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旅行须知细则看清代琉球对华“隐蔽政策”兼谈琉球候文文献的史料价值薛明 摘 要 长期于中日间维持某种特殊地位的琉球王国其流传至今的古文献除早为我国学者熟悉的历代宝案中山世谱等汉文文献外还有一批以“近世候文”体写成的日文文献 后者由于存在文字解读上的困难以往研究中很少被国内学者利用但其中大量涉及中琉政治、贸易及文化往来尤其是揭示日本萨摩藩如何于幕后操控琉球对华朝贡贸易的内容无疑是进一步深入研究清代两国关系不可或缺之材料 乾隆中期琉球王府评定所以国内士族为主要对象先后两次发布的旅行须知细则即为反映清代琉球对华“隐蔽政策”的重要史料 结合该文献对中、琉汉文史料中的相关内容进行再研究可使我们发现诸多
2、看似意外的漂流事件背后存在一直为琉球方面努力掩盖、不能被中国人知晓的秘密关键词琉球 候文文献 评定所 隐蔽政策 漂流事件:.“”.().:清代中琉关系向来是我国古代对周边交往史 特别是东亚海上交通史领域的研究重点和热点但迄今为止的研究 在琉方史料运用上 多限于 历代宝案 中山世谱 球阳 以及各姓氏士族家谱等为代表的一批汉文文献 而实际上 明清两代琉球于中华文明外 还长期受到来自日本的多方面影响 年(万历三十七年)遭日本德川幕府萨摩藩军事入侵后 更沦为后者附庸 此后至 年(光绪五年)为明治新政权完全吞并 期间处于特殊的、事实上的中日“两属”状态 其国内各级公文书及对日往来文书通常采用“近世候文”
3、体 即为上述影响之突出表现在现存的琉球候文文献中 有不少涉及中琉政治、贸易及文化往来 尤其是揭示萨摩藩如何于幕后操控琉球对华朝贡贸易的内容 它们作为进一步深入研究清代中琉关系不可缺少的重要材料亟待相关领域研究者克服文字上的困难 开展系统的整理和译介工作 琉球与清廷正式确立宗藩关系后 在萨摩藩压力和本国利益双重驱动下 其中枢机构王府评定所针对各种可能导致朝贡贸易(实际由萨摩藩提供主要资本)中断的意外情形 发布了一系列以如何对华隐蔽琉日真实关系为主题的条令 本文即以其中较有代表性的 旅行心得之条 即 旅行须知细则(下文略称为海交史研究 年第 期 此类文书每句结尾处皆有一“候”字 又因其曾广泛流行于
4、日本江户时期武士阶层 故被称作“近世候文”明治维新后 仍被用于政府公文场合 但语句较之以往已明显通俗化琉球候文文献中涉及中琉关系的部分 大体可分为以下 大类:赴华进(接)贡船派遣事宜 代表有 進貢船仕出日記(道光二十四年)相较于 历代宝案 中所载作为最后定稿的对清表、奏及咨文 此类文献能具体反映琉球王府相关决策前的酝酿过程 琉球、萨摩藩往来文书 代表有 唐江慶賀之一巻(康煕二年 同九年)此类文献大多是关于琉、萨间围绕赴华朝贡贸易问题的交涉 反映萨摩藩于贸易背后扮演的特殊角色 此外还有部分内容涉及日本江户幕府如何通过上述管道获取中国情报 可作为研究当时以琉球为中介的中日间接关系的重要史料 与西方
5、各国交涉史料 代表有 異国日記(咸豊五年)世纪中期美、英、法等西方殖民势力纷至沓来 目前保存的数个年份的 日记 详细记录了琉球王府与西方各国的交涉过程 是研究传统宗藩体制下作为小国的琉球如何处理“新型”对外关系的重要材料 琉中贸易史料代表有 冠船日记(康煕五十八年)親見世日記(乾隆四年)前者中可见琉球评价司记录的 年徐葆光所率册封使团大小成员携来交易(琉方称之为“评价贸易”或“冠船贸易”)商品的名目、价格 后者中则有那霸地方行政机构(亲见世)官役记录的该年返航贡船载回中国各色商品的信息 此类文献是以微观角度研究清代中国商品海外流通史 尤其是生丝、绸缎等重要商品如何通过琉球这一中间环节流入日本市
6、场的一手资料“隐蔽政策”法令 代表除本文研究对象外 还有 唐漂着船心得 冠船渡来付取締方書渡候覚 等 中国漂流船调查文书 代表如 大島送参候漂着唐人滞在中日記 此类文献是清代中国商人海上遭风漂流至琉球各岛(包括琉球对华声称仍为己有的奄美群岛)后 后者由地方当局到评定所官员所作调查报告、救助指示的合集 可视为“隐蔽政策”在处理漂流事件中的实践案例 学者私人著述 代表有曾任三司官的著名学者蔡温所撰 独物语 此类文献在数量上较少 但却是研究琉球政治思想史的珍贵资料 以上史料除第 类外 在以往中琉关系史研究中很少为我国学者所使用在推行隐蔽政策之前 由萨摩藩授意 琉球王府曾于 年清廷册封使团来琉之际 引
7、导数名萨摩人以本国属民身份与册封正使汪楫等人相见 但被后者识破(详见正文第一节)此后 琉球方面开始逐步推行对华隐蔽琉日真实关系的政策 此政策于 世纪中叶即乾隆中期最终成型 具体体现在针对琉人出海(前往中国或日本)、中国册封使来琉以及中国船只意外漂来等凡是能预想到的可能导致琉日关系暴露的情形 都制定了成文化、体系化的隐蔽对策细则)为例 对琉球候文文献于清代中琉关系史研究之价值作一初步探讨 一、细则 两个版本的基本情况本文研究对象为清代乾隆中期琉球王府“评定所”基于对华隐蔽琉、日真实关系国策而专门制定的“标准”问答集 其最初主要针对该国士族中所谓的“上国之人”和“先岛在番人”后来扩大到包括朝贡使团
8、成员(渡唐役者)在内一切可能同中国人发生接触的士族细则 的原始手抄本现藏于日本冲绳县立图书馆“东恩纳文库”“东恩纳”全名东恩纳宽惇()是出生于冲绳当地的知名历史学家 以琉球王国史研究享誉学界 该手抄本原为东恩纳氏生前珍藏 主人去世后随同他书一并归入县立图书馆手抄本由合订为一册的两个版本组成 分别为 年(乾隆十八年)版和 年(乾隆二十四年)版 年(乾隆十八年)版的正文可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详细说明琉球来华从事朝贡贸易时所携银两数量、构成情况(王城内府银、中山府库银、南山北山两府及三十六属岛岁银和朝贡使团成员自携银)并强调上述银两皆非自产 而是通过向前来中山的“宝岛”商人贩卖生丝、绸缎等物获得所谓“
9、宝岛”即今日位于日本九州大隅群岛和奄美群岛之间的“吐噶喇群岛”(因由包括宝岛在内的七个大小岛屿组成 故又得名“七岛”)此地原为萨摩藩与琉球王国共有 既是两者模糊边界 亦为双方贸易往来重要的中途停靠站 年琉球被迫向萨摩割让奄美群岛(又名“道之岛”)后“宝岛”亦随之为后者完全控制 清、琉宗藩关系确立后 萨摩藩起初不但默许琉球在外人面前继续称该地为“本国属地”甚至还令在琉藩士及部分商人以“宝岛人”身份 谒见 年(康熙二十二年)来临的中国册封使汪楫 企图使藩人仍能如明代那般公开在中国人面前从 旅行须知细则 看清代琉球对华“隐蔽政策”兼谈琉球候文文献的史料价值 本文研究对象 条 为江户时代(大致相当于清
10、代前、中期)日琉关系史研究领域的基本文献 纸屋敦之(幕藩制国家琉球支配 东京:校仓书房 年)、喜舍场一隆(近世薩琉関係史研究 东京:国书刊行会 年)、德永和喜(薩摩藩対外交渉史研究 福冈:九州大学出版会 年)等日本学者论述琉球在萨摩藩操控下对华执行隐蔽琉日真实关系政策的原委时 都将其作为代表性依据之一 其中 渡边美季(清対琉日関係隠蔽 旅行心得之条 分析中心 载 民衆史研究 年第 集)还以文本比较的方式 对该文献进行了专题研究 但遗憾的是 日本学者未充分利用和结合清代中国官方档案 致使相关研究难以更进一步 相较于日本学界已有相当的成果积累 国内学界对该文献远未予以应有之重视 相关研究更是廖廖
11、就笔者目力所及 仅刘晓峰 琉球 一八七五(载读书 年第 期)一文以及拙著 清前期的中日关系研究(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 年)各自在梳理 年萨摩藩入侵琉球至晚清“球案”发生期间的若干史实时对该文献略有涉及评定所 又称“上御座”位于首里城北殿 是“摄政”与“三司官”处理政务的场所“摄政”一职按惯例由某位尚氏王族成员担任 其地位虽高于“三司官”但通常不亲自参与政务 有日本学者认为“评定所”应是 年琉球王国遭受萨摩藩入侵并在后者胁迫下被迫模仿日本幕藩体制进行政治改革时的产物 年 萨摩藩将藩政中枢由“评定所”改称为“家老座”但未要求作为其附庸的琉球一同更改 因此 往后琉球在处理内部事务及与日本交往时仍继续
12、使用“评定所”之名 参见 日 梅木哲人:評定所機構評定所文書 载 琉球王国評定所文書 第四卷 浦添:浦添市教育委员会 年 第 页前者除少数赴萨摩修行的僧侣外 皆为因各类公务被派往萨摩及江户的士族及其仆从 后者指当时搭乘日本萨摩商人便船自国王所在中山府赴八重山、宫古岛一带轮班值勤的官员活动 但却遭到失败 此后 每逢册封使来琉 萨摩人皆要提前集中至某处隐蔽 而琉球王府则在萨摩藩授意下改称“宝岛”为本国与日本、朝鲜、暹罗等断绝关系后 唯一保持贸易往来的“日本属岛”第二部分罗列琉球进、接贡过程中 最常被中国人问及的八个问题 并逐一拟定“标准”回答 此处相当程度参考了成书于 年(乾隆三年)的 唐琉球问答
13、集 后书作者琉球大通事饶波亲云上于逗留北京期间 将中国人就两国关系的各种提问及本人回答随手记录下来 在此仅举有代表性的两例问:琉球贡物为何劣于西洋国(即葡萄牙 笔者注)、安南、暹罗、高丽等国?答:琉球素为小国 故财力上有所不及 但忠顺之心丝毫不逊他国问:贡使待福州贸易结束方肯进京 是否借进贡表忠之名 行买货获利之实?答:琉球对天朝之忠义 非如两国贸易景况那般为福州城内老少日常所见 想当年“三藩”乱起 国王坚拒靖南王所遣使者 此即为忠义之明证 第三部分假设“上国之人”“先岛在番人”意外漂流至中国后 若干可能引发后者疑心的情形 以及对应的“标准”辩白(详见后文第三节)相较亦可应用于其他漂流场景的前
14、两部分 此处内容才是评定所专为 细则 使用者拟定就琉球一般民众意外漂流至中国后的应对措施 评定所早在 年(康熙六十年)便以“船头(船老大)”为对象发布一则命令 要求后者除将船中原本以汉字书写的账簿、日本年号及日人姓名全部涂改成普通中国人无法识读的“假名”文字外 还应及时烧毁或向海中丢弃一切可能引发后者查问的物品 而以士族为对象的 细则 不仅严格要求“不宜为中国人瞧见之物 应注意尽早相机烧毁”更进一步将漂流场景及应对措施细化 这表明王府决策者充分认识到相较于文化程度较低的平民 诸如“上国之人”“先岛在番人”等负有特殊政治和外交使命的士族在暴露琉、日真实关系方面更具危险性当时 包括大岛、德之岛在内
15、整个奄美群岛虽已在萨摩藩直接统治之下 但后者从利于隐蔽日琉真实关系的角度考量 仍默许琉球在中国人面前称上述地方为本国属土 因此 王府评定所在“上国之人”“先岛在番人”之外 还特别为奄美人搭乘日本便船漂流至中国后如何应对 拟定了海交史研究 年第 期 邱洪瑞:“观境确义”训诂方法论(附 使琉球杂录 标点与今注)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年第、页 年 琉球史官将本国与“宝岛”之交通情况以附文形式添入可供中国使者翻阅的正史 中山世谱(正卷)参见蔡铎、蔡温、郑秉哲著:中山世谱(校注本)袁家冬校注 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 年 第 页唐琉球问答集 原本现藏于日本冲绳县立图书馆 日本学者德永和喜将其同两个版本的 条
16、 进行比较后认为三者为同属一个系统的问答集 参见 日 德永和喜:薩摩藩対外交渉史研究 福冈:九州大学出版会 年 第 页那霸市市民文化部历史资料室编:那覇市史(資料編)第一卷 那霸:那霸市役所 年 第 页船改之覚 日本鹿儿岛县立图书馆藏 转引自 日 喜舍场一隆:近世薩琉関係史研究 东京:国书刊行会 年 第 页那霸市市民文化部历史资料室编:那覇市史(資料編)第一卷 第 页“标准”问答 从该版本末尾“评定所 乾隆十八年癸酉四月 御双纸库理”等语可知“评定所”确定问答集条目后 便立刻下令“御双纸库理”制作誊清本 随后 由“御双纸库理”两名官员高宫城亲云上、田里亲云上以联署方式 向国内所有中下级士族(势头)传达 并要求其中已被任命为“上国之人”或“先岛在番人”的士族尽快前来抄录图 细则 原本(冲绳县立图书馆藏)封面 右上角文字意为“返航后应尽快交回”年(乾隆二十四年)版的正文亦由四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一件作于 年(乾隆十五年)、附有琉球致福建布政司呈文的“觉书(备忘录)”其大致内容为 中国官员以琉球每艘进贡船实际所载银两(贯 折 万 千两)远超申报数(贯)为由 指责后者与已受“拒贡”惩罚的交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