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鲍里斯三世、“索博列夫行动”与苏德争夺下的保加利亚（）梁 强摘 要 年 月 日，苏联通过多个渠道向德国、保加利亚和保工人党打出了缔结苏保相互援助条约的主张及具体建议，并通过保工人党发起全国性的群众运动，史称“索博列夫行动”。此事成为保政局和对外政策的分水岭。沙皇鲍里斯三世意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勉力维持的左右翼政治平衡和外交中立难以为继，遂加入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严厉镇压以保工人党为代表的左翼力量。鲍里斯三世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作出的决定，固然是他本人政治取向的反映，同时也是保国家利益最大化的体现。保学者重写国史时高度评价鲍里斯三世及其政策，引发很大争议。对“索博列夫行动”的背景、由来、后果和影响
2、的考察，有助于理清上述争议的根源，也为阐释苏联在巴尔干的地缘战略提供新的视角。关键词 鲍里斯三世；“索博列夫行动”；保加利亚外交；苏联外交；苏德关系；巴尔干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作者简介 梁强，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副研究员 年 月 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向德国驻苏大使舒伦堡递交照会，提议苏、德、意、日缔结四国合作条约及秘密协定。涉及保加利亚的协定中要求各方同意苏保缔结相互援助条约，作为交换，苏联将同意保加入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当天，苏联政府特使、外交人民委员部秘书长索博列夫（）以口头宣读的方式向鲍里斯三世（）和总理菲洛夫（）阐明了缔结苏保相互援助条约的十二条建议。
3、同日，斯大林召见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季米特洛夫，要求他立即向保加利亚工人党传达指示，发动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敦促保政府同意与苏联缔约。此次行动是保工人党成立后发起的规模最大的政治运动，各界共发出数万份的请愿书、电报和诉求信，收集的签名至少 万（有学者称达到 万，相当于全国总人口的）。城市主要建筑上挂满“与苏联缔结条约”“与苏联结盟万岁”的标语，学校、工厂和政府机关贴满保共的镰刀和锤子符号。保工人党中央委员、革命诗人瓦普察洛夫（）写下了著名的乡村轶事，公开呼吁民众“现在正是我们发言的时候了”。“我们只有一个口号 打倒恐怖！跟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缔结同盟！”此事成为保政局和对外政策的分水岭，并以
4、“索博列夫行动”（）为名载入保史册。苏东剧变前，保加利亚人民共和国的学者高度评价“索博列夫行动”，称其是“人民大众反对君主法西斯统治者”“希望民主、和平、与苏联友好”的体现，严厉抨击鲍里斯三世的内外政策。上述观点没有一手档案的支持，更多是掌权者对历史事件结论的再阐释。“索博列夫行动”前保加利亚，：，；，：，尼古拉瓦普察洛夫：瓦普察洛夫诗选，周煦良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年版，第 页。，：，；，：，在德国的操纵下与罗马尼亚签署克拉约瓦条约，成功收复南多布罗加。英语学者的较早研究认为，苏联发动“索博列夫行动”的目的并非指望保政府接受其缔约提议，而是引导公众舆论夺回解决保领土问题的主导权。从历史的演进
5、看，此观点是合乎逻辑的，但是否就是苏联的真实动机还需要档案印证。“索博列夫行动”失败后，英美担心保协助德意进攻希腊，努力劝阻甚至威胁保不要加入三国同盟。英语学者的相关研究都聚焦于此，并运用英、美、保、希腊的档案，对德、保在“索博列夫行动”中的动机做了初步探讨。德国学者认为，德国虽然不是“索博列夫行动”的直接参与者，却是决定其成败的关键力量。其结论以德国外交档案为依据，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和重要的学术价值。苏东剧变后保、苏两国档案陆续解密，双方的外交交涉、共产国际给保工人党的指令和后者的答复等收入公开出版的档案集。菲洛夫、季米特洛夫、保议会前议长穆沙诺夫（，鲍里斯三世的政治密友）等当事人的日记、回忆
6、录也相继公布。新材料的出现开启了解析“索博列夫行动”的新渠道，也使对这一重要历史事件的重新评价成为可能。保加利亚共和国学者认为，工人党在行动中完全听命于共产国际，对苏联战略利益的维护更甚于对保国家利益的维护，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这是“索博列夫行动”失败的根本原因。俄罗斯学者认为，“索博列夫行动”对苏保缔约谈判帮了倒忙，促使保领导人下定决心加入三国同盟，是苏德战争前苏联重大的外交失误；另一方面，保也因此认识到“苏联因素”在国内政治中的重要性，做出了不参加苏德战争的正确决定。对于保加入三国同盟的举措，俄学者做出了客观分析：与英国站在一起就意味着加入战争，这是保从一开始就放弃的；倒向苏联可能引发剧烈
7、的社会变革，也是保执政集团无法接受的；在当时的条件下，加入三国同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不得已选择。中英两国学者所著的保加利亚史中对“索博列夫行动”亦有关注，但因体裁和篇幅限制，未作深入介绍。本文的论述尽可能使用保、苏、德三个当事国的档案，力求以多边档案和史料互证的方式完整、全面地恢复历史事实的原貌，揭示三方在行动中的真实动机。“索博列夫行动”是苏德在巴尔干地缘政治博弈的组成部分，其逻辑清晰明了，无非是得失之争。对保加利亚则复杂得多。世纪初保加利亚接连输掉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割地赔款，损失惨重，以复仇为核心的民族主义成为国家政治主流。在此背景下，分别代表左右翼政治力量的保共和军方
8、都倾向于以激进手段实现各自的政治主张，相互斗争激烈、残酷。“索博列夫行动”的成败不仅事关各派政治力量的生死存亡，也与国家的战略目标和民族追求息息相关。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鲍里斯三世尽全力左支右绌，勉力维持住了国内的政治平衡和保在大国间的中立。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国际形势急剧变化，之前左右逢源的政策无论对内对外都很难再维持下去。已解密的档案表明，倒向轴心国并非史林 ，；，“，”，（），：，：，（苏 联 对 外 政 策 文 件 集，以 下 简 称 ），；，：，：，；季米特洛夫日记选编，马细谱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年版；（保加利亚科学院档案，以下简称 ），（馆藏号四，馆藏名称作品手稿 穆沙诺夫回忆录
9、）。，：，：，（），：，；，：，：，：，；克兰普顿：保加利亚史，周旭东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年版，第 页；马细谱：保加利亚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鲍里斯三世一开始就孜孜以求的，但不如此就无法实现他执政后面对的三大国家目标：收复失地完成保加利亚统一大业的民族追求；抵制左翼力量在苏联幕后支持下颠覆政权的政治底线；防止保再次卷入战争的外交初心。鲍里斯三世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作出的决定，固然是他本人政治取向的反映，也是保国家利益最大化的体现，是一举三得之举。正因如此，保学者重写国史时对鲍里斯三世及其内外政策予以极高评价，认为其主政期间（）保并非“法西斯君主独裁”，而是君主威权专制；保加入
10、三国条约后维持了基本的国家独立，德军的进驻并非军事占领。上述结论引发对保加利亚现代史一系列重要问题的重新思考和激烈争议：其间保共组织和领导的抗争是反法西斯运动还是针对合法政权的非法活动？苏军 年 月进入保加利亚是“解放”还是“入侵”？对“索博列夫行动”的研究和解读，有助于理清上述争议的根源和由来，也为阐释苏联在巴尔干的地缘战略提供了新的视角。一 鲍里斯三世的“左右逢源”政策 年 月，第二次巴尔干战争的战胜国与保加利亚签署布加勒斯特和约，保觊觎已久的马其顿领土被重新划分：爱琴海地区（约占全部领土的，包括色雷斯和萨洛尼卡港）划给希腊，瓦尔达尔地区（，约占全部领土的 ）划给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只得到剩
11、下的皮林地区（，约占全部领土的 ）；南多布罗加划给罗马尼亚。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保加入同盟国并成功夺回失去领土。同盟国战败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与保签署讷依条约，承认布加勒斯特和约继续有效。保加利亚沙皇斐迪南一世（）在英法压力下逊位，其 岁的长子鲍里斯三世继承王位。保加利亚在这两次战争中丢失了 的领土、的人口，以及传统的黑海、爱琴海入海口，需赔款 亿金法郎。军方无法接受这一屈辱结果，激进分子结为“军官团”（），公开反对讷依条约，指责签署条约的保总理、“保加利亚农民联盟”（）领导人斯塔姆博利斯基（）是卖国贼，提出建立“团结、统一、强大、繁荣的保加利亚”的新政治纲领。年 月“军官团”发动政变
12、，斯塔姆博利斯基被杀，右翼领袖灿科夫（）出任总理。月保共产党遵照共产国际的决议发动起义，遭到无情镇压。新政府通过法令，禁止保共、保共青年联盟、劳动党、保总工会联盟等左翼组织活动。右翼政府的打压迫使保共走上武装反抗的道路。年 月 日保共对“军官团”领导人格奥尔基耶夫（）和鲍里斯三世发起暗杀，后者侥幸躲过一劫。月 日保各界在索菲亚教堂为格奥尔基耶夫举行葬礼，保共激进分子引爆炸弹，致 人死、多人伤，成为保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政治暗杀。面对复杂险峻的政治环境，鲍里斯三世不得不谨慎克制、隐忍不发，以求独善其身。但他没有一味消极退让，而是主动迎合民族主义的国内政治潮流，支持修改讷依条约，收回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失
13、去的领土，重建历史上的“大保加利亚王国”。此举让他在执政的右翼集团中站稳脚跟，也帮助他赢得民众的支持。年 月新的“军官团”再次发动政变，鲍里斯三世表面妥协，暗地里利用新老“军官团”之间的矛盾推行隐蔽的威权主义，逐步掌握军队人事权。年 月他任命沙皇办公室主任基奥西瓦诺夫（）出任首相，实现了对国家大政的掌控。外交上鲍里斯三世也奉行守拙持平、顺势而为的立场。他深知保的地缘位置和经济实力都不允许其再加入国际冲突，在收复领土上保不能像其他战败国那样激进，而是要尽可能以和平方式实现，首先就是避免再次卷入战争。年鲍里斯三世迎娶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伊曼纽三世（鲍里斯三世、“索博列夫行动”与苏德争夺下的保加利亚（
14、），：，保国内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保是否存在法西斯主义、保共 年领导的“九九起义”的性质等问题的争论，还可参见马细谱：近年来保加利亚历史科学的变化及几个主要争论的问题，世界历史 年第 期；保加利亚史，第 页。）的女儿，巩固了与意大利的关系；年 月保苏复交；年 月保与更名为“南斯拉夫王国”的塞尔维亚签署世代友好条约，两国关系正常化；年 月保与巴尔干协约国（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希腊、土耳其）签署协议，承诺互不以武力相威胁，获得重振军备的权利。年欧洲大战风声鹤唳。中东欧国家为保安全纷纷选边站队：罗马尼亚寄希望于英法的安保；匈牙利则选择加入德意一方；保加利亚汲取了历史上结盟失败的教训，尽可能左右逢源，
15、与所有大国都保持良好关系。月 日基奥西瓦诺夫向驻外使馆下达保加利亚在当前国际局势中的立场的秘密指令，明确指出：“只要可能，保加利亚奉行并将一直奉行独立自主且不使本国承担任何义务的政策”，“不顾政治考虑加入民主国家反对极权国家对我们是不可能的”。保还充当起苏德秘密接触的桥梁，以期拉近与两大强国的关系，通过它们解决领土问题。月 日鲍里斯三世对德国外交官表示：“没有元首已取得的诸多成就，保加利亚是不可能从讷依条约的军事枷锁中解脱出来的。如果保能在德国的支持下实现自己的国家目标，将永远站在德国一边。”月基奥西瓦诺夫访问柏林。苏联外交部门的分析报告中指出，德国不仅在“道义上支持保加利亚的领土要求”，而且
16、承诺帮助保收回多布罗加和色雷斯。月 日保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格维达诺夫（）率领的议员代表团访苏，莫洛托夫和苏联副外交人民委员德卡洛佐夫（）与他进行了三个小时的长谈。莫洛托夫明确支持保收回南多布罗加，称保对爱琴海出海口的要求也是有依据的。月 日苏德签署互不侵犯条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已是箭在弦上。保加利亚庆幸自己奉行了在苏德之间左右逢源的政策，避免了因欧洲的这一外交剧变陷入被动甚至危险境地的风险。基奥西瓦诺夫对德国驻保公使表示：“苏德条约的缔结让原来那些反对与德国协调行动的人相信，保政府的政策是正确的，全国都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接受苏德缔结条约。”月 日保驻苏公使安东诺夫（）也向德卡诺佐夫表示：“保怀着满意和高兴的心情得知苏德缔结条约。相信苏保关系更加改善，如果说之前两国人民还有一些不信任，那么现在已荡然无存。”月 日保宣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保持中立，强调和平修改讷依条约。月 日苏联驻保代办报告：“保国内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苏联政府做出的红军越过波兰边境的决定。”“基奥西瓦诺夫向我表示，波兰没有成为强国的实力却一心想要成为强国，这样的国家毫无疑问要被消灭。”保官方的立场也是其现实处境和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