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文化丨人文东北来说两条与东北女人相关的方言：“编派”和“扯老婆舌”。也不限女人。汉语方言大词典（中华书局1999 年 4 月）记载，“编派”是指夸大或捏造别人的缺点或过失，以取笑或中伤他人。例句：他净编派人，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也作“编排”，是东北官话，也在北京、湖北鄂州、陕西渭南地区听闻此语。语义与东北话相同。在东北地区，与其语义相似的方言还有“编笆”“编笆接枣”“编笆造模儿”。吉林说演弹唱第 10 期：“说什么特殊困难户，说什么老少七口住暗楼，纯粹是拿着群众当阿斗，他们编笆造模儿信口胡诌。”“编派”在红楼梦中频繁出现，女眷之间谈笑聊天时编造一些故事情节来耍笑、逗引对方。比如第 46
2、 回，“宝玉听说，一面笑，一面走至里间。只见袭人坐在近窗床上，手中拿着一根灰色绦子，正在那里打结子呢。见宝玉进来，连忙站起，笑道：晴雯这东西编派我什么呢！我因要赶着打完了这结子，没工夫和他们瞎闹。”“编派”若正经用起来，充满了火药味，是对随意编造谎言冤枉、毁谤他人行径的强烈谴责。红楼梦第34回，薛蟠这厮火了，跳脚大骂：“谁这么编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罢！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做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薛蟠虽是弄性尚气、骄奢傲慢之人，但对母亲和妹妹却是真心的。宝玉因结交戏子琪官被父亲打了个半死，有人说是薛蟠告的状。这一回，确实是冤枉了他，编派了他
3、。面对亲人的不信任，他愤懑不已。“扯老婆舌”是贬义词，女人们私底下搬唇递舌、挑拨是非这类行径就是“扯老婆舌”，现已不特指女人，男人也有“扯老婆舌”的。汉语方言大词典记载，“扯老婆舌”是非常典型的东北话，只在东北地区流行。例句出自孙淑敏小说矿工秃老美：“我当啥事咧，那都是遇上的，我勾人家干嘛！扯老婆舌连个边儿也没有。”20世纪80年代 鹤城晚报 曾对“扯老婆舌”作过解读：背后议论人是一种陋习，在民间被冠以一个很不雅的称号，叫“扯老婆舌”。有些方言听起来不体面，是对丑陋习性的刻画，让人觉得俗气冲天，不堪入耳，也羞于出口。其实，这些方言土语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我们的文学家从来不曾轻视过民间语言。在现
4、代作家当中，老舍擅长用北京话写小说，他的语言俗白鲜活，风趣幽默，简直是从俚言俗语中炼出了真金子，被世人誉为“语言艺术大师”。在老舍的创作体会里，他总是充分地信赖大白话，“从生活中找语言，语言就有了根；从字面上找语言，语言就成了点缀，不能一针见血地说到根儿上。话跟生活是分不开的。”即使是阐述高深的道理，他也克制或拒绝使用术语与名词。方言就是从生活的大染缸中发酵生发出来的，是一种有“根系”、有生活基础的语言。换句话说，生活有多俗气，概括生活的语言就有多生动，是语言对生活的一种介入态度与在场感。其实，“编派”“扯老婆舌”也是对旧时东北女人日常情态的一种描摹。那时女人多是家庭妇女，料理完日常生活，便聚
5、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地扯起来，其间免不了会有嚼舌根的。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被“编派”的人听到了，肯定会心生嫌隙，于是这种恶习也就有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扯老婆舌”。看到这几个字你似乎能看到恶俗女人的泼妇嘴脸。话说清末民初，一本关注女性方言的教材燕京妇语在日本出版，原作者不详，由日本人抄写并译为日语。所谓“妇语”，是指以女性为对象，记录她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话，包括寒暄、宴请、游玩、针黹、首饰、租房等女性日常生活内容。燕京妇语体现了清末北京官话的语言事实以及当时的社会习俗、文化传统、生活风尚等人文信息。这本方言教材出版的目的是帮助来华的日本妇女融入北京的生活。在当时，北京出现了许多白话报纸，其新闻
6、及文艺作品大多是用北京口语写成有多少方言出自“她”的日常生活文丨董晓奎扯 老 婆 舌编 派77WINDOW OF THE NORTHEAST东北之窗 丨2023丨02的。了解方言，不仅是日常生活的需要，也是社会交际的需要。无独有偶，20 世纪 20 年代，历史学家、民俗学家顾颉刚编纂出版了吴歌甲集，这是一部吴语文学作品集，分为五类：一是儿歌，二是乡村妇女的歌，三是闺阁妇女的歌，四是农工流民的歌，五是杂歌。口语化的演唱，没有任何乐器伴奏，口口相传，代代相袭，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这就是吴歌的特点。将妇女分为两类，乡村妇女与闺阁妇女，可见一个地区反映女性生活的方言占比不小。闺阁妇女是指城市妇女，关注
7、丈夫的功名，显耀自己的持家能力。而乡村妇女没有受过太多礼教的束缚，吟唱更多的是赤裸炽热的爱情。历史学家白寿彝编录了一本开封歌谣集，其中也有“妇女的歌”这一类别。在学者刘达九看来，女子具有唱歌的天赋，而且女子更“闲谈”些，因此“欲求富于文学性的歌谣，须向妇女征求”。“闲谈”便是日常情态，说话直白、通俗、自由，可以贫乏，可以肤浅，甚至可以瞎扯，扯老婆舌。这就是乡间妇女生活的真实模样。刘半农为吴歌甲集作序时指出，吴歌的意趣不外乎“语言、风土、艺术三项”，而“这三件事，干脆说来，就是民族的灵魂”。如今看来，家风是社会风气的重要组成部分，女人在弘扬中华民族家庭美德、树立良好家风方面发挥了独特作用。所以，
8、女人的作为，女人说的话，女人的修养，都是影响社会风貌的。毋庸置疑，在方言文化中，女人的贡献要占一半。通过方言，看见她的生活，她的思想，她的时代，也可以看见一个民族的现在和未来。这些年，东北女人在各类短视频平台赚足人气，收获了不菲的流量。东北女人存在感很强，她们办事敞亮，干活利索，说话痛快。东北女人说东北话，亮烈劲霸，非常迷人有感染力。东北女人的表演天赋也令人称道，一颦一笑皆是戏，简直不输当年的东北小品演员。她们直播带货，不遗余力地帮助农民发家致富；她们宣传东北旅游，传播民俗文化，使的是一口纯粹地道的东北话。东北话一出口，浑身都热了，这就是东北话的魔力。但东北话也有高声大嗓、村言粗语多、不够文雅的一面。所以无论是东北女人还是哪里的男人、女人，善用地方语言文化中的精华、正能量，摒弃“编派”“扯老婆舌”等落后的文化陋习，都是一方人走向文化自信的必然取向。因为一个现代人如果被冠上了爱“编派”和“扯老婆舌”的标签，基本就被判“社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