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郭妍宏(),女(壮族),上海交通大学文学院,学生。从缝隙中感知女性生命 陶丽群作品中的女性感觉书写郭妍宏(上海交通大学,上海)摘 要壮族青年女作家陶丽群的创作,常怀着对土地与女性这两大主题的深刻思索,她的作品通过描写女性在人生不同阶段的经历、受困于社会角色的艰难遭遇等,展现出女性独特的生命体验与自我价值体认。陶丽群的女性感觉书写,既表现出“沉静日常”的写作风格,又在温和之中向内拓展了女性书写的深度,为中国当代女性写作提供了新经验。关键词陶丽群;女性感觉;女性书写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陶丽群是近年来活跃于文坛的壮族青年女作家。她对乡村生活的充分体验与
2、新闻记者的工作经历,使得她善于感受生活、感知生命;而童年的伤痛记忆、作家个人敏感多情的性格,又令她对边境少数民族地区的底层中青年女性有着特别关注。陶丽群始终坚持向读者展现“女性”与“土地”这两大主题,流露出清醒的女性意识。作家通过书写来思考女性本体的意义,并逐渐开拓出女性形成自我认同、向外重新理解世界的道路。陶丽群的女性书写,于内容上,是对女性独特生命体验中的感觉的描摹;在写作设计上,区别于其他女性主题写作的“前卫”,表现出“日常”“沉静”的创作特点。她以更温和、更能被广大读者接受的方式,来突破阳性书写的重围,扩充长期被男性单向占据的社会共识,让陈旧的,一成不变的(男性所塑造的)女性生命体认变
3、得丰富而微妙起来。一、感悟与沉潜 陶丽群女性感觉书写的成因陶丽群出生于 年,其成长的黄金时代,恰恰是中国女性文学极具突破性的时段。世纪 年代中期,中国女性文学中开始出现“身体写作”的叙事征兆。陈染、林白等作家相继以个人经验自传的书写方式,向读者讲述别具一格的 广播电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总第 期)女性成长故事。在她们笔下,女性性欲和性体验获得了真实而鲜明的自我表达,突破了以往文学的叙事框架。身体写作为中国女性主义文学注入了极强的活力因子,对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主流文学霸权进行了解构,为建立真正的女性话语指出了一条前卫而时尚的路径。年代后期的身体写作则在媒体的引导下,被人们粗暴地定
4、义为“女性下腹部的隐私故事”。身体写作的社会形象受损,随之进入偃旗息鼓的低峰期。创作领域的起落不意味着女性身体写作的无意义,它更告诉新的创作者应该思考并不断探索的,是女性身体写作如何在时代潮流与大众认知的局限与滞后中,获取平衡。而此时正在不断积累个人生命体验与进行自我创作探索的陶丽群,就针对身体问题,给出了属于她的润物细无声似的回答。陶丽群作品中女性主人公的家庭关系通常不睦,女主人公流露出强烈的不安全感 虽然对生活、情爱甚至个人命运有极为独特与深刻的理解,但始终无法从容地打开自己的心灵去拥抱一切。陶丽群在散文中提到了创 作 倾 向 的 成因 早年她的父母争吵不停,母亲离家出走,父亲酗酒,夫妻如
5、此逃避彼此,而自己和弟弟几乎沦为孤儿。“母亲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这些在我生命里的意义。”这些深入骨髓的缺失感,最终内化于她的创作之中,她在家庭方面的女性书写才显得尤为真实与深刻。作家如何描写死亡,是其人生观与死亡观的一种折射。作家在面对死亡与疾病时,不能不深刻体悟关于人之生命的价值与意义。陶丽群的姑父重病求助时,陶丽群从母亲事不关己的态度、和自己无能为力的窘况里,品味到了人格的软弱、空虚和自私:“母亲强调不要理他,各人的日子各人过。”但死亡在陶丽群的书写中还残留明亮的底色,她对死亡赋予体谅与温情。这与她的同事为帮助学生而死或有关联 陶丽群向班主任透露某位学生家庭情况困难。未曾想到班主任半夜回
6、家搬米送给学生,却意外死在路上。释放关爱的人最后溺死于河流,陶丽群必然对生死无常有了更强烈的体会。陶丽群在作品中毫不吝啬地展现“浮岛”这个小说场域:“岛是真实存在,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在当时拐卖妇女成灾的年代里,简直就是一座无须看守的牢房。”被拐卖到浮岛上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成了可怜的“商品”,她们被明码标价,反复出售;被“买下”后,她们又要遭遇棍棒的劈打、性暴力、被迫怀孕生子。原本属于这些女人的故乡、亲人、口音、记忆,都会被强行抹去,她们在岛上被灌输新的生存规则,必须适应新的生活状态。对被拐女人的见闻,打开了陶丽群的视野,从对个人伤痛体悟的格局走向针对社会宏观层面女性所遭受的苦难与不公的思考,
7、她写出被拐女性的遭际与痛楚。师范毕业后,陶丽群远赴外地做乡村教师。她接触到许多学生的母亲,看着她们,想起自己“曾经的宿命”:“也许我会像绝大部分农家女,长成一个父母操心嫁妆的女青年,和对上了八字的另一半结个志同道合的婚,度过一个农妇平淡无奇的一生。”人的生活无法脱离经济基础,可残酷的现实是女性长期被排除在社会公共劳动之外,受困于贫穷、丧失了社会主体地位。所谓“一个农妇平淡无奇的一生”,实际是男性对女性自身生产和维系家庭诸多功能所必需的各项家务劳动的利益榨取。她们所从事的生产,因受到“家庭”的遮蔽,常常不留任何有形的成果。陶丽群“平静地在工资单上签下名字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了。”正是因为摆脱“命
8、运”后回望命运,她才愈发领悟到独立之可贵。桂西独特的地理位置,养成了其文化上的独特气质。边境国人与越南国民的经济文化生活 郭妍宏 从缝隙中感知女性生命 陶丽群作品中的女性感觉书写 现当代文学研究交织融合,多样的民族经验积淀在陶丽群的记忆之中,对她的文学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作家的民族身份对作家创作的意旨、风格具有一定的影响。”陶丽群出生于百色田阳,壮族的历史、民俗与文化深刻融入每一位田阳人的生活中。壮族地区虽然受到汉文化影响,普遍盛行聘娶婚,但是,壮族还是将对歌作为求取配偶的重要方式,透露着朴素的自由恋爱气质。开放包容的民风对壮族女性有着深层的影响,加之广西壮族地区流行招赘,“女多者,若招数
9、个不同姓之人入赘,则异姓又转为同胞”,带有平等的色彩。“不落夫家”等类似试婚的习俗,更使得女方在一段婚姻中所拥有的自主性极高,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女性独立人格的建构,同时在面对强压过来的男性中心话语时,她们有更敏锐和坚定的母权意识。壮族人的信仰呈现非宗教化、功利性和虽有崇拜但不完全迷信的特征。这就使得人们对万事万物总保留着一颗天然的敬畏之心。陶丽群作为壮族人,保持着对自然、土地的珍爱、对内在精神的执着,以及面对非“常”世事的坦然。这促使她在创作之中不受限地表达,陶丽群对女性感觉的书写,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一份沉着与坦然而深入的。中越边境早年战火的侵扰与人口流动,导致它成为多元文化迁入的绿洲。陶丽群
10、向读者展现了边地的落后与闭塞,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独立女性,在与自己的故乡相处时发现了这种封闭带来的压迫。因而她主动向读者展示边境女性的生活,聚焦她们的悲苦命运,并向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发出女性的诘问与怒吼。边地文化,在闭塞的同时,又因缺少中原汉儒文化的理性与严谨,更显得活泼放达。陶丽群在小说中多次描绘右江红河谷一带的山水、村寨和日常生活,提到此地与越南交往的便利:“学生在操场围墙上晾晒衣物,刮来一阵风,衣物被刮过国境线,就没法再要回来了。”长期在中越边境与边民打交道的陶丽群,感受到的正是边地文化在人性约束上的相对宽松、在宣泄人性和本能冲动上的相对自由、在生活方式上的相对自然与原生态化。同时
11、,边地因战争历史而饱含隐痛,“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平孟镇是出境线之一。中学的墙壁上,至今仍残留着触目惊心的斑驳弹痕。”多年后,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们依然在此生活着。作家从两国人民融洽的相处之中得到了启发:伤痛之所以不成为相处的阻碍,是因为大家都勇敢地捂住了内心血肉模糊的伤口,带着人类珍贵的、永恒的爱,向对方靠近。在流动的江川里,作家抱着这份穿越仇恨的爱意,走入了自己的创作长河。二、爱欲与痛瘾 陶丽群作品中的女性感觉书写在陶丽群以女性为核心人物展开的作品之中,无论以哪种人称进行写作,最终都会落点至某一具体“我”的视角。因而,故事中女性对万事万物衍生的“感觉”,就成为故事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研究陶丽群
12、以女性书写为主的作品,我们必须从观照其对“女性感觉”的书写开始。(一)体验成长带来的感觉一是青春期阵痛与成长的困惑。“没有成长意识的孩童生活在懵懂的快乐之中,成长使自我同他人区分开。”莫纳镇的老马与张美人向我们展现了少女老马作为青春期少女的隐秘的自生自灭:“老马背着傻弟弟,目光穿越灼热的阳光,钉子一样嵌入青罗那条刺青胳膊里。在这个日常而神奇的午后,这个十七岁少女,混混沌沌地开始做起这个年纪该做的梦了。”惊惶破碎的感觉并不是个例,它更像一场女性命运中必经的“阵痛”。青春期的女性既依恋又害怕(父)广播电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总第 期)母亲,既喜欢又厌烦(父)母亲。老马对没有参与自己
13、童年、又先自己一步与她暗恋男子同居的母亲“张美人”,就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这段时日以来,老马丝毫没觉得自己多了个妈,对于这个鲜艳任性的人,她匪夷所思地产生类似对傻瓜小马的怜惜中带有溺爱的情感”成长体验使女性开始面临自我身份认知的革新,仿佛在分娩自我,全部精力别无选择地集中在那个即将诞生的新我身上。自我认知的革新并不简单,在这个过程中,青春期女孩会发现她们想象的自我与真实如此大相径庭。声线变化、乳房发育、月经初潮,耻感与仪式感交织在一起,令她们既兴奋又焦灼。“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里面的构造,想象着流出经血的部位。一阵温热顺应她的想法般自体内迅速而下,她低下头,右腿内侧一条红色的蚯蚓般的鲜血蜿蜒而
14、下,她蹲下来抱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黑夜般厚重的悲凉顿时将她淹没了。”这种敏感微妙、悲喜交加的感觉正是女性成长体验中最真实的纠结。二是按捺不住的情感渴望。青春期带给女性肉欲与精神世界的双重渴望。她们渴望爱,渴望一切梦幻的情感,却未必非得是来自异性的情感与抚慰。“她寻求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像男性那么陌生,那么可怕,一个优秀的女人,很容易就比男人有魅力。”在寻暖 中,陶丽群就为小妖带来了这样一位女性 李寻暖,弥补了小妖母亲在青春期亏欠她的爱与关怀:“友谊就在暮春的傍晚开始成长了,我的脑袋因此常常有各式各样的好看辫子,令我极为骄傲。”李寻暖还是浮岛上被拐女人里唯一逃出来的,归家幻想破灭后,她沦为暗娼。春
15、节相逢:“我们的目光在人群之间曲折相遇了,我愣了一下,然后穿过人群飞快朝她走过去,我心里犹如有一股激流在流淌,巨大的委屈汹涌而来,那个娇小的女人使我有一种亲人般的温暖。”青春期少女除了对年长女性产生情感依恋外,也会产生对异性的倾慕。这样澎湃而惆怅的心情,把她们自己都震撼了 “夜晚,当青罗关上房门时,老马的脑袋就开始一阵阵胀疼起来。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下来。”老马向读者展现的倾慕夹杂着身体原始的渴望,与父爱缺失后遗症;而除了这样原始的荷尔蒙吸引,女性生命中还包含着温柔、青涩、略带疼痛感的青春校园爱恋。如李小渔主动放弃上大学,当她曾经喜欢的邻家男孩再度现身于她生活里时,她为自己窘
16、迫的处境感到悲伤:“她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和她读书的时光有关,都和潘多拉有关,尽管李小渔知道他们的人生之路已经分岔甚至背道而驰了,但是懵懂青春里的氤氲情绪,仍然能在记忆里唤起美好的同忆,使人不忍心扔掉。”(二)情爱体验带来的感觉“爱情在男人生活中只是一种消遣,却是女人的生活本身。”女性追求“爱”,很多时候是在追求一种绝对的依靠感,以及确立的、不易撼动的价值。她们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遭受了太多质疑,遇见了太多诱惑,每一次妥协都会加重心中的丧失感,在她们尚不能完全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的时候 爱,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用来填满空虚的材料。“对她来说,爱情是一种宗教。”但另一层面上,爱情也是让女性打开心灵、鼓起勇气去表达自我的路径。对爱的追求,本质是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追求。柳姨本是个十分优雅的退休教师,在莫纳镇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然而年轻时被迫痛失所爱,成了柳姨心底的一份偏执,她无法忍耐对翟明华的渴望,不自觉地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她与流浪猫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每天查探翟明华家里做什么菜、看什么影片,甚至是他们夫妇间说了什么话。柳姨坚持与翟明华家做同样的 郭妍宏 从缝隙中感知女性生命 陶丽群作品中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