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43卷 第1期2023年02月Journal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Vol.43 No.1Feb.2023【特约专栏跨文化视野中的文学艺术】美学作为一种哲学思辨，与艺术作品有着紧密的联系，美学理论或直接或间接地来源于对艺术作品的解析。西方美学的诸多理论直接来自于艺术片段或艺术形象的形变，著名的有“俄狄浦斯情结”，它最初应用于精神分析，后亦被广泛应用于文艺心理学和美学批评。与之相似地，东欧马克思主义美学代表理论家卡莱尔科西克在研究辩证法时，提出了“奥德赛”隐喻的美学范例。一、作为原型或图式的“奥德赛”荷马史诗
2、中智慧而勇敢的奥德修斯作为西方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人物形象，对世界的文化和审美产生了深远影响。跨越两千多年，奥德修斯这一人物形象的魅力和辉芒丝毫没有褪减，至今仍受到全世界读者的喜爱。它之所以如此深入人心，在文学史和美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除了精彩的故事情节、史诗赋予它的神秘色彩，抑或从文学和美学的角度去考察奥德塞的叙事技巧、语言的表现张力、人物形象的鲜活等等之外使之成为艺术典范的，还有它在人类社会特定时期中起到的破除对神的迷信和恐惧，张扬人的力量与光辉的历史功绩。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论，我们可以把“奥德赛”看作是西方文明中的一种“奥德赛”隐喻与辩证法科西克的实践美学思想研究李慧文（江西师范大学 当代形
3、态文艺学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22）摘 要：科西克用“奥德赛”隐喻来诠释哲学和美学理论形成的基本路径，他不仅从马克思和黑格尔的思想脉络中读到了这种隐喻，还把它看作那个时代的文化缩影。在科西克那里，“奥德赛”隐喻实质上是主体认识世界的一种普遍过程。从显在的层面上看，“奥德赛”隐喻是科西克对辩证法作的一个注脚，从更深的层面看，它还完整地体现了科西克的实践美学思想。“奥德赛”隐喻及其相关阐释，可以看作是东欧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一个典范。关键词：“奥德赛”隐喻；辩证法；卡莱尔科西克；东欧；实践美学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763(2023)01003007DOI:
4、10.16729/ki.jhnun.2023.01.006收稿日期：2022-06-15作者简介：李慧文（1990-），男，湖南新宁人，江西师范大学当代形态文艺学研究中心成员，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和艺术美学。基金项目：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东欧马克思主义美学文献整理与研究”（15ZDB022）的阶段性成果；本文受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招标项目“布拉格学派”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JD21026）资助。按语：本专栏本次推出的两篇论文显示了跨文化的视野和文明互鉴的意识，既重视理论问题的条分缕析，也重视文学艺术的跨文化互动。“奥德赛”隐喻
5、与辩证法科西克的实践美学思想研究依次从作为原型或图式的“奥德赛”、作为时代精神的“奥德赛”“奥德赛”与辩证法、“奥德赛”隐喻的实践美学内涵及其价值几方面展开论述。显示了“奥德赛”隐喻是科西克对辩证法作的一个注脚，在科西克看来辩证法探求“物自体”的过程和奥德修斯的历险恰好相互指涉。诗人西游与诗学转向顾城的中西文化观及其诗画风格变化结合顾城的诗歌散文、小说、简笔画、演讲哲思录对顾城的中西文化观及其诗画风格变化进行了论述。顾城旅居欧美时期表达的作为中国诗人对汉语诗歌艺术的执着追求、深受西班牙文化和超现实主义的深刻影响显示了中西文化在诗人身上的碰撞、交融。第1期31“原型”或“图式”或者像科西克那样，
6、把它看作是一种隐喻。作为原型或图式的“奥德赛”，其内涵和价值首先体现为一种“种族记忆”，它是对历史上无数个体人生体验的提炼和演绎，奥德修斯所经历的磨难和成长，象征的正是无数活生生的人的成长历程。奥德修斯这个艺术形象不仅彰显了古希腊人的智慧才干和坚韧品性，歌颂了人类生生不息的伟大力量，还给予生活在特定时代的人以心灵上的慰藉。通过这个艺术形象，人们可以间接地体验到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所要面对的挑战和苦难，进而获得精神上的宣泄和净化，对未来不再感到迷茫和恐惧。不过，科西克在具体的辩证法（Dialectics of the Concrete:A Study on Problems of Man and W
7、orld）一书中把“奥德赛”隐喻引入哲学和美学领域，显然还对它的内涵进行了更深地挖掘。具体的辩证法一书的副标题是“关于人与世界问题的研究”，在科西克那里，“奥德赛”这个原型或图式的意义远远地超越了一般的文学审美价值它还表现为对人与世界的关系的哲学思考。科西克认为，人在对世界进行最初的探索时，并不是一个抽象的认识主体（abstract cognitive subject），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懂得用沉着思辨的头脑来对待现实的理想主体，而是像奥德修斯那样，在与自然和他人的关系中、在复杂而又具体的环境中，按照自身的需求和客观条件的制约，实际地行动着他只有在游历了世界，经历了种种磨难和困苦之后，才能认识
8、世界。在此之前，抽象思维（科学、哲学等）的认识对象“实在”（reality），只是作为人的“感性-实践”（sensory-practical）活动的一个界域呈现在人的面前。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相对应的动机主要是功利主义的。也就是说，个体在处理事物时，主要涉及的思考对象是工具、手段、需要以及目的等。在此过程中，人根据事物的各种客观属性，参照自身的境况，形成关于物的观念，完成对“实在”现象外观的捕捉。显然，科西克所描绘的人认识世界、把握实在的这个初级阶段，和“奥德赛”所蕴含的哲学内涵是一致的，这二者都表明，人只能通过具体的、历史的实践去把握现实、认识世界，并实现自我成长。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十载
9、的冒险历程，是由一系列的实践活动构成的，在这些活动中，奥德修斯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与“命运”（世界）展开殊死博斗，最终摆脱种种困境，回到自己的故乡。奥德修斯与命运博斗的意图极为明确，就是回家。然而，在达成“回家”这个具体的、功利性的目的的过程中，他同时也达成了对世界的新认识和自身的成长。因此，对奥德修斯来说，这段海上冒险的经历还具有超越“回家”这个目标的更丰富的意义。科西克认为，回到故乡的奥德修斯和刚刚踏上征程的奥德修斯已经不是同一个奥德修斯，回到故乡的奥德修斯是一个对他所处的世界有了更加完整的认识，同时也更加成熟、更具人生智慧的奥德修斯。与此同时，回到故乡后的奥德修斯所面对的世界也
10、变了样：一方面，世界本身是一个不断发生着变化的世界；另一方面，奥德修斯的游历活动也给世界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不过，科西克强调的还是海上冒险对奥德修斯的人生态度所产生的影响：“当主体返还家园时，世界也对他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因为经验的积累影响了他看待世界的方式，并以特定的方式改变了他对待世界的态度，从征服世界到退世避俗的价值排列发生了变化。”1110海上冒险经历促使作为认识主体的奥德修斯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为知识和经验的积累，更体现为人生观、价值观的改变。通过历险，奥德修斯对世间真相和人生真谛有了更深刻地洞察，对自己的前途命运也有了更清醒地把握。在科西克看来，奥德修斯经历重重磨难回到自己的故
11、乡，同时也象征着普通人认识世界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海上十年的漂泊生活只是奥德修斯生命中的一个片段，但它是最精彩和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片段，它既是英雄奥德修斯的人生缩影，也是无数普通人的人生写照，“赛德赛”以一种夸张的、艺术化的方式昭示了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命运。在对“奥德塞”进行观照时，普通人可以预见自己将要面临的人生挑战，同时受到鼓舞，坚信自己必定能战胜挑战，成为更完满的自我。“奥德赛”的启示不是静态的凝视或精神的历险，而是具体的行动，它告诉人们去经历、去战斗，在李慧文：“奥德赛”隐喻与辩证法科西克的实践美学思想研究3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3年狂风巨浪中超越自我它表明，只有经历过各种坎坷，抵
12、御住各种诱惑，人才能实现自我成长、回归本真的自我，同时也才能显示出人之为人的力量和价值。奥德修斯这个艺术形象鲜明地体现出实践的美学宗旨。因此，“奥德赛”除了蕴含着一种普遍的人类成长经验和对人生的隐喻之外，还诉说着一种最本质、最核心的话语，那就是实践的哲学和美学话语。二、作为时代精神的“奥德赛”“奥德赛”不仅仅是对人生的隐喻，它还隐喻着黑格尔和马克思所处的整个时代的西方文化。通过对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马克思的资本论，以及黑格尔和马克思所处时代的各学科门类著作的研究，科西克发现，“奥德赛”隐喻贯穿在黑格尔和马克思的思想脉络，乃至黑格尔和马克思所处的整个时代的文化背景之中无论是文学、哲学还是科学创作
13、的共同基调，都是一种“奥德赛”式的隐喻这个基调就是：“主体（个体、个体意识、精神、集体等）为了认识自己，必须周游世界、认识世界。”1110科西克指出，除了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和马克思的资本论中可以读到这种隐喻之外，它还广泛体现在卢梭的人心的历程（爱弥尔或论教育）、歌德的古典式教育小说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和漫游年代、诺瓦利斯的浪漫式教育小说亨利冯奥夫特丁根等一系列著作中。因此，“奥德赛”除了隐喻着个体认识自我的过程，更隐喻着抽象思维自我确证的过程。事实上，在具体的辩证法一书中，科西克确实也更多地把“奥德赛”式的自我认识过程强调为一种“特殊的理智活动”或“智者的活动”（An activity pe
14、rformed by le Sage），即哲学家们所从事的哲学活动。虽然，从科学史或哲学史的角度看，“奥德赛”式的自我认识方式并不是科学和哲学确证自我的唯一方式，但在黑格尔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它的确是最流行的一种方式。科西克对这种最流行的方式进行了区分，他借海德格尔的评述，把精神现象学概括为“自然意识执著追求真知的途径”或“灵魂的轨道”：“灵魂像经过一系列驿站一样经历着自身的许多具体化形式”以便“通过自己本身的完全经验”达到“关于它自身是什么的认识”1110。科西克认为，精神现象学的“奥德赛”出发点和归宿都脱离了轨道。黑格尔把意识看作是“奥德赛”的出发点和主体，而把生命的真实形式仅仅看作是普通
15、意识向绝对意识，日常生活意识向绝对哲学意识前进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在绝对知识中，运动完成了，同时也封闭了。这种偏离在马克思的资本论中得到了纠正。科西克指出，资本论的“奥德赛”从基本的劳动产品出发，在经过人的生产活动，即“实践-精神”活动的对象化和固定化的一系列现实形态之后再回到自身，它“最后不是在关于它自身是什么的认识中，而是在基于这种认识的革命实践中结束自己的旅程”1111所以，资本论是具体历史的“奥德赛”，它把生命的真实形式看作是“奥德赛”本身。基于这种判断，日常意识向哲学意识前进和演化的最终目的，指向了作为具体历史的“奥德赛”本身，而不仅仅是精神或意识更好地认识自身和把握世界。因此，精神现
16、象学和资本论的区别不仅仅在于它们的出发点或归宿不同，更在于它们终极价值上的迥异。通过对资本论的研读，科西克还把“奥德赛”和无产阶级在历史实践中对自我的认知联系在了一起马克思把这种自我认知称为“时代意识”。资本论显示的是唯物主义的、实践的具体历史形式的“奥德赛”，而不是精神的“奥德赛”，也就是说，它不是从意识出发的“奥德赛”，而是从物质出发的“奥德赛”但它也绝不仅仅是教条主义的“唯物主义化”，不是以“挖煤哥的信义”或“小布尔乔亚”的怀疑来认识时代的这种方法认为，只要找到与观念相对应的经济的、社会的和阶级的等价物就完成了对这些观念的科学分析科西克认为这种方法得到的结果只不过是物质和观念的双重神秘化资本论的“奥德赛”通过具体的历史的实践来确证自我，它的形式和价值都在于实践本身。科西克认为，实践着时代精神的无产阶级不会平白无故地获得“时代意识”，因为事物从不会直接地向人表明自身，人也没有直接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人们在认识事物、达到目的之前必定要经历一番周折（detour），科西克把这种周折看作是“通向真理的唯一道路”1111科西克指出，一切时代的任何派别的伟第1期33大哲学家无不是通过这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