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冬寒料峭（外一篇）冬寒料峭（外一篇）雷雯霨 冬寒料峭。2009 年 2 月 7 日，这个城市终于飘起飞雪。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冷清仓促起来，人群熙攘间摩擦交换着彼此无法沟通的寂寞。街灯将影子拉长，浓郁再淡去。风吹起外套翻滚，寒意涌流进肌肉肋骨以至脊梁。我下意识地拉紧衣服，加快脚步，恍惚间感到自己和这城市的其他任何人一样仓促而盲目。像一只老鼠。在夹缝中低声支吾。路过的女人们身上有陌生的香水气息。她们过早衰老的眼眸失去了颜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善保对那女人只有两个字的评价，老了。仿佛这就结束了她的一生。我茫然地看着她们，她们陌生的人生在这世上夹杂着尘埃飘浮而过。我想起女孩们乌黑的长发。短促而欢快
2、的笑声。她们飞快地长大，开始虚荣和轻浮。她们开始细心关注自己的头发是否蓬松闪亮，腰肢是否纤细，步履是否轻盈。她们纯净的笑容让我想起初恋的初中同学，曾经她的长发飘飘、明眸皓齿迷倒后座一排男生。我不愿再想，多年以后那个美丽脱俗的女孩如果也变成路旁矮小、穿拖鞋、口臭的女人，提着菜市场里讨价还价买来的滴着水的青菜，眼角爬满无声的皱纹会是什么样子。白发已经悄悄爬满鬓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疑惑曾经的血气方刚今归何处?渐渐地发觉我所想要的只是隔着防火门那一团小小的、暖黄色的灯光。门后是我那永远不离不弃的家。我熟悉她们就如同熟悉自己的血肉筋脉。转角处有很大的风。旧鞋子在台阶上踩出好听的低响。地铁站每到周五都
3、呕吐般地涌出大批人流，我疑惑他们到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每个星期是否都是同一些人?报纸将十指染成黑色。发出一种熟悉的油墨气息。我想起中考的那些日子，黄绿色的卷子曾经将手指割破，却依旧在发卷的第一秒钟飞快地写上名字开始做题。有些酸有些苦有些刺鼻的气息和手的侧面上圆珠笔蓝紫色的油印，那是我有关它几乎全部的记忆。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够逃离一切不满意不完整不辉煌的生活，能够洗去身上平凡的尘土换上玻璃球甚至钻石的光芒。我拼命地记忆那些毫无意义的公式，忘记了青春的轮廓正在身后悄悄流过，重叠了我的影子然后再过去。一年后。站在繁华的街头我想起自己的初中时代，是学陈景润戴着大眼镜。小时候的愿望是穿上医生的白大褂
4、，摇晃着一堆试管烧杯当科学家。我微笑着想起自己的梦想，我也曾有过梦想这是多么奢侈的一句台词。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读到拿破仑传的时候，我回想起自己渴望戎马一生的时光。渐渐地它们变成了往事的注脚，深埋在我无法逆转的时光。渴望幸福安稳，这是多么庸俗又现实的愿望。我奔走流离于这世间，莫非只为了这一段粗棉布般干燥舒适有时又硌人的生活，为了沙发前面那一小块柔软的地方?我渴望在世上留下一些痕迹，就如同沙发上肘骨压下去的凹陷。它们提醒别人我曾在那里。凝视前面某一个地方，也许是电视，也许是空气。反转过的树叶像吐出的狗的舌头。在对面茫然地瞪着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铁上依旧拥挤。车厢里的小红灯闪烁，一站站有人上来有
5、人下去。生命是否就如这列车，总有人进进出出却无法陪我从始到终。如果看见一个人坐着地铁贯穿了大半座城市，我只会疑惑，他为什么去这么远的地方，他不是应该下车了吗?透过厚厚的眼镜，陌生人的发丝都被我看在眼底。对面两个留着爆炸头的青年在谈论什么，也许是美国大选，也许是谁的女朋友比较漂亮，也许是彼此无关紧要的生活。他们摇晃双手的姿势像许多年前的我，放在二十年前应该是我鄙视的那类小青年。我会冷冷地看着他们说，“不学无术的混蛋。”然而现令自己又有多少值得骄傲的资本，让我对他们微笑或者怒骂?我渴望回去，却不知道要回到哪里。城市本是一张地图，连通回路。我匆匆爬上楼梯，气喘吁吁。我渴望回去。在寒风骤起的冬季。我独
6、自行走，在这第一场雪的季节。重。我想要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棉质的白色 T-shirt 上面画着我喜欢的图。深蓝色的牛仔裤，它可以恰到好处地宽松。我想要穿着我最喜欢的衣服。颜色浓郁的及地长裙，环佩叮当，长发流泻。无论如何，里面藏着我心爱的帆布鞋。我想要记住宫崎骏的天空流云和风，我想要记住苏打绿的曾经草地和露水，我想要记住王家卫的墨镜天使和走廊，我想要记住那些美好，那些你们的表情，你们看我的目光。当我记住这些，生命是不是会更加饱满?我想要住进一个舒服的地方，一个人，离你们不太远，也不太近。有二楼的阳台，很大，很多阳光和风。有大大的床，大大的空间，堆满柔软的枕头和杯子，是我喜欢的颜色。我想要认真地阅读
7、一本晦涩难懂的法律书，努力地学习一个复杂繁琐的软件，每天写一篇让自己满意的文童。我想要认真地生活，奢华地享受平安，极致地表达青春，沉静地，爱你。就如此在天空翱翔展开柔软的翅膀，看看人间还是有洁白的表象。在这栋楼道最深的地方，住着我和我的梦想。也许卑微。也许隐蔽，也许无人知晓，但就当自己是一朵马蹄莲，无枝无叶，也一样开花，一样开着洁白的、柔软的、芬芳而不张扬的花。然而是没有人可以忽略的美丽，然而是如此热烈地活着。我自己寻找一部电影，捧着纸巾盒认真地被感动。我自己寻找一个喜欢的歌手，每天上网寻找他的新歌。我自己寻找一本喜欢的书，每天小心翼翼地阅读一章。我穿越大街小巷，买一盒美味的鱼蛋。我走过很多地方，找一碗浓郁的汤面条。这生活并不困难。在宿舍的桌子上铺红黑格子的桌布，是因为冬天到了；在桌头摆着糖糖的照片，是因为不断想念；找一个太阳好的天气冼一大盆衣服，是因为想要干净的气息。买一个红色大花朵的杯子，给透明的玻璃凉水杯配一个大红色的盖子。如果把热爱的一切布满生活。一定会幸福。如果热爱布满生活的一切。一定会幸福。亲爱的。我要的生活，就是幸福。幸福，就是懂得。懂得，就是你看着我，眼神温柔，不要说话。(责任编辑萧泊零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