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饶雪内容提要:2010年布克奖得主、英国犹太裔作家霍华德 雅各布森在其代表作 卡鲁基之夜 中,展现了犹太人在不同境遇中面对德国人时,于个人爱情与民族仇恨间产生的伦理困境以及他们对自身身份做出的不同抉择。小说主人公马克斯在对大屠杀的迷恋中将自己化身为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的一名囚犯,幻想自己因控制不住对营地指挥官妻子的爱欲,而陷入个人欲望与民族仇恨的伦理困境,最终以受害者的身份坚决表明了对纳粹罪行的谴责。而生活在后大屠杀时代的亚舍,深陷于对忏悔的德国女子多萝西的爱与听从绝不宽恕的犹太父母这一伦理两难之中,无法做出伦理选择,最终导致了自己的弟弟曼尼谋杀父母的犯罪行为。从整个叙事进程,尤其是曼尼出狱后的
2、生存状态中,可以窥见雅各布森对犹太人如何在战后创伤性的记忆下做一个犹太人的思考。犹太人只有在坚守犹太民族之根的同时,以宽容的态度对待战后忏悔的德国人,才能走出大屠杀造成的创伤,成为一个面向未来的当代犹太人。关键词:霍华德 雅各布森 卡鲁基之夜 大屠杀伦理困境身份认同卡鲁基之夜 中的伦理困境与身份认同文学与跨文化交流对犹太身份问题的探讨一直贯穿于雅各布森的创作当中。在2006年其创作的长篇小说 卡鲁基之夜中,他从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出发,探讨了这一问题。该部小说在2007年获得了英国 犹太季刊 温盖特文学奖(Jewish Quarterly Wingate Prize),被他称为“有史以来任何地方
3、的任何人都没有写过的最犹太的小说”。卡鲁基之夜 以纳粹大屠杀为背景,展现了犹太人在不同境遇中面对德国人时于个人爱情与民族仇恨间产生的伦理困境以及他们对自身身份做出的不同抉择。到目前为止,国外对 卡鲁基之夜 的研究主要包括犹太幽默、创作手法、大屠杀呈现、文化身份等方面。如大卫 布劳纳从比较研究的角度,认为 卡鲁基之夜 充满了对美国犹太文化的暗示;艾达 迪亚兹 贝德从创作观念出发,分析了 卡鲁基之夜 中犹太人幽默的本质;安德烈 加西奥雷克则将 卡鲁基之夜 与美国犹太作家迈克尔 夏邦(Michael Chabon)的 卡瓦利和克莱的神奇冒险 进行比较,着重卡鲁基之夜 中的卡鲁基(kalooki)指犹
4、太人非常喜欢的一种拉米纸牌游戏,因为这种纸牌天生具有很强的辩论性。转引自David Brauner.“Fetishizing the Holocaust:Comedy and Transatlantic Connections in Howard Jacobson s Kalooki Nights”.European Judaism,2014(02):p.22。David Brauner.“Fetishizing the Holocaust:Comedy and Transatlantic Connections in Howard Jacobson s KalookiNights”.Euro
5、pean Judaism,2014(02):p.21.Ada Daz Bild.“Jacobson s Celebration of Comedy in Kalooki Nights”.Miscelnea:A Journal of English and AmericanStudies,2019:p.28.-73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二二三年 第二期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探讨大屠杀的当代政治含义;索菲亚 里科蒂利从文化研究的角度对小说中的犹太身份问题进行了
6、分析。国内尚未有对 卡鲁基之夜 的研究。国外不乏学者对该作中的身份认同问题进行关照,但尚未有学者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来探讨该部小说中的伦理困境与犹太人的身份认同之间的关系。卡鲁基之夜 以戏剧性的方式呈现了犹太人在个人爱情与民族仇恨之间的伦理困境,体现了雅各布森对纳粹罪恶的批判以及对战后犹太人如何在创伤的历史下构建犹太身份的思考。一“灰色地带”:集中营里的伦理困境与现实中的身份迷失意大利犹太裔作家普里莫 莱维(Primo Levi,19191987)在 被淹没与被拯救的 一书中,以“灰色地带”为题,在一个章节中专门讨论了集中营里介于纳粹迫害者与普通囚犯之间这一“灰色地带”特权囚犯在极端境况下的
7、复杂人性。这一“灰色地带”是政治压迫下产生的一个道德模糊、人格扭曲的区域,是在权力和权势压迫下受害者与权力的妥协。在莱维看来,这体现了每一个人的道德模糊性,是每一个人的“第二天性”。在 卡鲁基之夜 中,雅各布森呈现了大屠杀集中营里另一种形式的灰色人性,受害者孟德尔并不是为了权力而与迫害者达成同谋关系,而是为了在剥夺人性的集中营环境中证明自己尚存人性而企图与迫害者建立难以为其他犹太受害者所接受的情爱关系。孟德尔的形象体现了纳粹主义对人性的另一种形式的扭曲。小说主人公马克斯,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曼彻斯特的一个世俗犹太家庭,在犹太隔都中长大。虽然作为19世纪末移民曼彻斯特的东欧犹太人的后裔,曼尼的
8、父母及其他曼彻斯特犹太人未受到大屠杀的直接伤害,但大屠杀已经成为战后犹太人的一种集体记忆,成为他们不可磨灭的文化创伤。正如学者彼得 劳森对雅各布森作品中关于大屠杀书写所作出的评价,在雅各布森的作品中,大屠杀被想象为是无国界的,尽管它起源于欧洲大陆,但同时也为盎格鲁犹太人的集体焦虑提供了反乌托邦的边界。这种对大屠杀的焦虑与恐惧在 卡鲁基之夜 中体现为马克斯的父亲对大屠杀的沉默,对犹太人历史的遗忘,而父亲的态度深刻影响着马克斯对大屠杀以及自身犹太身份的认识。在小说一开始,中年马克斯就回忆起童年时家里隐藏的沉默的大屠杀事件。马克斯的叔叔笨艾克经常在家说纳粹要消灭他,而他的父亲就会斥责笨艾克说:“我要
9、是知道纳粹在找你,几年前我就会告诉他们去哪儿找你了。”对于父亲尖刻的言语,童年的马克斯无法判断这是不是父亲开的玩笑。通过查阅字典,马克斯知道“消灭(exterminate)意味着完全摧毁,结束(人或动物),驱逐,赶跑,摆脱(物种、种族、群体、观点)”,因此判断父亲不可能在开玩笑。马克斯的父亲以极端的方式试图阻止犹太人谈论大屠杀,希望犹太人能够从大屠杀的阴霾中走出来,面向未来而生活。在父亲的教导下,马克斯承载着父亲做全新的犹太人的期望。但在曼彻斯特犹太人的隔都里,关于大屠杀的历 Andrzej Gasiorek.“Michael Chabon,Howard Jacobson,and Post-H
10、olocaust Fiction”.Contemporary Literature,2012(04):p.899.Sofia Ricottilli.Howard Jacobsons Kalooki Nights:A Jewish Journey in Pursuit of Loss.Universit Ca Foscari,2012:p.21.意 普里莫 莱维:被淹没与被拯救的,杨晨光译,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65页。意 普里莫 莱维:被淹没与被拯救的,第67页。Peter Lawson.“The Promised Land:Utopia and Dystopia in Contempor
11、ary Anglo-Jewish Literature”.Yearbook for European Jewish Literature Studies,2016(03):p.191.Howard Jacobson.Kalooki Nights.New York:Simon&Schuster,2007:p.4.Howard Jacobson.Kalooki Nights.New York:Simon&Schuster,2007:pp.4-5.-74卡鲁基之夜 中的伦理困境与身份认同史仍在秘密流传,马克斯无法坚持父亲的期望,又被拽回到历史的漩涡中。在家庭之外,通过童年伙伴曼尼与埃罗尔,马克斯了解
12、到大屠杀的血腥细节。从曼尼的手中,马克斯获得了1955年英国鲁塞尔勋爵创作的 卐字旗下的灾祸:纳粹战争罪行简史一书。从书中,马克斯知道纳粹迫害了超过五百万的欧洲犹太人,在这一庞大的数字面前,马克斯突然感到作为犹太人的庄严感,马克斯感到自己与受害的犹太人之间有着不可摆脱的联系。马克斯沉迷在纳粹所犯下的罪恶中,感受到自己有记住纳粹罪行的责任。曼尼来自街区的一个正统犹太人家庭,埃罗尔则来自世俗的犹太家庭。在像埃罗尔一样的世俗犹太人眼中,曼尼是一个犹太疯子,与世界格格不入,是使犹太人遭受杀害的原因。埃罗尔对曼尼的孤立,影响着马克斯对曼尼的判断,使他不敢公开承认自己与曼尼的友谊。但在脱离埃罗尔的影响后,
13、马克斯对曼尼又有一种崇敬之感。马克斯对曼尼矛盾的态度,是一种既想走出犹太传统又被其神秘所吸引的矛盾情感的具体体现。面对大屠杀这一历史事实,马克斯也处于忘却与不能忘却的矛盾中。马克斯所面对的矛盾,归根到底是自己模棱两可的犹太身份意识的体现。而他的身份迷失,通过马克斯的第二人格集中营里的囚犯孟德尔的伦理困境,得到了更加深入的体现。在对大屠杀的痴迷中,马克斯将自己幻想成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的一名囚犯孟德尔,因为控制不住情欲而忘记了自己的囚犯身份,妄图成为营地指挥官的妻子伊尔斯 科赫的情人。他希望通过科赫维持生存的意义,他说:“如果我失去了她,我就只会变成一个囚犯,我会像其他人一样行事为了活下去,我必
14、须清空我头脑中的一切,除了伊尔斯。要想成为自己的人,我必须成为她的男人。”对科赫扭曲的爱欲是孟德尔在集中营这一使人丧失人性的极端状况下证明自己还尚存人性的途径。但他这一扭曲的思想违背了他作为犹太受害者的伦理。正如与他在集中营里分享同一个铺位的犹太同胞平查斯告诫他所说:“除非你停止想她,否则你该死。”孟德尔并不是集中营里唯一一个对科赫抱有性幻想的犹太人。告诫他的平查斯同样有这种幻想,但区别是他努力克制不去想她。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无论是社会中的人还是文学作品中的人,都是作为一个斯芬克斯因子存在的。没有纯粹的兽性的人,也没有纯粹的理性的人。”犹太囚犯对科赫的爱欲,是人身上的兽性因子的体现,是一种
15、性本能,但平查斯坚持自己犹太受害者的身份,使自己摆脱个人爱情与集体仇恨这一伦理困境。而孟德尔出于维系个人存在意义的目的有意利用这一性本能,陷入伦理困境,以反抗纳粹体制对人性的抹除,但其代价则是迷失了自己的受害者身份。孟德尔保持人性与丧失身份的矛盾是极端处境下人性扭曲的体现,表明了雅各布森对纳粹体制的批判。不管是现实中的马克斯还是他的第二人格集中营里的囚犯孟德尔,两者都因大屠杀而造成身份的迷失,大屠杀是犹太人身份认同不可忽视的因素。卐字旗下的灾祸:纳粹战争罪行简史 的具体内容,可参考原著Lord Edward Russell.Scourge of the Swastika aShort Hist
16、ory of Nazi War Crimes.London:Cassell&Company Ltd.,1954。伊尔斯 科赫(Ilse Koch,19061967),穷凶极恶的纳粹女战犯,布痕瓦尔德营地指挥官卡尔 科赫的妻子,她在为希特勒政府效力期间,担任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看守的职务,因用人皮制作人皮灯罩的残酷行为而成为集中营囚犯的噩梦。因喜欢在集中营里骑马,看到哪个囚犯不顺眼,挥鞭就打,被集中营里的犹太人称为“布痕瓦尔德母狗”,后来被研究者称为“史上最邪恶的15个纳粹分子”之一。Howard Jacobson.Kalooki Nights.New York:Simon&Schuster,2007:p.101.Howard Jacobson.Kalooki Nights.New York:Simon&Schuster,2007:p.10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8页。-75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二二三年 第二期WENXUE YU WENHUALiterature and Cult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