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学语文建设71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提 要】高棅的唐诗品汇（1540）、唐诗正声（1579）与康麟的雅音会编（1545）是明代前期唐诗选本，前者对柳宗元的五言古诗大量收录及对诗人“名家”品级进行划定，后者对柳宗元近体诗创作有较高的关注。对各选本柳诗收录情况的统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虽然明代前期选家的选诗观念受到了“推崇盛唐”的影响，但他们并未对中晚唐诗歌视而不见，而是以一种较为客观公允的态度进行编选。【关键词】明代 唐诗选本 柳宗元 唐诗品汇 雅音会编明代有不少诗歌选本存世，从这些选本中我们能够发现明代人选诗推崇盛唐的倾向，他们对待中、晚唐诗歌的态度则颇有微词。柳宗元的诗歌创作大
2、多集中在元和元年至十一年，若论创作时间，属中唐范畴，加之其文名在当代及后代远盛于其诗名，在诸多不利的条件下，似乎可以预见柳宗元诗歌在明代的接受要受到不小的阻力。由此产生了一些值得探究的问题：明代人论诗“推崇盛唐，黜中晚唐”是一以贯之的，还是逐步发展形成的？柳宗元诗歌是否因为其创作时代与极盛的文名而被明代人忽略？通过对明代前期唐诗选本的考察，能够初步回答上述问题。一、明代前期的唐诗选本中国诗歌发展至唐代，则众体兼备，但这并不意味诗歌选本的发展会与诗歌发展保持一致，实际上，诗歌选本发展的速度远逊于诗歌。唐人选唐诗多以时间先后为序，在选诗体例上还欠成熟；宋人选唐诗往往着眼于某一诗体，在选诗的标准上还
3、欠完备；明代唐诗选本数量极多，且在选诗体例与标准上都趋于完备。根据孙琴安（1986）与金生奎（2007）二位的考证，明代前期存世的唐诗选本数量少，大多已亡佚，仅有少量可考，在个人选本中不涉及柳宗元，分体选本均无法看到选本原貌，而在一般断代诗选中，仅有高棅的 唐诗品汇 唐诗拾遗 唐诗正声（以下均称 品汇 拾遗 正声）以及康麟的 雅音会编（以下均称会编）较为完整，得观全貌。品汇 与 会编 以广博的选诗数量为特点，拾遗则是补充品汇之缺漏，正声则胜在选诗之精。二、高棅的唐诗选本收录柳诗元人杨士弘编唐音颇能显现一代选家在宗唐观念的引导下，分体编定选本的成熟，这为明初高棅品汇的选编提供了极大的帮助。高棅在
4、品汇 总序中有言：“载观诸家选本，详略不侔惟近代襄城杨伯谦氏 唐音 集，颇能别体制之始终，审音律之正变，可谓得唐人之三尺矣”可见高棅对于杨士弘唐音评价极高，而在他自己的选本品汇中，高棅也始终秉承了杨士弘“别体制之始终，审音律之正变”的选诗态度。笔者对品汇收录柳宗元诗歌情况进行统计，由于在拾遗中未再选柳宗元，因此仅参考品汇与正声两部选本，统计情况如表 1。从表 1 不难看出，高棅对于柳宗元所作五言古诗的选择在数量上有压倒性优势。考察柳宗元所有的存世作品，其中五言古诗一共 58 首，而品汇就入选 30 首，达到半数以上，至正声又从 30首中继续精选了 10 首。毫无疑问，仅仅从数量上看，柳宗元的五
5、言古诗创作受到高棅的推崇，这已为确论。品汇编选的客观之处并不仅仅体现在选诗数量上，在五言古诗“正变”品级下，则有韩愈五言古诗 29 首，有孟郊五言古诗 46 首，如果仅仅按照入选诗歌数量来看，那我们便认为高棅对于孟郊五古的推崇要甚于柳宗元五古。这就引出了高棅（1540）所创的二级分类标准“定品”，品汇凡例中有言：“大略以初唐为正始，盛唐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为接武，晚唐为正变、余响间有一二成家特立与时异者，则不以世次拘之，如刘长卿、钱起、韦、柳与高岑诸人同在名家者是也。”高棅先将所有诗歌严格按体裁分类，进而用品级区分诗歌高低。他认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诗人品级与四唐时代保持一致，但他也强
6、调确实存在部分“特立与时异者”，韦应物与柳宗元的五古与处盛唐之时的高适、岑参从 明 代 前期唐诗选本对柳 宗 元 诗 歌 收录情况探究其选诗观许恒之 李奕琪DOI:10.14014/11-2597/g2.2023.08.025大学语文建设722023 年第 8 期（总第 332 期）的五古同列“名家”之品，便是证明。再回到上文收录孟郊与柳宗元五古数量的问题上，虽然收录孟郊五古数量多于柳宗元，但是孟郊存诗 500 余首，而柳宗元存诗仅 160 余首，而柳宗元显然是高棅评价标准里的特立与时异者，在五古这一诗体中，属于“正体”，而孟郊五古位列“正变”，显然已是“变体”。在具体讨论柳宗元的诗歌创作时，
7、高棅（1540）也有明确的观点，在品汇卷十五五言古诗的诗体引论中有言：“夫诗莫盛于唐，莫备于盛唐，论者惟杜、李二家为尤乾元以后，刘、钱接迹韦柳，光前人各鸣其所长今观襄阳之清雅，右丞之精致，储光羲之真率，王江宁之声俊，高达夫之气骨，岑嘉周之奇逸，李颀之冲秀，常建之超凡，刘随州之闲旷，钱考功之清澹韦之静而深，柳之温而密今具列名家第为上下，以储、孟、二王、高、岑、常、李为上卷，刘、钱、韦、柳为下，共十二人。”我们不难看出，为了将柳宗元等中唐诗人排入五言古诗名家行列，高棅是费了一番苦心的，他准确地把握了每一位诗人创作五言古诗的风格，其中对于柳宗元五言古诗温而密的特点确有自身的体会，而且所选诗歌也是以此
8、为依据，而到正声中，这些五古则又进一步被筛选。三、康麟的唐诗选本收录柳诗康麟在会编序中言：“诗之学尚矣，三百篇之后，莫盛于唐。若杨士弘之选唐音，周伯弼之选三体，与夫遗山鼓吹，高棅正声，唐诗选光岳英华等集，是皆披沙拣金，至为精密”可见在编选会编之时，高棅的品汇已经付梓，可供参考，但在选诗体例编排上，会编完全不同于 品汇 的先辨体再定品，而是先定韵部，再分诗体。放眼全明的唐诗选本，这样的编选体例也不多见。在选诗上，康麟则是全取五七言近体诗歌，不选古诗，这一点又与品汇相异。其中收录柳宗元诗歌情况统计见表 2。单从绝对数量上看，入选十七首并无说服力，我们且将之与品汇与正声进行比较，品汇共选诗 5769
9、 首，正声共选诗 927 首，会编共选诗 3800 余首。依照这些数据，我们应将品汇与会编定义为大型诗歌选本，选诗求广，相比之下，正声体量较小，选诗求精。虽然会编中所选的十七首柳宗元诗歌比起高棅的选本入选情况来看，比例甚至有所下降，但是如果加上收录“近体诗”的限制，那么情况会发生变化。品汇共选十五首柳宗元近体，至正声则仅剩下两首近体，那相比之下，会编收录的十七首近体诗又能体现出对柳诗关注的上升。更具体细分，十七首近体诗中仅有五首是五言，另外十二首则皆是七言，柳宗元的七言诗多创作于柳州时期，而其七言律诗与七言绝句有异曲同工的特点。在这些七言近体诗中，柳宗元将茫茫宦情羁思表达得怨而不迫，于章句间引
10、逗乡愁，情感之真挚令人动容，可以说，这些七言近体诗的艺术特色较其五言古诗不遑多让。前文说到，会编是选本再选，康麟从历代选家的选本中挑选出柳宗元这些近体诗，我们不难推测，他对柳宗元贬谪体裁的近体诗是十分推崇的，将其纳入选本中，也是为了将这一独属柳宗元的创作传统完整保留。有其会编序为证：“若夫编选去取之严，审音辨律之密，则有诸先正道之于前，非予所敢议也。然初学之士或有取焉，亦未必无小补云。”康麟强调了自己在表 1数量诗题与品级体裁30 首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溪居旦携谢山人至愚池夏初雨后寻愚溪秋晓行南谷经荒村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郊居岁暮早梅湘岸移木芙蓉植龙兴精舍禅室酬贾鹏山人郡内新栽松寓兴见赠二首
11、戏题阶前芍药赠江华长老田家三首*晨诣超过师院读禅经*初秋夜坐赠吴武陵零陵赠李卿元侍御简吴武陵南涧中题*首春逢耕者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咏三良觉衰*与崔策登西山*游石角过小岭至长乌村读书掩役夫张进骸*咏荆轲（名家）五古3 首杨白花古东门行渔翁*（余响）七古6 首江雪*登柳州城楼零陵早春长沙驿前南楼感旧入黄溪闻猿*再上湘江（接武）五绝3 首酬曹侍御过象县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浩初上人见贻绝句欲登仙人山因以酬之（接武）七绝2 首酬徐二中丞普宁寺郡内池馆即事见寄梅雨（接武）五律2 首酬娄秀才寓居开元寺早秋月夜病中见寄韦使君黄溪祈雨见召从行至祠下口号（余响）五排2 首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别舍弟宗一（接武）
12、七律注：诗题后带*的作品是同时入选 品汇 与 正声 的诗歌，共14首。大学语文建设732023年第8期（总第332期）选诗上的严谨细密，而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使后来之初学者能多少获得一些启发。在今天看来，在柳宗元近体诗的去取上，康麟无疑是成功的。但由于其首先设定的标准是按韵划分诗歌，因此像柳宗元的江雪这样的仄韵绝句未能入选，无疑也是一种遗憾。四、结论综上所述，我们能回答前文提出的问题，明代人论诗推崇盛唐是一以贯之的，而黜中晚唐却并非如此，至少明前期的唐诗选本的选诗没有回避中晚唐诗歌。柳宗元作为元和诗人，其诗歌创作中备受历代论诗家推崇的五言古诗自然没有被忽略，而其近体诗创作中的优秀作品，同样也
13、受到关注。高棅与康麟二家选本相互补充，前者在收录柳宗元各体诗歌的同时重点强调了其五古的特色；后者则是进一步挖掘了柳宗元近体诗中具有较高艺术水准的作品，还原了一个诗歌创作上立体饱满的柳宗元。明代中期开始的复古运动由复古派倡导，他们所推崇的“诗必盛唐”更多出于一种刻意。“复古”潮流几乎席卷了明代整个中后期，复古派学者为了宣扬己派诗学思想，无论是在诗学理论的确立还是在唐诗选本的编选上，都以创作与论战为导向，他们在盛唐诗歌中千淘万漉，选择出他们认为最具格调，最值得摹仿的诗篇，也借此对他派观点进行不遗余力的攻讦。到了明代后期，逐渐有学者意识到了复古思潮影响下的极端理论存在问题，因此展开了纠偏与调和，却又
14、出现了矫枉过正的情况，堕入了一味师心的另一极端。相比之下，明初选学对于盛唐诗歌的推崇并不是一种激进的复古，更多出于一种自觉与责任，其目的是惠泽后辈，明初选唐与后来复古派选唐相比，既是殊途，亦是殊归。同时我们注意到，高棅的选学对于复古派选家选诗的影响是巨大的，更有甚者会认为高棅为前后七子复古理论奠定基础，那是因为在复古派的立场上“诗必盛唐”成了最主要矛盾，而到底需不需要“黜中晚唐诗”，也就无关紧要了。明代初期唐诗选本对柳宗元诗歌收录的情况分析只是个例，中唐诗人如韩愈、刘长卿、韦应物、钱起及晚唐诗人许浑、李商隐等的诗作在明代初期选本中受到相对重视的情况并不少见。这一点较之后来的复古派选唐诗，就显得
15、更加纯粹了。参考文献高 棅 1540 唐诗品汇九十卷拾遗十卷，牛斗刻本。高 棅 1579 唐诗正声，计谦亨刻本。康 麟 1545 雅音会编，沈藩勉学书院刻本。孙琴安 1986 唐诗选本六百种提要，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金生奎 2007 明代唐诗选本研究，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王国安 2020 柳宗元诗笺释，上海古籍出版社。（通信地址：226019 南通大学文学院）表 2数量诗题体裁韵部1-2柳州寄丈人周韶州同刘二十八哭吕衡州兼寄江陵李元二侍御七律上平二冬3柳州二月榕叶尽落偶题七绝上平八齐4梅雨五律上平十一真5柳州峒氓七律上平十二文6零陵早春五绝上平十三元7-9别舍弟宗一岭南郊行南省转牒欲具江国图令尽通风俗故事七律下平一先10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七绝下平七阳11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七律12入黄溪闻猿五绝下平八庚13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七律14杨尚书寄郴笔知是小生本样令更商榷使尽其功辄献长句七律下平九青15-16登柳州峨山长沙驿前南楼感旧五绝下平十一尤17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七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