次天津,其中有两次都路过王学仲先生居住的天津大学门口,我却再不忍心前往打扰了。然而,多年以后,看到一位热心的读者在回忆王学仲先生的文章中说到,他曾寄
10、给王先生祝福新年贺卡,并希望能在另一张付资邮费的空白贺卡上签字寄回作为收藏留念。先生不但在贺卡上亲笔书写了自己艺术理念的寄语,还在另附的回信中写着与他后来又去登门拜访先生时说过的同样的话,“谢谢还记得我这个目昏手颤的老翁”。读到这里,不禁令人怅然。我去看望朱现魁先生,时间都会尽量控制在半个小时之内,但有两次,时间却很长,几乎两个整整的下午。一次是陪同党相魁先生,深情地谈到为英年早逝的甲骨文书法名家刘顺先生刘顺诗抄以及为党相魁先生邺下吟稿两本诗集共 130 余首诗词逐一撰写的二妙集点评。朱现魁先生与刘顺先生生前并无太多交往,但通过党相魁先生转达了刘顺先生夫人郭秀贞女士,欲请朱先生为 刘顺诗稿 作
11、点评的想法。“朱现魁先生放下手头其他工作,以 70 多岁的高龄,不顾盛夏酷暑,昼夜兼程,爬格不止。”郭秀贞女士接着在“后记”中感激地写道,“不是他(指朱现魁先生)从网上给我传发诗稿的校对电子邮件是在午夜,我是不能知晓的,这不能不使我感慨万千”。党先生则在 邺下吟稿 后记中说到“著名诗人朱现魁先生逐篇点评,虽多溢美之词,令鄙人愧赧不置,然更多不刊之论,点睛之笔”。朱先生更是在二妙集点评前言中盛情称赞:“刘顺先生生前与党相魁先生同为安阳文化界名流,二人于甲骨之学造诣俱深,诗古文辞亦一时之隽。党公长期担任文化领导工作,裁剖策划,应付裕如。而刘顺先生则以甲骨书法,领袖群伦。且二人时相论学,交契甚厚,殊
12、声和响,异翮同飞,继殷邺之旧统,开彰洹之新面。倘誉之为邺下二妙,其谁曰不可?上世纪90年代初,余始识党公于安阳诗词学会成立之日,其后交往日密,遂为挚友。而刘顺先生则因英年早逝,未及深交。但有幸的是,余于己丑、庚寅年,曾先后为二公诗集作评,与其共享建安文学遗韵流风之美胜。今复将二公诗集合为一帙,珠璧相照,增辉诗坛。或问将以何名集,余欣然应之曰:二妙集点评。”由此可见出他们之间的文人相亲,惺惺相惜。一次是陪同党相魁先生和也是当年“洹社”的成员,原安阳日报社副刊责任编辑、散文作家刘文凤女士,以及张之先生的女儿张林洗女士。张林洗女士拿着朱现魁先生我与张之先生一书编印的清样,让朱先生审阅。书中收集了朱现
13、魁先生纪念张之先生的长文诗缘,与张之先生谈诗论文的多封书信,相互唱和的诗词;还有为张之先生慰芹庐韵语写的两篇重要的长篇评论,一篇为古风,一篇为近体,均得到张先生的首肯,特别是他提出张先生的古风“欲合李杜而一之”更为张先生所激赏。这两篇评论都作为附录被收录在慰芹庐韵语拾遗一书。谈到这里,不能不提到朱现魁先生在重病中,念念不忘张之先生临终前让为其收集佚诗的郑重嘱托,“这是神交 30 余年的老友在病中对我的郑重嘱托,那分量岂止千钧,这是我在有生之年必须予以兑现的承诺,我绝不能让一位垂暮之年的老友愿望落空”(朱现魁诗缘)。于是他在病痛折磨中为张之先生圆满完成的佚诗收集,收录入二妙集点评外一种慰芹庐拾遗补编。由此可见,朱先生对师友君子一诺的信义和对长者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