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对 19 世纪末中英铜货索赔案的再研究 法国史料“两广总督称西沙既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安南”的来龙去脉顾跃挺 曹树基 许盘清 摘要:19 世纪末中英铜货索赔案指的是中国和英国政府就两艘外国商船 德国边楼拏号(Bellona)和日本姬路丸(Himegi Maru)在西沙海域失事、部分铜货被中国渔民打捞事件的外交交涉。20 世纪 30 年代法国文献中出现了“清朝两广总督称西沙既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安南”一说。2021 年英国学者比尔海顿(Bill Hayton)根据一份中文照会的英文译文所称沉船地点发生于 high seas,以及清廷文件中的“大海茫茫从何保护”,便断定清政府官员以沉船之地为公海而推卸
2、责任。于是,外媒大肆渲染,认为这是中国不拥有西沙群岛的“铁证”。然而,依据我们最近从英国国家档案馆新发现的中文照会原件,high seas 只是对中文“大洋”一词的翻译,根本没有公海之意。中英双方根据中英天津条约第十九款处理该案,充分说明英国当时把西沙群岛及其海域当成中国的管辖范围。从地方到中央,清政府从没有对中国拥有西沙海域的管辖权提出异议。“清朝两广总督称西沙既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安南”,只是法国人对中英文史料的曲解和臆想。关键词:铜货索赔案;西沙群岛;大清总理衙门;英国驻华公使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南海疆文献资料整理中的知识发现与维权证据链建构研究”(19ZDA347)、国家
3、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越南与中国南海地名考证及历史地理信息平台建设研究”(18BTQ048)作者简介:顾跃挺、曹树基、许盘清,三江学院中外南海历史舆图研究基地(南京 210012)一、引 言19 世纪末中英铜货索赔案指的是中国和英国政府就两艘外国商船 德国边楼拏号(Bellona)和日本姬路丸(Himegi Maru)在西沙海域失事、部分铜货被中国渔民打捞事件的外交交涉。中方拒赔的理由演绎成了现在西方和越南关于南海主权法理主张的一个重要依据。越南学者很早就关注了这一事件。1975 年,阮雅等记录了边楼拏号在西沙的沉船事件,以及海南岛官员答复英国驻海口领事时说到“黄沙不属于中国的领土”。当时他们
4、的研究尚未深入,将此当成两起孤立的事件。从1975 年到1988 年,越南外交部(含南越政府)4 份官方文件中均没有引述此711此案中的德国船名 Bellona 源于北欧传说里的“贝罗娜”女神。有多种中文名称,戴可来翻译为“贝洛纳”,本文根据谭钟麟照会采用“边楼拏(音 n)”。日本船名 Himegi Maru,清外交部门翻译为“谦美芝”,其日语名实为“姬路丸”,曾作为日本陆军的运输船,参加过甲午中日战争以及日军侵占台湾的行动。阮雅等:黄沙和长沙特考,戴可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 年,第 122、382 页。中国官员不可能说出“黄沙”一词,这明显是越方有意误导。2023 年第 4 期(第
5、 38 卷)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o.4 2023(Vol.38)DOI:10.13613/ki.qhdz.003272案。1996 年,法国学者莫妮卡希米利埃 让德罗(Monique Chemillier-Gendreau)在其西沙和南沙群岛的主权一书中详细披露了包括法国机构所藏档案在内的历史资料,附件多达 49 件,其中涉及铜货索赔案。根据这批资料,她声称 19 世纪末中国公开否认对西沙的主权。此后,从西方人士到越南学者,皆将这一议题当作讨论的热点。2012 年,越南政府发布越南对于帕拉塞尔群岛主权的立场,开始引用此案。由于早期越南方面没有提出中英铜货索赔案与西沙主权的关系,所以
6、此案没有进入韩振华、吴凤斌等中国前辈学者的视野。国内学界有零散使用这一史料的,一般都默认其真实性。直到 2019 年王静指出,在 20 世纪 30 年代,当法国给英国外交部提出对于西沙的主权后,英国外交部在复函中表示,当时英国在处理中英铜货索赔案时,没有听说像法国来函所声称的清政府放弃对于西沙群岛主权的说法。尽管如此,中国学者对于铜货沉船和索赔事件的性质仍存疑虑。究其原因,是因为中国学者掌握的源头证据较少,无法从根本上否定法国学者提出的证据,只能从法理上讨论当时法国的权利主张,或者只做事件陈述,也没有意识到将法国单方面披露的资料串起来进行研究的重要性与必要性。王静的研究虽然分析了莫妮卡希米利埃
7、 让德罗提供的材料及其来源,罗列了 20 世纪法国有关西沙的文献资料,但基本是围绕清末海军勘察西沙这一主题展开。2021 年 9 月,英国记者且同时担任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副研究员的比尔海顿(Bill Hayton)向媒体公布他新发现的几份文件,其中有大清总理衙门致英国驻北京公使照会的英文翻译件。看起来,以前只是在法国史料中的记载,现在得到了英国外交资料的佐证,似乎坐实了法国方面的说法,因而引起南海问题研究者的重视。最近,我们从英国国家档案馆(TNA)找到相关英、中、法文档案 26 件。其中,比尔海顿以中文照会的英译件作为中方立场的证据,我们却找到了中文照会原件
8、,发现他们对英译件的理解是错误的。中文照会的立场与观点是清晰的,与他们对于英译件的理解完全不同。我们将以上中英文外交档案与法国史料联系起来研究,从而发现了法国史料的疑点。本文证明法国人的表述属于事后多年的二手文献,是他们自己的想当然;比尔海顿只是站在法国人的立场,对法国人的观点加以想像性发挥;法国人与比尔海顿的观点均不符合当时处理本案的中国官员与英国官员的原意。基于这三点分析,本文认为,围绕 19 世纪末的商船失事案的中英交涉,恰恰证明中国拥有西沙群岛主权。这一证明,对于当前我国南海的维权,具有重大现实意义。811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这 4 份文件分别是 1975 年 2 月南越政府
9、关于黄沙群岛和长沙群岛的白皮书、1979 年 9 月越南外交部越南对于黄沙和长沙两群岛的主权白皮书、1982 年 1 月越南外交部黄沙群岛和长沙群岛 越南领土白皮书、1988年 4 月越南外交部黄沙和长沙群岛与国际法。M.Chemillier-Gendreau,La souverainet sur les archipels Paracels et Spratleys,Paris:LHarmattan,1996,p.94.Hn Nguyn Nguyn Nh,Vinh,Vietnam,Territoriality and the South China Sea Paracel and Sprat
10、ly Islands,London,New York:Routeledge,2019,p.135;越南丁金福:黄沙长沙:论据与事件,越南时代出版社,2012 年,内部中译本,第 6364 页。Nguyen Hong Thao,Vietnams Position on the Sovereignty over the Paracels,p.172,https:/ 年 11 月 8 日。No.547(2/111/1937),His Majestys Embassy Peking,presents its compliments to His Majestys Embassy,Nanking,24t
11、h May,1937,FO 676/337,Files of the Nanking Embassy:Paracel Islands,French claim to,1937,Foreign Office Files for China,19301937,p.3,见王静:清末两广总督派舰复勘西沙及法国认知之演变,南海学刊2019 年第 1 期,第6768 页。陈鸿瑜:评析越南官方主张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主权之法理论据,展望与探索2014 年第 10 期,第 74 页。李彩霞:南海诸岛历史事件编年,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年,第 177 页。二、关于本案的原始文档截止目前,在英国国家档
12、案馆里找到与铜货索赔案相关的英、中、法文档案共 26 件,汇总结果见表 1。表 1 英国国家档案馆藏与铜货索赔案有关的英、中、法文档案序号发信日期发信人与收信人语言内容要点卷宗编号及页码11898.04.05英国驻广州领事璧利南致函两广总督谭钟麟英16.4 万银元索赔,从渔民手中收回 165 担铜FO 228 1321171-17521898.04.14谭钟麟回复璧利南英大海茫茫,从何保护?保险公司不肯重价赎取175-17631898.07.22英国驻广州代理领事满思礼致函谭钟麟英解释保险公司几次去现场保护,催促还款177-17941898.08.09谭钟麟致函满思礼英洋务王委员转述前任领事璧
13、利南云:该公司全诿于地方官,似失公允179-18051898.09.02满思礼致函谭钟麟英问了在上海的璧利南,要求约见王委员对质180-18161898.09.12谭钟麟致函满思礼英小民重利轻生,亦非文告禁令所能止182-18671899.02.20满思礼致函谭钟麟英确认道台、厘金税官、海关三方有责,威胁告总理衙门186-18881896.06.27琼州海关税务司史纳机致函两广总督英同情中国渔民,他们有权打捞沉船物188-19091898.04.19两家香港注册英国保险公司联合请愿书英1894 年 9 月 30 日边楼拏在西沙之北礁出事,1896 年 11 月 6 日姬路丸在西沙之南礁亦即 B
14、ombay Reef(浪花礁,又称蓬勃礁)出事191-204101899.08.08总理衙门致函英国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英英文翻译稿本。转达 8 月 4 日两广总督的函件,将中文原件里的“大洋”翻译为 on the high seasFO 228 1299158-164111899.08.29总理衙门致函英国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英英文翻译稿本。两广总督重申拒绝赔偿的立场190-195121898.04.05璧利南致函谭钟麟中同 1FO 228 1232292-293131898.04.14谭钟麟回复璧利南中同 2294-295141898.07.22代领事满思礼致函谭钟麟中同 3295-29615
15、1898.08.09谭钟麟致函满思礼中同 4296-296161898.09.03满思礼致函谭钟麟中同 5297-298171898.09.12谭钟麟致函满思礼中同 6298-299181899.02.20满思礼致函谭钟麟中同 7300-301191899.08.08总理衙门致函英国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中系文件 10 英文翻译件的中文原件。转达 8月 4 日两广总督的函件FO 932 181899 年第 49 号照会911顾跃挺等:对19世纪末中英铜货索赔案的再研究 法国史料“两广总督称西沙既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安南”的来龙去脉(续表 1)序号发信日期发信人与收信人语言内容要点卷宗编号及页码201
16、899.08.29总理衙门致函英国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中系文件 11 英文翻译件的中文原件。重申并无应赔之理,但地方官继续在会同、文昌等县查出、收回铜块若干1899 年第 54 号照会211899.12.06总理衙门致函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中地方官查民间尚有许多隐匿不交者,保险公司应酬劳收回1899 年第 69 号照会221899.09.04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致函英国外交部英第 89 页为信函部分,第 1023 页为文件9,即两家保险公司联合请愿书FO 17 13786-23231899.09.01驻华公使馆艾伦赛德致函保险公司英停止索赔,除非英国外交部有新指示24-28241937.05.13英国驻北京使馆档案员考克斯 的 检 索 报 告,附 在1937.05.24 驻华使馆给外交部远东部的信函里英法方关于中国否认对于帕拉塞尔的主权,在英国文件中没有任何记载。可能是法国人从琼州海关税务司史纳机给广东总督信函(本列表文件 8)里的模糊说法中推断的。FO 676 3375-6251936.12.23法国驻伦敦使馆致函英外交部,附在 1937.05.24 驻华使馆给外交部远东部的信函里法对英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