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理论纵横 THEORY INTERSECTIONTheory Intersection 理论纵横88雕塑 SCULPTURE2023 年第 2 期（总 154 期）89文/王少羽 by Wang Shaoyu（闽江学院美术学院）黄升墓出土漆奁的造型之美The Beauty of the Modeling of the Lacquer Box Unearthed from the Tomb of Huang Sheng内容摘要：黄升墓出土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可能是在圈叠胎工艺基础上进行描金髹饰，是南宋中后期崇尚奢华的时代风气及黄升的社会身份在器物上的投射。本文将黄升墓漆奁，与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
2、剔犀、戗金、素髹漆奁比较，发现它们都采用繁复的花瓣形、三撞式造型，且绘画性装饰占重要地位。黄升墓漆奁上的描金漆绘，与宋画工致的用笔、清雅的气质、诗意的追求最契合。由于宋人严谨理性的精神贯穿在漆奁造作中，文人化的绘画趣味参与繁复、华丽的造型尚能自恰。关键词：黄升墓漆奁、造型、审美价值、历史坐标一、尽显奢华的南宋黄升墓及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1975年10月，福州市第七中学在扩建操场时意外发现一座三圹并列的古墓。右圹安葬的是南宋时一位名叫黄升的贵族女子。她的陪葬品奢靡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与大批陪葬品一起被发掘的是宋故黄氏墓铭1。那是宋宗室赵师恕为季孙之妻黄升写的墓志铭。赵师恕是宋太祖赵匡胤九世孙，曾任
3、宗正司知事，负责管理外居泉州的宗室。黄升的父亲黄朴是宋理宗绍定二年状元，曾任泉州知州兼市舶司提举，即泉州地方政府长官，兼管泉州对外贸易。赵师恕与黄朴“同学于勉斋先生门”，又有同僚之谊，两个位高权重的家族由此缔结姻亲。赵师恕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他写道，黄升出阁前“婉婉有仪，柔淑之声闻于阖井”，“既归确守姆训，法度无违”。遗憾的是，成婚仅仅一年黄升就去世了，年十七岁，令人叹惋、伤悼不已。黄升去世后，家人选择了地势较高的浮仓山作为她的安葬之所。是圹外包三合土圹，棺椁之间灌注松香。周到的加固、防腐技术使这座宋墓历经千年依旧保存完好。宋故黄氏墓铭的出土使墓主身份、年代不存疑问，为开展研究提供了明确的时代
4、坐标。黄升墓陪葬品共四百一十余件，是福建解放以来宋墓出土物最为丰富多彩的一次。这些陪葬品大部分是黄升的嫁妆和日常用品。其中丝织品，包括服饰和面料多达三百三十四件，且材质贵重、做工考究，为研究宋代织绣工艺、服饰制度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资料。同样引起学术界震动的还有置于棺内的八件高规格漆器。宋代漆器生产规模不大，留存至今的更是屈指可数。黄升墓出土的漆器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描金漆奁，三件素髹镶银扣饰漆粉盒，阴刻花卉纹样并填彩的髹尺、缠线板以及素髹镜架、团扇，无一不是经典的宋器。这些漆器现收藏于福建省博物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充分彰显黄升显贵出身的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描金漆奁。二、黄升墓出土六角葵瓣形三撞
5、式漆奁的造型之美与工艺考略福州市北郊南宋墓清理简报对黄升墓出土漆奁有详细记载，“外裹以黑色纹罗，但仅存残片。奁黑色纻胎，平面六角葵瓣形，镶以银边，分三层，内装铜镜、银盅、粉盒、粉扑、粉块、铜钱、棕刷、银蝶、竹刀、银罐、梳子等共三十三件。通高18、内径宽16.4、外径宽17.5cm，置于棺内。”2这份简报将漆奁记为夹纻胎。实际上，由于器物保存完好，人们无法穿过器表髹饰确定胎骨。考古学家将它归之夹纻胎，或许是基于器表破损处稍见织物痕迹，以及夹纻胎与肇始于清中叶的福州脱胎漆器在技法上存在渊源关系。但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推测这件漆奁采用的是宋代流行的圈叠胎工艺似更合理。这是因为，根据目前的考古
6、资料，以夹纻胎制作漆奁在宋代出土物中暂无旁证。而且，这件三撞式漆奁逐层器口处皆有银制扣饰，在当时的工艺条件下，中空的夹纻胎是否足以承受穿凿、镶嵌的压力尚且存疑。而圈叠胎是将薄木片水浴软化后层层圈叠，再经烘干、粘胶、打磨等程序来制作胎骨的工艺。宋代漆器多见不逊色于同时代瓷器的起棱分瓣、屈曲多变的造型，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圈叠胎较之普通木胎更自由、精准的塑造能力。不仅如此，由于圈叠胎逐层接口错开，分散了木材的张力，制成的器物更轻巧、持久。当时，部分漆工还进一步在圈叠胎上反复涂抹漆灰、粘贴织物后才进行器表髹饰，使圈叠胎工艺的上述优势更加凸显。黄升墓出土漆奁破损处露出的织物，很可能属于这一情况。黄升墓出土
7、的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正是在强有力的胎骨制作工艺的支持下，将细腻精致、严谨理性、灵动天真、高贵典雅等南宋上流社会的审美好尚编织在一起，通过圆润流畅的六角葵瓣形切面、规整豪华的三撞式结构等造型手段展现出来。在此基础上，器表髹饰又分素髹、描金、扣饰三层次。通体的黑漆素髹纯正黑亮、莹润柔和。器身上银制扣饰平添富贵气息，而又含而不露。漆奁的主体装饰盒盖上描金的花卉、卷云纹样，实际上是在二者的烘托下成就的。今天，仅凭这些淡黄色花卉、卷云纹样无法确知漆材料。不过，大抵上不外乎三种可能性：一是由天然植物汁液提炼成的金漆，且其原产地很可能在朝鲜；二是泥金，即金粉制成的涂料与大漆调和，用以髹饰器物；三是以雄黄、
8、姜黄、石黄等颜料调入大漆制成的黄髹。不论何种情况，在屡禁金漆的宋代，以金彩为饰已证明其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更显尊贵的是，花卉、卷云纹样秀丽婉转、舒展流畅、聚散得宜。绘画性笔意、空间大量留白，充满浓郁的诗意，予人玩味不尽的意趣。这是宋代花鸟画成就在髹漆上的投射。三、黄升墓出土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的审美价值与历史坐标南宋中后期，尽管军事荏弱，无力抗击金、元，但境内政治政治局势渐趋稳定，社会经济再度复苏，江南地区在苟且偷安的末世繁荣中，渐生浮华、享乐之风。雕漆、戗金银、描金乃至至今仅见于文献而未见实物出土的螺钿大量出现。体现在漆奁上，便是这些髹饰技艺与复杂的花瓣形、三撞式胎体造型结合起来。除黄升墓出
9、土的花卉、卷云纹描金六角葵瓣形三撞式银扣饰漆奁外，比较有代表性的还有福建福州北郊茶园村武将夫妇合葬墓出土的剔犀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江苏常州市武进前乡蒋塘村出土的园林仕女图戗金六角菱花形三撞式朱漆奁以及江苏江阴市文林公社十五大队出土的八角葵瓣形三撞式银扣饰漆奁。这四件漆奁形制相似，都采用繁复的三撞式造型。从横切面来看，弧状的葵花形、尖状的菱花形；六瓣、八瓣仅是视觉上舒展程度的略微分别。从纵立面来看，素髹、描金器相对轻薄；剔犀、戗金器相对敦实。尽管严谨、规整的理性之美仍起主导作用，并贯穿在一切线条、细节之中，但整体来看，它们已偏离宋朝至徽宗时代确立的典雅优美的典范，是典型的南宋中后期漆器结构趋于
10、繁复，并试图通过结构的堆砌来建构奢华的视觉审美效果。这四件漆奁的差别主要体现在髹饰方面。福州茶园村出土漆奁属剔犀器。剔犀是雕漆的重要类别。所谓雕漆，是在胎体上层层髹漆，待干后在漆地上雕刻图案。剔犀的主要特点是漆层异色，刻纹立面上呈现相间的异色线纹。这件剔犀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周身雕饰如意、卷云纹样，刻纹立面上呈现十数层朱、黄相间的异色线纹，与文献所载“福犀”面貌一致，“福州旧做者色黄，滑地圆花儿者，谓之福犀，坚且薄，亦难得。”3今存两宋雕漆多是剔犀。剔犀以刻纹上的间彩为胜，图式则取素朴的几何纹样。而当时更为主流的雕漆品类，如剔红，常取绘画性装饰。明人高濂在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即载，“宋人雕红漆器
11、，如宫中用盒，多以金银为胎，以朱漆厚堆至数十层，始刻人物、楼台、花草等像，刀法之工，雕镂之巧，俨如画图”4遗憾的是，实物无存。常州武进蒋塘村出土漆奁属戗金器。所谓戗金，是在漆地上刻划图案，填漆后粘金箔，通常表现山石树木、花竹翎毛、人物故事等绘画性题材。这件六角菱花形三撞式朱漆奁采用细钩织皴戗金工艺。漆盖上的仕女园林、器身上的折枝花卉，皆以柔丽的线条勾勒轮廓，再在细节处织出纤细的划丝，接近中国画皴擦的效果。写实细腻、疏密有致、层次分明这优雅而精细的趣味是来自宋画的。黄升墓出土漆器属描金器。描金，是以金彩在漆地上描绘纹样，其与雕漆、戗金的显著差别体现在用“笔”与“刀”刻上。较之福州茶园村、常州武进
12、蒋塘村出土剔犀、戗金漆奁，黄升墓出土描金漆奁盖上的花卉、卷云纹样更具笔墨意趣，且空间大量留白，引人从有限的物象展开对无限的画外之意的追索。诚如前文述及，两宋漆奁由简入奢，形制上由对合式向三撞式转变，装饰上素髹逐渐被剔犀、戗金、描金取代。此外，绘画性与工艺性结合也是两宋漆器演进的趋向。从这个层面看，黄升墓漆奁的描金纹样与宋画清雅的气质、诗意的追求最契合。它将文人化的诗意追求建构在工致精细、追求真实的基础之上，与元以后走向疏放的文人画异趣。其绘画性装饰与逻辑严谨、追求奢华的工艺性造型结合时，尽管略显繁复，但仍是自恰的。注释：1 福建省博物馆.福州市北郊南宋墓清理简报J.文物,1977(7):16.
13、2 福建省博物馆.福州市北郊南宋墓清理简报J.文物,1977(7):11.3 明王佐.新增格古要论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256.4 明高濂.遵生八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7:461.黄升墓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现藏福建省博物馆）理论纵横 THEORY INTERSECTIONTheory Intersection 理论纵横88雕塑 SCULPTURE2023 年第 2 期（总 154 期）89文/王少羽 by Wang Shaoyu（闽江学院美术学院）黄升墓出土漆奁的造型之美The Beauty of the Modeling of the Lacquer Box
14、Unearthed from the Tomb of Huang Sheng内容摘要：黄升墓出土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可能是在圈叠胎工艺基础上进行描金髹饰，是南宋中后期崇尚奢华的时代风气及黄升的社会身份在器物上的投射。本文将黄升墓漆奁，与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剔犀、戗金、素髹漆奁比较，发现它们都采用繁复的花瓣形、三撞式造型，且绘画性装饰占重要地位。黄升墓漆奁上的描金漆绘，与宋画工致的用笔、清雅的气质、诗意的追求最契合。由于宋人严谨理性的精神贯穿在漆奁造作中，文人化的绘画趣味参与繁复、华丽的造型尚能自恰。关键词：黄升墓漆奁、造型、审美价值、历史坐标一、尽显奢华的南宋黄升墓及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197
15、5年10月，福州市第七中学在扩建操场时意外发现一座三圹并列的古墓。右圹安葬的是南宋时一位名叫黄升的贵族女子。她的陪葬品奢靡程度令人叹为观止。与大批陪葬品一起被发掘的是宋故黄氏墓铭1。那是宋宗室赵师恕为季孙之妻黄升写的墓志铭。赵师恕是宋太祖赵匡胤九世孙，曾任宗正司知事，负责管理外居泉州的宗室。黄升的父亲黄朴是宋理宗绍定二年状元，曾任泉州知州兼市舶司提举，即泉州地方政府长官，兼管泉州对外贸易。赵师恕与黄朴“同学于勉斋先生门”，又有同僚之谊，两个位高权重的家族由此缔结姻亲。赵师恕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他写道，黄升出阁前“婉婉有仪，柔淑之声闻于阖井”，“既归确守姆训，法度无违”。遗憾的是，成婚仅仅一年黄
16、升就去世了，年十七岁，令人叹惋、伤悼不已。黄升去世后，家人选择了地势较高的浮仓山作为她的安葬之所。是圹外包三合土圹，棺椁之间灌注松香。周到的加固、防腐技术使这座宋墓历经千年依旧保存完好。宋故黄氏墓铭的出土使墓主身份、年代不存疑问，为开展研究提供了明确的时代坐标。黄升墓陪葬品共四百一十余件，是福建解放以来宋墓出土物最为丰富多彩的一次。这些陪葬品大部分是黄升的嫁妆和日常用品。其中丝织品，包括服饰和面料多达三百三十四件，且材质贵重、做工考究，为研究宋代织绣工艺、服饰制度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资料。同样引起学术界震动的还有置于棺内的八件高规格漆器。宋代漆器生产规模不大，留存至今的更是屈指可数。黄升墓出土的漆器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描金漆奁，三件素髹镶银扣饰漆粉盒，阴刻花卉纹样并填彩的髹尺、缠线板以及素髹镜架、团扇，无一不是经典的宋器。这些漆器现收藏于福建省博物馆。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充分彰显黄升显贵出身的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描金漆奁。二、黄升墓出土六角葵瓣形三撞式漆奁的造型之美与工艺考略福州市北郊南宋墓清理简报对黄升墓出土漆奁有详细记载，“外裹以黑色纹罗，但仅存残片。奁黑色纻胎，平面六角葵瓣形，镶以银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