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ol.37 No.1Feb.2023第 37 卷第 1期2023 年 2 月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收稿日期:2022-10-19作者简介:夏洵若(Lingna Xia)(1987-),女,加拿大籍华裔人,博士,研究员助理,研究方向:上古“天人”文化思潮,中古曹魏文史及文人思想。曹叡的“天人”意识及相关哲学思想夏洵若(上海交通大学神话学研究院,上海 200240)摘要:曹叡史称魏明帝,身为曹操之孙、曹丕之子,家学渊源深厚。他从小迟迟未被立太子,谨慎勤奋读书,性格内向隐忍
2、;通过研读先秦典籍及学习观察才子叔父曹植,学到诸多文学知识技巧,也有哲学思考。曹叡的哲学思想与“天人”意识有关,与曹魏家族秉持上古灵魂思想、选择薄葬氛围也有关联。对曹叡的思想研究有助于了解魏明帝的政治方针和思想。这样一位身兼帝王政治家与文学家的哲思,涉及中国古代哲学家及中古时代“天人”思想定位,理当得到更多关注。关键词:曹叡;魏明帝;天人意识;天道观;哲学思想中图分类号:B235.9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4-0882.2023.01.011魏明帝曹叡,其祖父曹操奠基曹魏大业,其父曹丕代汉称帝,而曹叡与曹操和曹丕并称为“三祖”。曹氏家族还出过被誉为“建安之杰”
3、的伟大文学家曹植,就是曹叡的叔父,可见其家学渊源。由于曹植的杰出文学成就与父兄并称“三曹”,现今学界提及“三祖”的概念较少,1而曹叡相关的研究也颇为有限。在历史上,曹叡有政治家和文学家的身份,然而学界有关他的文学与历史研究皆不算多,更何况他的意识形态。现今主要有 魏明帝思想研究,相当于集中在这位帝王的断代史,对于曹叡的政治思想和历史作为有所剖析,涉及其文学思想较少;且在曹叡思想方面,偏向政治思想及尊儒学反浮华方面,而未提及他的哲学观。2(P1+37)事实上,曹叡拥有哲学思想的事实在学界都未被广泛接纳。目前仅有极少数,如邓锐的 魏明帝诏书中的正统观念初探 一文,谈及其“天道观”和政治意识形态。3
4、有关曹叡的文学创作论著稍多,尤其关乎诗歌;但这所谓的多也是相对的,其绝对数量在学界依旧稀有,显著少于“三曹”的诗歌研究论著。不过即便是对于“三曹”的诗文研究,也鲜有涉及他们的哲学价值观,大多仅就字面文本或结合建安文化层面阐述。有关“天人”意识研究,在学界也属于冷门,其中大多是上古的考古学类课题。而涉及上古时期以外的“天人”思想,多集中在后世的“天人感应”学说之内,散落于各历史时期及对哲学思想的描述有少量,好比有关上古遗存的对“天”的敬仰意识的论著。本文采取将此上古文化概念,运用到中古时期的文学家、政治家曹叡的角度,结合文学历史和意识形态进行分析。一、“天人”意识与曹叡表现的相关思想曹叡的“天人
5、”意识,与他的哲学思想直接相连,通过史料结合文学作品显示在四个方面,主要包括:敬天思想、居中意识、天人感应及“通天”意识、天道观和宇宙思考。(一)敬天思想曹叡作为魏王朝第二代帝王,与上古时期的人民及君主一样,对于“天”有敬畏之情,有那种向往、喜爱“天”和光明的倾向。4这紧密结合他的政治作为和传播理念,将大魏王朝表达为正统政权。根据曹魏皇族祖上的信仰观相关分析,曹叡的祖母即太皇太后卞氏,是民间神仙体系的信奉者,5然而曹氏家族的男性英雄们却并不遵从,仅将之作为一种控制民间群众的意识形态手段。曹氏皇族创立的魏王朝并不延续汉朝一度流行的文化氛围,而选择从上古三代抽取信仰元素,“敬天”就是其中核心价值观
6、。这与中华文明自上古时代,夏商周先民文章编号:1674-0882(2023)01-0046-08 462023年们敬拜“天”的思想和行为6(P15-16)一脉相承。如此一来更为凸显曹魏的正统性,二亦能够如曹操在世时开展的打压和聚拢民间方术之士那般,是防止他们聚众谋反的措施;7三则,至少在曹叡和曹植这两位具备浓厚政治兴趣与哲学思想观的曹魏王族公子心目中,“天”是他们敬重又尊崇的,他们本能自发地“敬天”与自身的政治哲学思想恰为应和。这些观念,在曹叡这位第三代嫡长孙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在他的诏书中则有实质表露。盖帝王受命,莫不恭承天地以章神明,尊祀世统以昭功德,故先代之典既着,则禘郊祖宗之制备也。昔汉
7、氏之初,承秦灭学之后,采摭残缺,以备郊祀,自甘泉后土、雍宫五畤,神只兆位,多不见经,是以制度无常,一彼一此,四百余年,废无禘祀。古代之所更立者,遂有阙焉。曹氏系世,出自有虞氏,今祀圜丘,以始祖帝舜配,号圜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舜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只,以武宣后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8(P67)上述诏书中曹叡从上古之制度开始交代到他的父皇曹丕那时,提及诸多宗教仪式上的内容,但并非关于狭义的信仰,而是政治制度、典仪、祖灵文化与其相匹配的一套意识形态的反映。其中曹叡对于上古“天人文化”悉数了解通晓,也可见一斑。他尊天、崇敬天和
8、先祖,以此希望教化万民,从宏观上来说也是一种“以德服人”的理想期望,渴慕自身善行影响天下黎民,亦有一份广义的“天人”意味。这也与他关爱天下子民的意识相连,源于他感到自身拥有的天降般的责任感。正如在 日蚀求言诏 中,曹叡谈及“天之于人,犹父之于子。”3将天当作父亲一般尊重爱戴,且具有敬畏心理,感到自身行为须对得起“天”之降任,是他扎根于心底的理念。除了在诏书,曹叡的诗歌中也有对天的崇敬和向往之情。例如 善哉行,从“赫赫大魏,王师徂征”开始,写到行军的威风气势,“泛舟黄河,随波潺湲。通渠回越,行路绵绵。彩旄蔽日,旗旒翳天”,就借助大自然的景象和气势来鼓舞士气,表达“天命所归”的意味。而在他的“代妇
9、体”诗歌 种瓜篇 之中,虽看似是用女子口吻在写夫君变心而自身被弃的伤感之事(应是模仿曹植的类似风格诗体9),却不自觉地将自己实际身为天子君主的那种身份意识,流露了出来。在该诗末句,他写道“天日照知之,想君亦俱然”,特地点出天上太阳照着所谓女子和夫君,代女子想夫君应和自己一样充满思念。这在被弃的女子而言是一种希望寄托的念想,实则也就是曹叡本身尊崇上天、幻想自身如在那样一种不能掌控的“被弃”一般的局势之中,还能交由上天做主,从而获取的心理平衡与安宁。当然,他幻想的情况在表面并不存在,他是一国之君而非弱小的女子,因而不可被认为此类诗句是消极的表现。反倒是他本性乐观积极的透显,显示了他仰赖于“天”的那
10、种意识形态,本能而自发,类似于上古先民们的“敬天”情怀。(二)居中意识这一份意识相对而言较微妙而隐藏。在上古时期先民们由最初的“通天”意识引申发展“居中”的概念,以“居中”为尊贵而向往于之。这在曹叡的诏书中和整体的意识形态里就都有所体现。比如,他在回复曹植的 答东阿王边塞表 里,将自身所在的地方作为中部,而把吴蜀二地作为“边塞”的意识有所体现。这与曹植的观点是一致的。事实上,他们从战略角度知道那两块地方并没有那么“边缘”而是重要的、想要争取的领地;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将其当作“边塞”来处理,就是因为根深蒂固的“居中”意识导致的。而这一份“居中”除了在地理位置上,还可引申至虚拟的意识观感里的定位。
11、好比 月重轮行 所言:“圣贤度量,得为道中”,就是一种虚拟的意识形态里对于“中”的崇尚之感。进一步分析曹叡的这份“居中”意识的来源,实则也有政治哲学意识形态涵盖其中的。原来,他将自身视为整个天下的皇帝,而并不只是后世赋予的“魏国”概念。在当时的魏王朝时代,其父皇曹丕在曹叡看来是由汉献帝禅让而获得的正统皇权,不臣服的吴、蜀两方政权,则是由位居中央的曹叡不认可的。自身“居中”而掌管天下,曹叡对于“中”的这样一份抽象实体般的概念,自然就心有所属而怀有向往之情了。因此,从他的政治哲学角度看待,就可知这样一种“居中”的思想,跟他的“大一统思想观”是相连的。曹魏皇族秉持统一天下的理念,是三国时期三方势力之
12、中唯一真正地视自身管辖的领土为整个天下,而非割据偏安一隅的状态者。曹叡的这一份想要国家一统的愿景,比他的父亲曹丕的此份想法更加强烈。他能够在太和二年御驾亲征,就是这样一份内在欲求的外在行动表示。在他当权期间,还与皇叔曹植就统一天下的战事格局有过讨论,每次曹植上夏洵若:曹叡的“天人”意识及相关哲学思想 472023年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疏奏表谈起政务,魏明帝都予以赞赏。这并不是像主流学界认为的那样是曹叡在对曹植“敷衍”,凭借曹植的聪明和敏锐,假若曹叡明里暗里有过反感排斥的意思,曹植就会如同皇兄当权的黄初年间那样,退居自保状态,谨慎小心而不再表示自己的政治诉求了。从整个太和期间曹植敢于跟
13、曹叡讨论政务进行交流,就能够从一个侧面反映,叔侄二人的“大一统思想”是共通的。曹叡的“居中意识”由个人层面上升至家国意识形态,与他自身的帝王身份与家世出身固然有关,也是他勤于思考和关爱天下的本质体现。不然的话,他只需给出外在的搪塞说辞,不会从内心将这种意识秉持。(三)天人感应及“通天”意识先前已有提到的月重轮行 这首诗内,就有“天人”的感应及“通天”意识,也是尤为显著而值得一提。曹叡在这一首诗的首句开篇,从“天地无穷,人命有终”开始写起,就饱含是一种对于“天人”的认知和兴趣。并且,其中还有着“天人”的对应关系。恰好以第一句的“天”和第二句的“人”相对,彼此呼应而在表达他对“天”的关注和尊崇的同
14、时,亦是抒发他的“天人”世界感悟。实际上,所谓的“通天”意识和“天人”互为对应关系,是在上古天人文化最为核心的一块。在曹叡的表现也是颇为明显,不过由于魏明帝并非上古先民,生活的文化环境皆不同于以往,就在拥有各类“天人”意识的情况下,这并不作为核心来处理。就只作为本文归纳他的“天人”意识之一的表征。纵然如此,“天人感应”和“通天”思想,在他的脑海中必然也有相当浓厚地并存,流露在他的诗歌作品和政见诏书中的情况都很多。最为常见的一点,就是他一再表示大魏是正统,将自身作为魏王朝国君的使命视为上天所赐。例如他说过,“盖帝王受命,莫不恭承天地,以彰神明。”在魏明帝的概念里,将自己当作“天子”即服从于“天”
15、的特殊之人,而非绝对的权威所在。这一点,也是一种“天人”意识在背后加持而造成的。正因为如此,“天”和“人”的感应在他看来,就是强烈而自然。此处还有一种不可逆转的状态呈现,使得他如上古明君那般,不愿违背天的旨意。他在 拒蒋济请封禅沼 之中说过:“吾不敢欺天也。”其中有“敬天”思想,也有着“天人”互为感应的意味,心中秉持着这样一份抽象化的信念,使他保持乱世之中、豪权之下的终极良知。这对于一位帝王来说,当然是良好且不易的。当时他建造过“承露盘”来承接天降露水,看似是冲着“养生”功能,实则也带有一份意识形态在背后支撑。如此,他才会特地带皇叔去参观,还特请曹植为这个承露盘题写铭文。曹叡为此发过 与陈王植
16、诏:“昔先帝时,甘露屡降于仁寿殿前,灵芝生芳林园中。自吾建承露盘已来,甘露复降芳林园仁寿殿前。”对应曹植遗留至今的 承露盘铭 这份领受了魏明帝旨意而作的铭文,有语句刻画“下潜醴泉,上受云英。”并结合正文开篇刻画的气势状态、联系到“峻极太清”的说法,表达的也是一种“通天”的气势。这种思想观,是曹植和曹叡这对叔侄共同拥有的。笔者已有论述曹植的“通天思想”相应的文章,10在学界极少数前辈的论著中亦有提及,11(P51-52)而相对来说发现曹叡具有类似思想的学者则更缺乏。曹叡的另一层身份诗人,也令他留存了诸多彰显“天人感应”般的“通天”意识情怀。在他的诗句中,或隐藏或显明,可供后人品读和剖析。例如在他的 长歌行 乐府诗,就有写道:“中心感时物,抚剑下前庭。翔佯于阶际,景星一何明。仰首观灵宿,北辰奋休荣。”将天、地、人三者联系对应,彼此之间的感应成分微妙地维系于其内。整首诗的个人情绪强烈,表达着诗人曹叡本身的孤独忧伤情愫,并不是政治类赞歌,然这种个人心中的“通天”意识还在其中支撑,可见这是他根深蒂固到个人层面的一份价值感悟。(四)天道观和宇宙思考与他的长辈“三曹”一样,曹叡也有着天地万物的关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