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书画学术研究CHINESE PAINTING&CALLIGRAPHY房彦谦碑相关问题探析沈鸿欣房彦谦碑曾立于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彩石乡(现历城区彩石街道)的赵山(玉皇山)之阳,现藏济南市历城区博物馆。贞观五年(6 3 1)树,隶书,碑高3 米,阔1.3 米,厚0.4 米,碑首篆额“唐故徐州都督房公碑”九字。碑阳3 6 行,行7 8字;碑阴1 5 行,行1 3 字;碑侧刻撰书人及年月,前两行,行1 2 字,后行9 字。全文洋洋洒洒2 0 0 0 余字,使整碑显得尤为庄穆而华美。此碑一出即为世所重,学者著录前承后继,历代椎拓者也络绎不绝。究其缘由在于碑主身份显贵,为唐代名相房玄龄之父。碑文作者是
2、二十四史北齐书的作者历史学家李百药,因此该碑文也被后人收入全唐文。更重要的是,书丹人欧阳询,与虞世南、褚遂良和薛稷并称“初唐书法四大家”,其“欧体”楷书更是名震天下。然而,与其盛名相比,对房彦谦碑的相关研究却相形见,以至于此碑应有的艺术价值和历史地位远未得到深入的挖掘和考辨,这不免令人遗憾。笔者现就房彦谦碑相关的几个主要问题进行梳理和探析。一、书者问题:不必争议的争议房彦谦碑书丹人本无争议。房彦谦碑历经一千三百余载,风吹日晒,加之椎拓者人为冽损,有些字段已剥蚀斑驳,字迹漫滤不清,碑下截损坏尤为严重,无以卒读,对碑文释义造成很大影响。但碑右侧题款第二行明确记载“太子率更令渤海男欧阳询书”,较为清
3、晰可辨,这与九成宫碑落款相同。按原碑款识可知,书丹人为欧阳询本人无疑。然近世却有人对此提出质疑,认为此碑并非出自欧阳询本人手笔,或是后人伪托之作。一种说法是房彦谦碑艺术风貌过于拧扩刻历、有伤风神,为欧阳询所不为。其实,传世碑版文字都是二次成形的作品,先经书法家以朱砂书丹,而后再经刻碑人凿刻而成,书丹水平和刻匠工艺相辅相成,二者缺一不可。“隋唐以来,书家书丹,匠工刻字,是当时的通例。关于书写与刻工的关系大家的共识是,刻手的技术高低、认识的不同,以及对墨迹的体会的不同,都会使之刻出来的字与原作有所偏差,偏离原作精神。”(此碑在用笔和字法上虽有刻工所致的狂野色彩,但与欧阳询同时期书法风格并不相悖。还
4、有人认为房彦谦碑的艺术水准与欧阳询楷书名作判若两者,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种观点并无大错。平心而论,房彦谦碑与楷书九成宫碑化度寺碑等传世名作相比,在笔法、字法等诸多要素方面都相距甚远,这或许是其历史影响力稍弱的主要原因。但不能因此就判定此碑非欧阳询所书。要知道,历史上五体俱善的书家凤毛麟角,即使书圣王羲之也不擅篆隶。欧阳询功在楷书,也以楷书著称于世,直至泽被于今。而隶书对欧阳询本人来讲算是短板,能而不善,善而不精,相较于其楷书作品自然有所差距。这种差距是历史实际,但不能因此质疑书者真相。参读欧阳询另一隶书作品大唐宗圣观记(现存陕西省周至县楼观台,系元代重新洗刻),二者多有相通处,更能坚定我说。对
5、房彦谦碑书者生疑的另一原因或许与拓者不重碑侧有关。明清传世拓本均缺少碑侧,而署名落款恰恰纪于碑侧,若不考察原碑,自然无知于书作者。清人吴玉措编纂的金石存就认定此碑“不载书者姓名”,又说“金石录以为欧阳询书,未知所据”“然以书法审之,固当为询迹也”(2)。二、书体问题:不似隶书的隶书隶宗两汉,因多呈左右分挑之势,史料习以“八分”称谓。历代文献对房彦谦碑的书体罕有争议,一致认为其为隶书或八分书。宋赵明诚金石录:“碑,李百药撰,欧阳询八分书。”明末清初顾炎武金石文字记:“临淄郡公房彦谦碑,李百药撰,八分书。”明末清初李光观妙斋金石文考略:“临淄郡公房彦谦碑,八分书。”清毕沅、阮元山左金石志:“赠徐州
6、都督房彦谦碑,贞观五年三月立,八分书。”清吴玉金石存:“碑序二千余字,分书。”清孙星衍、邢澍寰宇访碑录:“赠徐州都督房彦谦碑,李百药撰,欧阳询八分书。”清杨守敬激素飞清阁评碑帖记:“徐州都督房彦谦碑八分书。”章丘县志:“右碑,共三十六行隶书。”(3)房彦谦碑的隶书形态又别有风味,而是掺杂了明显的楷书佐料,隶中有楷,楷中有隶,非楷非隶,亦楷亦隶,秉承了南北朝书体沿革阶段的杂传统。因此,自古即有对此碑书体的不同见解。济南金石志云:“碑是隶书,而考余事格古要论皆以为真书,碑侧并拓本亦未之见矣。”【4 历史上诸如小篆、隶书和楷书的形成期间,这种书体杂的现象十分常见,南北朝时期楷隶杂之作更是举不胜举,概
7、与时人的书体观念不够强烈有关。欧阳询书写房彦谦碑似乎受此时风侵染,“信本生于六代之末。彼时通行书体,非隶非楷,南北碑中数见不鲜。此亦其类”()。而将疏离正统的汉隶中加入胸有成竹的楷法,实为时代使然,并非欧阳公臆造。依据隶书和楷书成分的多寡,我们还可以细而分之:楷书成分多,加入隶法,可谓“隶楷”;隶书成分多,加入楷法,可谓“楷隶”。房彦谦碑的书体属于楷隶,这与东晋宝子碑和北齐天柱山铭异曲同工,相互参读,别有韵致,“而有古致,天柱开张,非信本所及。此时代为之也”()。至于欧阳询为何选用隶书体书写房彦谦碑,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根据碑侧“贞观五年三月二日树”推断,欧阳询书碑时当是7 5岁高龄,其楷书
8、艺术已然达到“人书俱老”的巅峰化境,那为什么却偏以隶书为此碑书丹呢?房彦谦清正廉洁,是当朝宰相房玄龄之父,因此有人认为可能与对房彦谦的尊重有关:“房彦谦生活在北朝,卒于隋朝,一生与之相伴的主要是南北朝的隶书和魏碑字体,选择隶书书碑,既符合房彦谦的生活时代,也表达了一个故28道福元都業人和去的观念,让故旧字体陪伴一个先朝历史文化名人,恰如其分。”(7)此论似嫌牵强。首先,欧阳询在当时也是隶书能手,其另一隶书作品大唐宗圣观记早于此碑五年(6 2 6)树立,书刻俱佳,艺术水平虽不及其楷书,但也足以展示出欧阳询的隶书神采。史传房玄龄深爱书法,尤钟情于草书和隶书。房欧二人为一朝同事,定然知彼知己,由此推
9、知,极有可能是立碑人房玄龄的“命题要求”促使欧阳询不得不舍楷求隶。三、艺术价值问题:不入正统的正统约自战国中期后,秦系文字的小篆为了顺应新的书写需要开始了复杂的演变进程,史称“隶变”,终使汉字隶定为隶书,至东汉达于顶峰,汉隶遂成隶书的正统形态。隶书形成后,汉字字形趋于方正,书写更为快捷,象形和工艺色彩的淡化又极大发挥了毛笔的表现力,汉字书法艺术的弹性和空间得以大大增强。可以说,“隶变的过程是汉字书写性能不断改进的过程”(8)。然而,汉字演变的车轮并未就此刹住前清春聘茶行的方向,更为方正化的历史需求使汉字向楷金泉农山书缓步迈进,地域的不平衡发展又使这一进程更加艰难和繁杂。魏晋南北朝时期大量多体杂
10、的碑版作品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汉隶的正统价值在于其强大的历史影响力和统治力,这是历史评判的结果。房彦谦碑的汉隶遗韵十分显著,这也是前人将之归于隶书的主要原因。此碑较多字波挑明显,尤其是拉长的横式笔画往往展示出蚕头雁尾的姿态,末尾的波碟厚重而夸张,保存了汉隶的基本格调。短横画和有些竖画则淡化顿挫,藏锋或切锋入笔,中锋行笔,最后自然回收驻笔,起行收三段一气呵成,朴素而平和,这与两汉隶书的气质也正相契合。以碑文首字“唐”为例,将第一笔“点”变为“横”,与下方的多个横画构成紧密的平行关系,这也是汉隶的多横画关系的处理技巧;中间的长横则一波三折,呈蚕头雁尾之态,显得尤为飘逸;托底的口作了夸张的扁化变形,
11、凸显了汉隶方扁体势的传统;尤其是左侧的竖撇,逆锋入笔后顺行左下,至尾部重按左挑,关键再回切修饰一笔,爽利而峭拔,飘逸而华丽,这显然是汉隶撇法,与楷书明显不同。与同时期的大唐宗圣观记相比,房彦谦碑的隶书成色显然不够纯正,而是大量掺入了南北朝魏碑楷法,使得阔步前行的汉隶古道时常偏离正规,这必然是书体之争的缘由所在。具体表现在:很多竖画的起笔增加了顿挫的动作;折笔处也不像汉隶那样平实古朴,而是横竖搭接处肩膀耸起,这也与竖画的顿入动唐 欧阳询房彦谦碑(拓本,部分)作有关;甚至在竖画末尾顺势钩挑,这完全已是楷法特征了。比如碑文第二字“故”,除了两个横画末尾的小波碟隶意尚存以外,几乎就是一个楷字,放至欧阳
12、询其他楷书作品中大概也无法断然区分。房彦谦碑乃欧阳询晚年作品,刨去时代书风、刻工不精等客观因素外,此种楷隶杂的书法风格似乎也是其本人有意为之的大胆探索。欧阳询的经典楷书作品,隶意频出而不显突元,比如九成宫碑的浮鹅钩等,在“尚法”和“重意”之间保持了可贵的平衡。清人翁方纲对此很有见地:“吾盖遍参有唐诸家之隶,而始悟率更之得法于中郎在房彦谦碑也。皇甫君碑正是房彦谦碑意也。虞恭醴泉犹然房彦谦之一二似也。至于化度则浑而化之矣。虞恭公碑其在形神离合之间乎!善学率更书者,弟取房彦谦碑熟玩而精思之,则于汉魏晋唐千有余年,书家之正脉,井然如指掌矣。”其子欧阳通也继承和发展了乃父的楷入隶意和求变精神,如道因法师
13、碑,长横末尾的波碟别有韵味。房彦谦碑也是唐隶的开河之作,对唐代的隶书创作起到了一定的引领作用。如李隆基的石台孝经、韩泽木的叶慧明碑、蔡有邻的尉迟迥庙碑、史惟则的大智禅师碑等,均在保留汉隶基本风貌的基础上,表现出独有的大唐法度和气象。欧阳询精于楷书,又熟通隶法,在隶楷间自由游走而伴随着些许犹疑和困惑。九成宫碑以隶入楷,房彦谦碑以楷入隶。房彦谦碑继承了汉隶正统大道,又开辟了一条楷隶融合的艺术辅路。欧阳询不计成败,砥砺革新,以勇决的书法精神给我们树立了一座伟大的丰碑!(作者单位: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美术馆)责任编辑:欧阳逸川注释:(1)魏永年:房彦谦碑为欧阳询所书考,美术观察2016年3 期,第1 1 4 页。(2)房彦谦碑)研究:房氏文化与欧阳询书法艺术,宁夏人民出版社2 0 2 0 年版,第1 3 页。(3)同(2),第8 1 9 页。(4)同(2),第1 6 页。(5)(6)同(2),第1 8 页。(7)张从军:房彦谦墓,走向世界2 0 0 8 年9 期,第7 8 页。(8)赵平安:隶变研究,河北大学出版社2 0 0 9 年版,第7 3 页。(9)同(2),第1 1 页。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