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影视传媒向往的生活是湖南卫视与浙江合心传媒共同推出的一档生活服务纪实类节目,该节目以中国古典“出世”哲学为呈现目标,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呈现为“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温情待客、完美生态”的生活画面。节目自2017年一经播出便火爆全网,成为都市观众获得精神慰藉的良药。在人民对于文化的追求伴随主要矛盾的变化也开始由表及里,寻求更多内心深处的满足感的文化背景下,以向往的生活为代表的“慢综艺”通过一路走高的收视率印证着属于“慢综艺”的市场神话,带领着中国综艺影视的创作由早期的机械模仿与融合走向了寻求建构传统美学价值的新路线。一、地域空间:从“乌托邦”到“异托邦”向往的生活获得认可的关键
2、之处在于其并未将影像所塑造出的“被向往的空间”孤立化,编导打通了其与现实之间的连接通道,实现了从“乌托邦”到“异托邦”之间的过渡。空间塑造方面的独特首先表现在对于城市中心空间的缺省以及对于乡村边缘空间的影像化呈现。从第一季至第五季,节目组分别选取:北京密云雾灵山脚、浙江桐庐县、湘西古丈县默戎镇、云南省景洪市勐罕镇曼远村以及西双版纳作为“蘑菇屋”的所在地。在影像化的空间建构过程中,导演通过全景与俯拍镜国产慢综艺向往的生活 的空间美学探赜 王显韬 摘 要:湖南卫视于 2017 年推出的向往的生活是当下受关注程度最高的综艺节目之一,独特的物理空间、人文空间以及精神空间是该节目成功出圈的关键因素。向往
3、的生活以其独特巧妙的空间叙事手段,精心设计的空间叙事内容,完成审美与精神的双重回归,意蕴丰赡,余味无穷。关键词:向往的生活;空间美学;中式美学DOI:10.15947/ki.dwt.2023.001091 2023 年第 1 期影视传媒头着力展现“蘑菇屋”所在地的秀丽风景,将自然景观以及蘑菇屋内物品作为叙事主体,并赋予它们以凝视价值与奇观性。无论是广袤的田野、充满生机的土地、具有丰富色彩的生态景观,还是朴素的农夫帽、粗糙的灶台以及兼具实用性与浪漫性的凉亭,这些独特的视觉符号都呈现出一种区别于都市日常的“异质性”。凝视理论认为:“影像模仿了无意识的运作机制,观影者渴望观看银幕并从他或她看到的内容
4、中获得视觉快感。”节目组通过对异质性符号的呈现,满足了观众的视觉欲望并引导他们完成精神领域的想象性回归。从第一季到第六季,这档节目始终处在不断地发展与变化的过程之中。自 2017 年的农夫篇至 2022 年的大海篇,节目组塑造的“都市观众所向往的生活”在空间方面呈现出不断膨胀的趋势。节目第一季,导演组以“蘑菇屋”为中心呈现出一个“遗世独立”的乡村空间,不论是常驻的三位嘉宾或是蘑菇屋的客人均未与所在地的其他元素产生有效的交流。这一制作理念在“蘑菇屋”移位浙江省桐庐县后发生了改变,原本真空的环境进而通过“三农”问题与真实空间产生联系,运用“星素结合”的理念,黄磊、何炅等人融入当地村民,学习如何插秧
5、、养蜂、耕地等技巧,在无干预的亲密交流中,展现当代农民风貌。在第三季中,节目组进一步将“田野调查报告”和“乡村国情调研”两条线索进行结合,同时将更多的风土人情收纳进入影像空间之中。第四季常驻嘉宾与客人深入当地村民家中,进一步为完整的“乡村空间”填补色彩。“向往的图书馆”出现在节目的第五季,“蘑菇屋”的遗世独立被打破,空间从单一的中心膨胀转向了相互融通。在空间的扩张与交互的背后,是从“乌托邦”到“异托邦”的流转与过渡。向往的生活立足与土地关系最为密切的乡村,以影像为桥梁,以中华传统文化和美德作为表现对象,将古已有之的“乌托邦”进行现代化表述。然而,乌托邦所指称的是一个仅存在于人类精神领域的空间,
6、是对社会关系综合的颠倒或完美的呈现,它只能在看与被看中完成意义的结构与生成,并将“美好的生活”始终放置在一个虚无飘渺的领域之中。1967年,福柯提出了“异托邦”的相关概念,他认为异托邦与其他位置是颠倒或抵消的关系,但异托邦是现实中的真实位置。92影视传媒通观向往的生活可以发现,以“蘑菇屋”为中心的“美好生活世界”并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封闭空间。所以,节目所呈现出的空间与完全存在于虚构之中的“乌托邦”有所不同,反而与福柯所提出的“可以被发现”的“异托邦”实现了完美契合,这种真实也在很大程度上完成了空间的“在地化”建设。通过运动影像的观看方式,观众被缝合进入节目所建构的“异托邦”之中,并使得根植
7、于内心的集体无意识得到了满足,在精神压力释放的同时也被传统文化价值所浸润。在扩张与交互的过程中,美丽、朴素和令人神往的景观化乡村空间与充满质感、细腻的乡村空间在同一平台上进行展示,在满足凝视欲望的前提下也赋予抽象空间以生命力。二、人文空间:“家”的想象性回归向往的生活将镜头对准远离喧嚣的区域,通过对黄磊、何炅等人柴米油盐以及迎宾送客进行纪录,呈现出一个富含传统文化气质的“家”以及朴素的人际关系。从第一季至第六季,拍摄地址、主要人员以及来访客人都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但节目中的“蘑菇屋”始终保持着稳定:首先,作为一个具有清晰特征的空间,它为节目中的常驻嘉宾以及来访客人提供着具有保护性质且能够安放身体
8、的处所。第二,除开物理功能之外,它同时也是对话的场所,是情感交流的场所,是黄磊、何炅等人情感的归属和保障。可以说,节目组通过人物关系的铺陈以及系列符号的运用,完成了现代人对于“家”空间的想象性建构。纵观向往的生活,节目始终维持“获得食物或生产材料并使用它们以维持生活”的叙事主线。这与传统小农经济下的家庭生产生活方式相类似,也形成了家庭成员的明确分工。在节目中,何炅与黄磊分别扮演家庭中的男女角色,何炅通常负责食材的收集以及家中客人的迎来送往,他的温柔体贴与“慈父”的形象进行了有效对接;而黄磊则承担起做饭等相关任务,他的智慧与严厉则充分展现出充满现代化气质的“母亲”形象。无论是第一季中的刘宪华还是
9、后来加入的张艺兴、彭昱畅与张子枫均表现出传统家庭中孩子所具有的特质,承担了调节气氛的重要作用。除开符号化的人物角色设置之外,导演组在节目场景的建设过程中力图破除现代家庭之中的干扰因素。新时期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呈现出不断加速的状态,积极的变革在带来国家与社会蓬勃发展的同时也在客观上导致了个体情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家庭与城市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形成张力。以贾樟柯、王小帅等为代表的“第六代”,在影片中充分呈现出处在传统与现代两股力量拉扯下的家庭状态,充斥着现代化元素的“家庭”多以一种被批判的姿态呈现于银幕之上。节目组在塑造影像空间时选择剥离相关的现代化元素,如以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代替现
10、代社会中的“金钱交易”,以复归自然的木结构房屋代替现代社会空间中“无地域性”的钢筋混凝土房屋。除却住宅空间本身,“家中之物”也是塑造住宅性格并联结人物情感的关键因素。在诺伯舒玆关于存在空间的划分中,物体是存在空间的最低层次,也是紧挨着住宅的下一层次。“住宅的性格由物体,如壁炉、桌子及床所决定。”“物体连接93 2023 年第 1 期影视传媒了环境并使其性格清晰化。”1导演组选择将电视、电脑以及手机等现代家庭中出现的符号予以抹除,着力呈现出一种相对原始与淳朴的状态,节目中以“座机”作为远距离信息的主要传递方式,充分展现出朋友、母子、兄弟、姊妹之间的情感沟通过程,烛照出一个未被现代化元素所侵蚀的“
11、家”空间,从而完成传统意义上“家”空间的想象性回归。三、精神空间:中式美学的影像化呈现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提出“四因说”。其中,目的因最为重要也最为终极,他相信世界上存在的每一个事物都有着一定的目的。向往的生活塑造出了分别存在于银幕内外的“精神空间”,而这一空间在承载了中国传统哲思与意蕴之后也成为了节目的核心目的之一。在我国,土地是财富的根本所在,五千年中华文明所形成的文化、思想、政策等都与土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费孝通在 乡土中国一书中说:“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2将目光聚焦于与土地关系最为密切的中国乡村,其节目的美学特征和话语构成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中国化”。“修身、齐
12、家、治国、平天下”是传统文化中关于个人与家庭、个人与社会以及个人与国家的重要论述。节目组在塑造银幕内的精神空间时,将这句话的精义内化于影像的叙事过程之中。从“修身”的角度来看,向往的生活将“劳有所得”“感恩”“亲情友情爱情”等与人生哲理相关的价值理念围绕节目的叙事主线进行呈现。如,劳动的画面几乎出现在每一集作品之中,并且将其与音乐、游戏等相结合,在消弭劳动艰苦性的同时也呈现出“人生与劳动”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亲情友情爱情”是节目所呈现的另一个重点内容。节目中,谭松韵谈及已经过世的母亲、何炅与谢娜的互动以及黄磊与孙莉的千里相会,几乎来往的每一个嘉宾都可以因为这些元素激发话题并在这一过程中吸引观
13、众共情,从而使得影像意义得到升华。从“齐家”的角度来看,除前文提到的对于“家”空间的想象性建构,“饮食”也是重要组成部分。节目所呈现的菜品贴近生活与地域,结合“蘑菇屋”所在地的气候与地理特征获取食材,制作出具有地域性特征的菜品,如第一季中具有北方特色的“农家乱炖”、第二季中具有江浙特色的“油焖笋”、第三季湘西的“糍粑”以及第四季独属云南特色的“芭蕉叶”等,均在叙事的过程中将土地与食物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行表征,同时呈现不同地域的风俗以及中国传统“饮食文化”。从“治国,平天下”角度来看,节目组充分结合国家的“乡村振兴”战略,分别从产业、教育等角度发力,进行直播带货、建立“向往的图书馆”、开展“乡村音
14、乐会”,从而以建设国家和服务社会的方式展现人生价值的实现路径。向往的生活所呈现的内容可以简要地概括为“一群人生活在美丽乡村之中的故事”。除银幕内从传统文化角度对精神空间的建构之外,这一空间所存在的动力也从两个方面传递至银幕空间之外。其一,节目通过呈现嘉宾个人的道德文化思想以及他们助力乡村产业、文化、生态等方面的影像内容,将以黄磊、何炅为代表的“一群人”塑造为新时代的“乡贤形象”并充分展现出“现代乡贤精神”。现代乡贤精神是传统美德、时代精神与个体修养的多元复合体,它不仅参与影视作品的乡贤叙94影视传媒事,丰富乡贤文化的艺术表达,还能实现能量的正向传递,推动当下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3其二,进入新
15、时期后,我国生产力不断发展带来了都市人群精神压力渐趋扩大的迹象,他们亟须找到突破口释放在城市生活中感受到的焦虑与不安。根据“使用与满足”的相关理论,传播者所扮演的是受众服务者的角色,传播者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满足接收者的需要。4向往的生活为都市人群提供了一个可以使他们暂时忘却工作压力和生活负担的空间,充分通过影像享受清新的空气、新鲜的食物、充满自然气息的居所、远离喧嚣的空间、没有被现代化元素所叨扰的“家”以及和谐的亲属与朋友关系。这一空间在填补了现代社会的“匮乏”后成为了一个理念高度现实化的场所。通过朴素、自然以及轻松愉悦的叙事环境,用属于中国人的情感、意蕴以及哲思使观众的“精神”得到浸润。结语
16、无论是空间的流动与扩张、“家”的回归还是传统美学观念的建构都没有办法掩饰在向往的生活中“乡村空间”的消失,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有关“乡村话语”的消失。近代以来,在乡村与都市的二元对立关系中,乡村明显处于弱势与失语的状态之中。即便在乡村振兴的历史大背景之下,乡村依然被以一种异化的特征呈现在主流人群面前。向往的生活所建构的乡村是一个充满“异质性”的乡村,在这个空间中,落后、贫瘠、穷困等显在的问题被完全遮蔽,代之以静谧、美丽、轻松、自然的想象性空间。与其说节目组回归乡村、回归自然,不如说这是一个被商业化所收编的“景观乡村”。美丽乡村的景观化、诗意化、浪漫化建构一方面将乡村的美好部分进行展现;另一方面也将乡村的问题部分永久的隐匿,而永远无法被重视。笔者肯定向往的生活中一系列设定以及对于传统文化观念和美学观念建构的尝试,但也期望一个更为真实和完整的乡村、一个充满感情与力量的中华根基在节目中以另一种独特的感觉得以呈现!注释:1 路春艳,邓天一:从“场所精神”出发论电影中住宅的文化意义,电影评介,2021年第 16 期。2 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 年,第 1 页。3 王琳,张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