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 年第 1 期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o 1,2023第 50 卷Journal of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Vol 50(总第 266 期)(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General No 266出场境遇与伦理追问:乡土文化资本化的辩证批判向云发(1 丽水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丽水323000;2 华东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37)摘要乡土文化资本化的出场是文化逻辑与资本逻辑的耦合统一来实现的,在理论上表现为一个文化与资本逻辑不断演进和文化与资本形态不断演替的历史过程,产生
2、了乡土文化资本这一文化与资本的新形态,而在实践上表现为通过资本介入乡土文化的生产与再生产,产生了乡土文化产业这一新业态。乡土文化与资本这一历史性“相遇”无论各自存在的基础条件还是价值诉求,从一开始就以伦理的悖论弥漫在乡土文化的“生产消费(购买)”过程中:乡土主体自觉与权利伦理失衡;乡村美学复兴与情感伦理失落;市场意识培育与资本伦理失度。乡土文化资本化的伦理约束旨在强调,资本逻辑的超越和人文本位的回归辩证统一,探索乡土文化资本更具适应性的实现方式和制约形式。关键词乡土文化资本化;文化逻辑;资本逻辑;伦理悖论;伦理约束 中图分类号 A8;C9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8575(20
3、23)01-0130-10 收稿日期 20220702 作者简介 向云发,丽水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基金项目 本文系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习近平在浙江工作期间的乡村振兴思想及其历史价值研究”(项目编号:19NDJC084YB)、国家重点社会科学基金“东南地区民族乡村振兴研究”(项目编号:19AMZ013)的阶段性成果。乡土文化与资本这一历史性“相遇”无论各自存在的基础条件还是价值诉求,都存在着特殊与普遍的尖锐对立。乡土文化何以可能“化蛹成蝶”实现资本化的华丽转身?如果说资本化对于乡土文化已无可避免,就一定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动力学基础吗?如何理解乡土
4、文化资本化对乡村社会的解构性与建构性意义?等等,我们无法回避这充满意义的提问,然而却不止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文化资本化”并非从来如此,它逻辑的出场有一个必然与偶然的历史过程和出场境遇,资本对文化领地的布控,推动了乡土文化从“祛魅”到“返魅”,形成了乡土文化的现代新形态。基于对乡土文化发展和乡村振兴的未来关怀,认识乡土文化资本化的出场境遇,追问其可能存在的伦理悖论,为实现当前在“众声喧哗”的文化经济、乡村旅游中伦理悖论的历史超越提供理论基础,以期辩证把握乡土文化资本化的正负效应,从而在乡土文化“热”中保持“冷”思考。一、理论与实践:乡土文化资本化的出场境遇随着“景观社会”“消费社会”的到来,文化
5、不再是隐藏在事物内在结构深处的“精神贵族”,也不再是附属在政治、经济和社会之上的绚丽外表,而是渗透在产品生产过程中并转化成为直接、现实的文化生产力,辅以高度发达的现代技术手段,文化产品被大规模生产和消费,资本增值就向文化领域拓展开来。“资本”这一经济学中心话语被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带入社会学视域加以考察,他提出“文化资本”这一相对于“经济资本”的031DOI:10.15970/ki.1005-8575.2023.01.008概念工具,充实了“社会资本”的分析范畴,大大拓展了资本的生存空间。这一分析视角使我们看到,文化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实现向资本转化的可能,它
6、深刻启发了众多人文社科学者,为“当地人”谋求发展方式和道路多种可能性贡献了“文化资本化”的理论话语,将具有特殊性存在的文化与普遍性意义的资本实现了统一的内在关联;在学科上“促成原来物质技术导向的经济学,向象征文化导向的经济学转变”1,从而超越了“经济技术”框架解释“现代化”的狭隘路径,这便构成了乡土文化资本化得以可能的逻辑前提。乡土文化资本化的出场是文化逻辑与资本逻辑的耦合统一来实现的,在理论上表现为一个文化与资本逻辑不断演进和文化与资本形态不断演替的历史过程,产生了乡土文化资本这一文化与资本的新形态,而在实践上表现为通过资本介入乡土文化的生产与再生产,产生了乡土文化产业这一新业态。(一)乡土
7、文化资本化出场的理论境遇以文化与资本的关系框架来审视,则文化资本化实际是在资本文化化和文化资本化的内在互动与统一中抽象化为资本流量的函数变动,走向以文化塑造价值“稀缺性”、以资本追求收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既拓宽了资本增殖的空间和渠道,也提高了文化的社会生产力,资本以其强大的整合能力,将文化作为资本空间再生产的生产要素纳入资本逻辑之中,客观上构成了文化转型发展的推动力,资本逻辑成为文化转型发展的生存境遇。乡土文化作为特殊条件 特定的时间、空间、主体及其所形成的特定环境和所营造的特定氛围 的产物,其承传与生存也必定诉求相应的特殊条件。乡土文化的特殊属性不在于乡土文化产品本身,而是产品背后的
8、精神意义,精神意义的来源不在于产品的使用价值,而是其与其他产品系列中的“差异”,甚或产品的价值取决于这种差异。差异即是一种特殊性表达,它意味着,产品越是具有地方性和特殊性,时空“距离”越是久远,文化差异越大,越是转化为经济“稀缺性”,越可能获得市场更多青睐。而资本作为组织和转化资源的手段,则是一种无差别无个性的存在,资本逐利的扩张性本质必然要求文化产品的普遍化。因此,资本一方面凸显甚至制造乡土文化的特殊内容,另一方面夷平乡土文化产品的形式藩篱,乡土文化资本化就是包藏特殊性内在价值与彰显普遍性形态的历史性统一,就是一个从“脱域”到“入域”、从“祛魅”到“赋魅”的历史过程,乡土文化褪去“乡土”温情
9、脉脉的情感“面纱”,而以普遍性意义的大众文化产品“出场”。乡土文化资本化并非简单的“乡土文化+资本”的物理组合及其产生的功能叠加,而表现这样一个过程:它从乡土文化资源资产化,经由乡土文化资产资本化,向乡土文化资本货币化发展。首先是乡土文化资源资产化。不管以“遗产”表达还是以活生生的生活样态呈现的乡土文化都被作为一种尚未开发和利用的资源性存在,为当地人共有共享,乡土文化资源因具有使用价值而为资本化提供了基础条件。当乡土文化资源通过收集、整理、盘点、归档、注册等方式,明确了产权归属,再通过量化测评,并因其稀缺性而具有了财富价值,即完成了乡土文化资源形态向资产形态转化。资产化是乡土文化资源沿着法治和
10、理性方向有效保护的重要途径。其次是乡土文化资产资本化。有了产权归属的乡土文化资产作为一种量化家底,通过投资、开发、盘活,实现乡土文化资产存量转变为乡土文化资本增量,这一实现增值的过程即乡土文化资产的资本化,从而使得乡土文化从资产形态向资本形态转变。资本化是实现乡土文化资产增值的根本途径,打破了乡土文化资源消极被动保护和直接变卖资源的不可持续局面。最后是乡土文化资本货币化。乡土文化资本通过生产实践成为乡土文化产品,当乡土文化产品进入市场成为商品并被购买消费,给消费者带来服务和福利,乡土文化资本实现货币化,此时,乡土文化价值并没有消失,而是现实化 往往以货币的形式来表达,有了货币才可以产品通约,才
11、可以转化再生产,从而乡土文化实现可持续发展。乡土文化实现了价值、产生了效益 经济与社会的,获得了收益回报,又通过价值输出和反哺,转化并丰富了乡土文化资源。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乡土文化资本化的完整逻辑路向,即乡土文化的资源保护资产归属资本运营(生产消费)价值输出(社会)与反哺的发展过程,每一环节都与公共政策形成互动,促进乡土文化与区域经济协调发131展。其中,乡土文化资本化逻辑的最终实现是通过消费获得货币化收入,否则只是乡土文化资本的“自嗨游戏”,当乡土文化产品被消费,乡土文化资本有了收益回报,才真正实现增殖。而乡土文化生产所发现、激活、创造的价值向社会输出和对乡土文化的价值反哺则是乡土文化资本化的
12、逻辑延伸。乡土文化资本化在理论逻辑上包含着作为物质生产的资本生产与作为精神生产的文化生产抑或资本普遍性生产与文化特殊性生产的耦合统一,是资本的文化逻辑与文化的资本逻辑以及资本的工具性逻辑、现实性逻辑与文化的价值性逻辑、超越性逻辑的内在统一。乡土文化资本化以资本的逻辑建构了现代乡村社会,又以文化的逻辑凝结在人的生活方式和意义模式中,反映了资本与文化逻辑的合力作用。乡土文化资本化一方面要遵循文化发展规律,无论“新瓶装旧酒”还是“旧瓶装新酒”,乡土文化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另一方面要遵循资本运作规律,将乡土文化嵌入到以“生产消费(购买)”的现代经济关系场中,依照市场原则而获得成其为商品的资格和权
13、利,如同“经济财富只有在一个经济场内才能起到资本的作用,各种形式的文化能力也只有在经济生产系统和生产者的生产系统之间的客观关系中才能成为资本。”2(二)乡土文化资本化出场的实践境遇随着全球化和市场化的时代演替、乡村社会交往的扩大以及物质生活的丰富,因其生成于农业社会中的文化形态单一、同质和文化产品的贫乏,不足以满足现代人多样化、个性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因此,文化形态的转变、文化产品的丰富便成为乡土文化本身的内在要求,并客观上要求文化生产方式的变革,于是,资本的介入就一拍即合、理所当然。作为一种社会化的整合力量,“资本是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的关系”3,将乡土文化与现代技术、媒体等生产要素得以优化结
14、合,在资本逻辑的宏大叙事中,乡土文化形态 从内容到形式到品味 得以重塑,文化生产方式得以变革,作为资本形态的乡土文化内涵得以丰富,进而推动乡土文化产业蓬勃生长,大大提高了文化生产力,也大大加速了乡土文化价值的输出与传播。“文化产业是文化生产的发达形态,本质上是文化商品大规模生产而造成的经济业态”4。乡土文化生产的推动和消费的拉动,催生出乡土文化产业的规模化、集约化和专业化,成为乡土文化新的发展空间,乡土文化的消费者与生产者进入一种刺激需求与满足需求的互相建构过程。正是作为传统文化形态的乡土文化“与现代文化诉求的冲突,催生了诸如虚拟文化、碎片文化与微文化等多元、便捷、及时、高效的新型文化形态。”
15、5 作为包括“地方性知识”、乡土经验、民风民俗等内容的乡土文化,其观念性、精神性存在在资本价值增值的实践活动中逐渐被对象化为现实存在的物质和文化产品。乡土文化内在价值的现实化及其引领作用的发挥需要通过生产出满足多样化、个性化需求的文化产品与服务来完成,就要借助于资本对生产要素的市场化配置和对技术、管理的创新性改进作用,既丰富了资本的内涵,也附加了产品生产的价值。乡土文化资本化虽是对“如何卖出钱来”这一经验层面的最直接回应。一方面,“资本下乡”,以资本逻辑对乡土文化资源的市场操作和符号价值的现实运用,反映了资本拓展空间的文化化,从而资本也有了新的存在形态和增殖方式;另一方面,“文化入市”,乡土文
16、化并非与生俱来的优先性,某种意义上前途系于资本,接受资本所代表的社会主导价值体系的选择,并寻求与资本话语合谋,获得资本化的市场联结,乡土文化就以“文化力”向“文化生产力”发展。乡土文化资本化的逻辑表明,乡土文化只有参与价值创造,进入到“生产消费(购买)”所构筑的社会交往结构中,将乡土文化继续留在我们生活实践中,才能获得自我保护与发展的基本条件。乡土文化在资本化的逻辑下完成物质实体性的产品生产,也完成社会发展性的权利和象征性的符号生产,大批量乡土文化产品或服务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为基本特征的商业化运营中被制造或创造出来。不管商家出于自己的经济意图还是当地政府出于“政治需要”而关切文化建设的公共政策,都对乡土文化投入更多热情,进行商业化开发,一些地方性文化符号由于其独特性被商家竞相占有。企业利用地方流传的方言土语注册商品商店商标,乡土文化中的诸多价值符号也成为产品包装、商业标志、文化艺术等设计取之用之的元素,因其质朴拙感之美,熔231铸在产品设计当中。这些“符号”背后渗透着乡土集体记忆,它能唤起我们久远的历史“想象”,因为符号一端联结着物化产品,另一端联结着“意义”。乡土文化作为农业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