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年第1期玛丽 波平斯知道什么：心智理论、儿童文学、历史（美）丽莎 詹塞恩/文蒋翃遐/译唐伟胜/审校“嵌入”心理状态（即一个心理状态中的心理状态中的又一个心理状态，例如，“班克斯夫人希望玛丽 波平斯对优秀人士的了解千万不要多于对她本人的了解”）是虚构作品中的一种重要现象。儿童文学中的嵌入模式是否有别于“成人”文学中的嵌入模式是值得探讨的问题。考察9-12岁、3-7岁及1-2岁三个年龄段的儿童读物发现，这三类读物中的嵌入模式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异。对复杂心理状态的批评探索不仅是一种认知研究，也是一种历史研究。借助发展心理学、修辞叙事学、文化史以及数据挖掘等方面的研究成果能够拓展跨学科研究以及认
2、知文学研究的阐释范畴。关键词儿童文学；叙事学；心智理论；文化史；马克 吐温；劳拉 英格斯 怀尔德中图分类号I106.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23）010145-12丽莎 詹塞恩，美国肯塔基大学文理学院教授。（美国莱克星顿40506）蒋翃遐，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甘肃兰州730000）唐伟胜，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首席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西南昌330022）还记得本 罗杰斯停下看起来很酷的游戏模仿“密苏里州号”汽船接替汤姆索亚粉刷篱笆的那个场景吗？汤姆交出刷子，脸上流露出不情愿的神情，心里却满是欢喜。那艘“密苏里州号”汽船在太阳地里汗流浃背地干活，退场的艺术
3、家却在附近阴凉处的木桶上坐着，悬着两条腿，嚼着苹果，盘算着如何戕害更多无辜。这类人不缺，每隔一会儿就有男孩过来，他们是来嘲笑汤姆的，结果却留下来粉刷篱笆。1(P20)本在太阳下流汗，汤姆在阴凉处乘凉，吐温在兴致勃勃地玩味圣经典故。吐温笔下12岁的希律王不久会“戕害”更多“无辜”。依照这一逻辑，那些无辜者将成为吐温笔下没有生命的物，同时也成为悬着腿、嚼着苹果的“退场艺术家”闲暇时操控的“物”。隐藏在这一具有反讽意味的情节背后的是汤姆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即我们想知道的男孩们为什么被描述为受迫害、被操控的理由。汤姆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不喜欢刷篱笆。他发现如果他让朋友们觉得他喜欢刷篱笆，145江西社会科学
4、20231他们就会把这个活儿视为娱乐而非工作，甚至会为了享有干这活的优先权给他付报酬。通过对以上心理状态的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每一个心理状态都被建构成一个心理状态中的心理状态中的又一个心理状态：汤姆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不喜欢刷篱笆；他想让他们觉得他喜欢刷篱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阐释。假如你要解释，或许会发现，对心理状态进行较为简单的描述比如“他想让他们为他干活”不能再现吐温预设的社交场景的复杂性。因此，要想准确再现发生的事情，你至少要递归地嵌入三层心理状态。“心理状态”（mental state）一词源于认知科学，通常用于描述心智理论的功能，又被称为读心术，即我们倾向于将行为看成是由诸如思想
5、、欲望、情感、意图等心理状态引发的结果。为了搞清楚“嵌入”心理状态这一概念，我们将比较以下四种陈述。“我的姓以字母Z开始”这句话不包含任何心理状态。“我很高兴我的姓以字母Z开始，因为老师今天可能不会点到花名册末尾的名字”，该句只包含一层心理状态：我高兴我的名字排在花名册的末尾。“我担心老师想起她好一阵没有叫我”包含两层嵌入心理状态；而“我在想老师是否意识到我希望她今天不要叫到我是因为我的姓以字母Z开始，因而她将故意从花名册末尾的名字开始”，该句包含三层嵌入心理状态：我在想老师怎么想我的想法。我们的日常读心术与虚构以及非虚构文学作品的阅读体验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异：正如我提到过的，虚构作品中复杂嵌入
6、心理状态的出现频率要远远高于日常生活或说明性非虚构作品。为了弄明白不同体裁中发生的事件，我们一直在嵌入心理状态，直至三层以上。这里“一直”是个关键词，因为我认为无论是批评家还是普通读者都不清楚心理状态嵌入的层级到底有多少。直截了当地说，一部虚构作品，如果其嵌入心理状态不足三层，那就名不副实。说明性非虚构作品则与此不同，它偶尔也会嵌入第三层心理状态，但是只要嵌入第一层和第二层，它就能够自如运行。嵌入心理状态可以用于人物、叙述者、（隐含）作者及（隐含）读者间的交流。2(P118-142)在“汤姆想让他的朋友认为他喜欢干活”这句话中，三层嵌入涉及小说人物。与此同时，另外一层复杂嵌入则源于隐含作者和隐
7、含读者之间的复杂交流。隐含作者期望隐含读者将能够体悟到他揶揄打趣的意图，因为他将汤姆同时比作西律王和退场的艺术家。这是我的解释。不过，假如你要解释这里的反讽效果是如何产生的，可能会不自觉地推测作者是如何凭直觉来预测读者的心理活动。不管怎样，将隐含作者和隐含读者的心理状态随意引入任何复杂嵌入或许有失妥当。当然，我们可以说，“隐含作者想让我们知道汤姆想让他的朋友认为他喜欢干活”，并把它看成是五层嵌入而非三层嵌入的例子，但是额外的两层嵌入略显多余，因为它们对该段落的理解没有任何作用。相比之下，西律王和退场的艺术家则是“交流事件”3(P37)，因为读者需要领会其背后的特殊意图。尽管上面我使用了“隐含作
8、者想让我们知道”之类的话语进行描述，但是大部分的这类描述还没有上升到自觉的意识层面。不管怎样，我们需要搞清楚复杂意图，否则，我们如何能够解释在一个与杀婴无关的情景中，吐温为何会想到屠杀无辜呢？至此，我所讨论的大部分的嵌入心理状态都是隐含的，即读者必须自己推断才能理解故事。当然，心理状态也可以直接表现于文本当中。例如，包莉姨妈因为汤姆打碎糖碗惩罚了他，紧接着她发现糖碗是锡德打碎的，这时她又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因为这“不合乎规矩”，于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去做自己的事”。与此同时，汤姆也清楚包莉姨妈懊悔了，便开心起来。正如吐温所言：“他知道姨妈在心里给他下跪了，想到这，愁眉不展的他，变得喜笑颜开。”1(
9、P25)就三层和四层嵌入而言，关键的问题是，它们不只是偶尔出现，而是任何特定段落都包含多146个复杂嵌入，有时内隐，有时外显，而更多情况下则是两者的结合。复杂嵌入或许本身不足以成为产生虚构的条件。毕竟，文学非虚构作品也包含了这种嵌入。然而，具体重要意义的是，现存的最早的文学作品，如吉尔伽美什史诗（The Epic of Gilgamesh，公元前2000）就使用了复杂嵌入，尽管使用频率远远低于我们后来才开始读的作品，比如9世纪中国的唐传奇莺莺传等。假如今天我们把连续性复杂嵌入视为雅各布森所说的虚构作品“文学性”的又一标志即将虚构作品区别于其他话语的本质特征，我们的观点仍然是正确的。将心理状态的
10、复杂嵌入看作虚构作品的基本特征，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同时要思考三个历史维度，即认识人类的“深厚”（进化论）历史、特殊群体的近期文化史以及文学史。人类的“深厚”历史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对意图的兴趣经久不衰。心智理论是进化论“快捷但非恰当的发明”4(P185)，它帮助人类了解到数十万年前的社会环境。尽管心智理论存在缺陷，但已被广为接受。因此，今天我们或许愿意潜心钻研以期发现心理状态丰盈的虚构语境。人类学家基恩认为，尽管“心智理论和意图探寻”适合于所有人，但是它们“在一些社群中受到重视，而在另一些社群里则遭到排斥”5(P131)。尽管我不想郑重声明，在读心能力“被贬低”的社群中什么样的虚构叙述能够
11、蓬勃发展，但我可以稳妥地推断，读心能力“受重视”的社群会给人们提供不同的语境，以展现各种不同差异的意图。说到语境我们称之为体裁就要谈到文学史。体裁有其自身的发展轨迹，在此过程中出现了叙事。叙事通过极其复杂的形式，再现了思想、感情以及那些与心理状态貌似无关而实际却阻碍读者思考的心理活动。我曾讨论过这种“反读心术”（anti-mindreading）叙事，这里我要通过具体实例阐述该叙事对读者的影响。里克特评论说，在纽约大学皇后学院时，他的本科生付出很大努力，试图从复杂意图的角度解读那些难以理解的虚构作品，比如罗布格里耶（Alain Robbe-Grillet）的嫉妒（Jealousy）。里克特说：
12、“我的学生阅读关于蜈蚣的重复叙述：蜈蚣惊吓了A蜈蚣被弗兰克杀死，一个（嫉妒心强的）叙述者讲述道，该叙述者注意到了弗兰克对A的反应，而且一遍又一遍地对此情节进行回忆。”当你思考这些学生的反应时，不要忘了我们所说的中级历史视角。他们生活在一种强调读心术的文化中，这种文化设置了机构体制，比如大学课程，让他们掌握关于意图的言说和写作。这意味着他们很早就开始学习用读心术分析虚构文本，如果在大学文学课中偶尔读到这类文本，那必然是游刃有余。加瓦勒等人的近期研究涉及里克特关于学生阅读嫉妒的合乎逻辑的结论。他们认为，在面对一个想当然地被视为“文学价值较低”的文本6(P86)，比如科幻小说时，当要求读者从心理角度
13、对人物的行为进行解释时，他们往往“敷衍了事”6(P91）。颇具反讽意味的是，由于错失了对人物隐含心理状态的分析，这些读者便认为他们最初形成的关于体裁或背景的偏狭观点对文学性的体验作用不大。连续、复杂地嵌入心理状态所产生的文学性同时是一种认知的、文化的、文本的现象。它根植于心智理论，由特殊读心群体培育，通过特定文本独特的文体方式阐释证明。当我解释虚构作品的嵌入层时，我着重于文体方式。这并不奇怪，毕竟，是文体呈现了心理状态。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关于心理状态的讨论通常发生于其研究受鼓励和奖赏的文化中，而且我们的社会结构也包括了期望、假设、道德可供性以及强化我们对意图兴趣的惯常语境。换言之，我可以讨
14、论嵌入心理状态，好像他们“在”文本中，但实际上他们分布于文化，并依靠社交群体进行特别形式的读心。尽管我一直在讨论文学虚构作品，但这并不意味着诸如奇幻故事、浪漫传奇或科幻小说之类玛丽 波平斯知道什么：心智理论、儿童文学、历史147江西社会科学20231的类型小说（genre fiction）不需要心理状态的复杂嵌入。相反，它非常需要。类型小说与文学虚构作品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倾向于嵌入人物的心理状态，并将其呈现得一清二楚；后者则嵌入隐含读者、作者、叙述者及人物的心理状态，并且需要读者（有时无需）确认一些外显的心理状态，同时还要推测内隐的心理状态。当然，上述观点只有在适当的条件下才有用。正如加瓦勒
15、等人所证实的那样，采用分类方式分析虚构作品会影响读者对读心术花费的精力。这意味着，当我们讨论文学虚构作品与类型小说中的心理状态的复杂嵌入的区别时，我们最好依据文本自身的价值而非所属的类别，对一个从未阅读的文本进行考察。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关注嵌入模式而非某种体裁类别模式进行文本分析。鉴于文学专业的学生接触嵌入心理状态已有几年了，我们知道阅读时他们会做什么。例如，惠伦等人最近的一个研究项目吸纳认知科学家和文学研究者参与，其研究结果表明，受试者经过训练能够很快判断嵌入层，尽管他们的判断“大致相似”7(P292)，但其中的差异却为文学分析开辟了新的疆界。当然，就不同体裁、媒介、历史背景的嵌入模式意
16、义的掌握而言，我们仍处于起步阶段。这方面的研究所面临的特别挑战是，其潜在的理论基础正处于发展之中。一方面，我们正在学习的嵌入理论与我们学科宽广的研究范式间的相容性能够促进相关的研究；另一方面，从研究嵌入理论的认知文学批评家对认知科学研究成果的运用来看，认知文学批评家必须应对关于潜在认知过程的临时假设，既要修正他们早期的观点，又必须承认，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甚了解。我将着重探讨关于虚构作品嵌入模式的洞见如何能够拓展至一个新领域：儿童文学。诚然，我的一些观点只是暂时有效，原因是，在我撰写此文时，认知理论的基本原理正处于变化之中；再者，认知心理学家也在修正他们关于儿童心智发展离散阶段的早期假设。我将首先作一个研究综述，然后对9-12岁、3-7岁、1-2岁三个年龄段的儿童故事嵌入模式进行初步评价。以上三个年龄段的划分依据了弗里曼（Judy Freeman）、吉莱斯皮（John T.Gillespie）和利普森（Eden Ross Lipson）关于儿童书籍导读的最新版本，并在学乐（）上与其他学者协商而后确定。我将首先讨论汤姆索亚历险记（以下简称汤姆索亚，Tom Sawyer），因为历史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