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 年第 1 期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No 1，2023第 50 卷Journal of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Vol 50(总第 266 期)(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General No 266“定州眼药”方剂渊源考宋歌(中国中医科学院 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100700)摘要“定州眼药”在清末至民国时期曾盛极一时，传承至今尚存白敬宇、马应龙、张齐珠三家。各家“定州眼药”方剂配方类似，皆以炉甘石、冰片、麝香、珍珠、硼砂等药物为主要成分。主要治疗眼部炎症，剂型用法也相类似。这些相似性提示它们
2、可能来源相同。“定州眼药”老字号多自述创始自明朝末年，但目前有文献佐证的历史仅可上溯至清末。其方药的渊源应该更为悠久，从中医药古籍中考察，金元时期的中医药方书中已有相似的眼药雏形，明代出现类似外用眼药方剂，清前期已有“熊胆膏”(张氏医通)等较定型化的类似方剂，至清末“定州眼药”成为中医外用眼药主流。如果以更广阔的视野观察，其方剂组方符合古希腊罗马医学使用炉甘石等矿物药配合香料药来制作眼药的传统。用药多是外来药物，也多是阿拉伯医学眼科常用药物。组方思路与阿拉伯四体液医学思想吻合。在阿拉伯医学经典 阿维森纳医典中有类似的方剂，“定州眼药”可能源自古 代阿 拉 伯医学。可以将“定州眼药”作为丝绸之路
3、外来医药知识传入我国并融入中医药体系，不断传承应用发展，至今仍在为我国人民健康福祉服务的典型案例来进一步研究。关键词定州眼药;药物史;医药交流 中图分类号 G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8575(2023)01-0062-07 收稿日期 20221108 作者简介 宋歌，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本文在写作过程中，承蒙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陈明教授悉心指导。特此致谢!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冷门绝学研究专项(项目编号:22VJXG040)，中国中医科学院科技创新工程重大攻关项目(项目编号:C12021A00210)的阶段性成果。“定州眼药”是河北定州主营眼药的多
4、家老字号中药堂特色眼药产品的统称。这些老字号主要由当地医药家族经营，以“定州眼药”作为统一的地方特产标识。在清末至民国时期曾盛极一时，在全国多座城市建立分号，闻名海内外。传承至今尚存白敬宇、马应龙、张齐珠(金牛眼药)三家，其中“马应龙眼药制作技艺”与“金牛眼药制作技艺”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1。是目前中医外用眼药的主流品种，仍在为我国人民的健康福祉发挥作用。“定州眼药”应用时间长、传播范围广，具有丰富的医药文化内涵和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研究价值突出。但目前相关研究却比较少，对于“定州眼药”的整体研究只有罗彦慧梳理马应龙、白敬宇等老字号的历史，总结了“定州眼药”在清末民国时期的应用和传
5、播2。其他研究则集中于个别老字号的历史。如郑乐明总结了白敬宇清末以来的历史3;郭秋北专著 白敬宇的故事全面描绘了白敬宇的传承发展史4;周德钧梳理了马应龙的传承历史与企业文化5;马永福记录了马应龙家族后代的口述史资料6;以及满恒先整理马应龙、白敬宇在北京的档案记录7。关于“定州眼药”渊源的研究比较缺乏，特别是没有探讨“定州眼药”方药的来源问题。而“定州眼药”方药来源对于其文化特征与历26DOI:10.15970/ki.1005-8575.2023.01.004史价值的探讨非常重要，本文将从这一角度开展研究。一、“定州眼药”老字号的传承发展“定州眼药”字号多样，目前见于记载的有白敬宇、张齐珠、马应
6、龙、马元龙、马云龙、马金宇、锁海宇、郭敬宇、恒济堂、仁德堂、六计堂、恒德堂等，俱是以眼药为主业。经营眼药品种相似、配方类似，其知识和技艺可能具有同样的来源。各字号多数声称源自明末，但目前未见有明确的历史文献记载，能够考证的历史主要在清末民初。传承至今尚存白敬宇、马应龙、张齐珠三家，分述如下:(一)白敬宇相传白敬宇眼药创始于明朝永乐年间，称为金羊眼药铺，老号位于定州市中心十字街。1929年，第十五代传人白瑞启开风气之先，改变小作坊式的生产方式，在定州城内西大街开办制药厂，生产眼药。为了保密，药材由工人炮制完成后，由白瑞启按秘方比例亲自配料，混合后再交由包装车间分装出厂。主要生产瓜子眼药、草库眼药
7、(棒状)、八宝眼药(粉状散剂)以及红灵丹、明目丸等八十余种丸散膏丹3 ，4。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白瑞启之长子白泽民设计“白敬宇”鲸鱼商标。白敬宇逐渐走出定州，走向全国。先后在北京、天津、南京、武汉、西安、重庆等地开设分号，生产销售白敬宇眼药。抗日战争期间，白敬宇多次捐献药物支援抗日，在重庆歌乐山开办药厂坚持生产，并率先改良剂型，由散剂改为了锡管膏剂，极大方便了眼药使用，其他眼药品牌纷纷效仿。抗战胜利后，各地分号快速恢复了生产销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白泽民带领白敬宇药厂员工，合成人造冰片，缓解进口原材料不足的困境。并改良配方和工艺，由十二味减少为六味，并用药物化学成分代替中药，逐渐由一家中药
8、厂变成了西药制药企业。1955 年，白泽民等白敬宇传人积极参加公私合营，各地分号逐渐合并进入国营药厂药店，白敬宇字号和品牌一度消失。2002 年，由白敬宇药厂为主体形成的南京制药二厂恢复白敬宇字号，后改制为“南京白敬宇制药有限责任公司”，成为目前白敬宇的唯一传承主体。目前还生产销售白敬宇牌“复方炉甘石眼膏”，但只占很少的份额，该企业目前主要以生产西药为主3 ，4。(二)马应龙相传马应龙眼药创始于明末清初，由定州回族医家马景标(金标)所创。在马氏家族中代代传承，有马金堂、马锦绅、马增祥、马亭柏、马瑞琪等传人。清末，传人马万兴正式使用“马应龙”字号(相传为其父之名)，清末民初定州也有马元龙、马云龙
9、等马氏家族经营的眼药字号。光绪元年(1875 年)马万兴带领马应龙眼药进入北京，在北京前门西河沿街 52 号开设马应龙眼药店，在京城曾时兴一时，其址至今尚存。1922 年，马万兴之子马丽(立)亭继承马应龙眼药店，将马应龙眼药推向全国，并出口海外。马丽亭先后在天津、上海、镇江、南京四地开设马应龙眼药分店7。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因马丽亭在北京中药界的成就，他先后担任了北京国药业同业公会常委、北京市国药业委员代表大会主席团成员等职。1956 年公私合营后，担任北京市药材公司加工科副科长、定州第七届政协委员等职6。1987 年马丽亭去世后，其子马永福继承了马应龙眼药制药技艺，注册成立“北京西河沿马氏
10、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于 2011年 10 月将“北京马应龙眼药制药技艺”申报而被列入了西城区第三批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 1919 年，马万兴侄孙马岐山赴武汉开设“马应龙生记眼药店”，作为“北京马应龙定州眼药店分店”6。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公私合营，1966 年改为武汉第三制药厂，1993 年改制为武汉马应龙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马岐山后人马惠民、马彩丽先后在该企业工作，负责核心技术。二十世纪 80 年代，武汉马应龙以八宝眼药组方为基础研发了马应龙麝香痔疮膏和龙珠软膏，成为其目前的主要产品5。2011 年武汉马应龙将“中医传统制剂方法(马应龙眼药制作技艺)”申报并被列入了第三批国家级非物
11、质文化遗产名录。(三)张齐珠相传创始人张齐珠出生于明末，清康熙年间其在定州城内十字街北路东开设的“张齐珠金牛眼药铺”，为定州最早创办的眼药铺。药铺柜台摆放木雕“金牛”做店标，定州人都称其为“金牛眼药”。传说金牛眼药因疗效甚佳，曾获清乾隆皇帝亲笔题写的“金牛张铺”匾额。36据民国时期的报刊记载，定州市民多认为张齐珠金牛眼药历史最为悠久。但其经营思路偏于保守，不善于宣传和包装，并紧守定州市场，未在大城市开设分号。所以知名度不如白敬宇、马应龙等同行8。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以张齐珠“金牛眼药铺”为基础，成立了定州眼药厂。定州眼药厂又先后改称定县中药厂、定州市中药厂，河北金牛制药有限公司，河北万通金牛
12、药业有限公司，现为河北金牛原大药业科技有限公司。2014年“中医传统制剂方法(金牛眼药制作技艺)”被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河北金牛原大药业科技有限公司为保护单位。二、“定州眼药”方药特点早期“定州眼药”方药具体内容俱为各字号家族严守的秘密，缺乏文献记载，因而不为人知。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各家字号公私合营，经过社会主义改造，眼药秘方等知识由家族秘密转为国家公有。二十世纪 60 年代政府曾组织出版了相关成方集、配本集。如在 北京市中药成方选集中就有“定州眼药”相关配方，我们才了解了一些配方的内容，分析总结“定州眼药”相关产品(见表1)，可以发现如下特点:1.各字号眼药配
13、方高度相似分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和目前生产的相关眼药成分，发现眼药配方高度相似，基本都含有:炉甘石、冰片、麝香、珍珠、硼砂这些矿物药与香料药。另外，牛黄、熊胆、硇砂、琥珀等也很常见。提示各字号眼药具有同源性。2.主要功效为清热退翳明目各字号眼药在功效上也非常相似，最主要是清热祛火，治疗眼部内外红肿热痛痒及溃烂等炎症。部分眼药也称能够退蒙化翳，有些能够治疗老眼昏花。3.早期剂型多为散剂各字号早期剂型以散剂为主，部分为锭剂。用法主要为使用玻璃棒蘸冷开水，蘸药少许，点于眼内。白敬宇和马应龙早已进行了剂型改良，变为了膏剂。只有金牛眼药还在沿用散剂剂型。表 1定州眼药相关产品名称成分或配方功用主治用
14、法用量北京市中药成方选 集:白 敬宇眼药9 266珍珠(豆腐炙)15 克、麝香 7.5 克、熊胆 60 克、冰片 486 克、硇砂 3 克、炉甘石(煅)495 克、石决明(煅)300 克、海螵蛸(去壳)283.5 克明 目 消 肿，散 风 止痒，暴发火眼，角膜赤红，眼边刺痒，溃烂肿痛。用玻璃针沾冷开水点在大眼角内，然后再沾药粉少许(如小米粒大)点在大眼角内。每日二至三次。点后适当休息。膏剂:挤出少许，入大眼角内。北京市中药成方选 集:马 应龙眼药9 265甘石粉(煅)90 两、麝香 1 两 5 钱、珍珠(炙)1 两 2 钱、熊胆 1 两 7钱、生硇砂 9 钱、冰片 24 两、硼砂1 两 8 钱
15、、琥珀 1 两 5 钱明 目 止 痛，退 蒙 化翳。主治红肿刺痒，气 蒙，火 蒙，云 蒙，胬 肉 攀 睛，迎 风 流泪，暴发火眼，眼边赤烂。膏剂:将盖取下，将膏挤出点于大眼角内。粉剂:用玻璃针沾凉开水，沾药粉少许，点于大眼角内，每日用 3 次，点后稍休息。金牛眼药珍珠、人工麝香、熊胆、朱砂、珊瑚、琥 珀、硼 砂、冰 片、炉 甘 石(煅)清 热，退 翳，明 目。用于暴发火眼，眼眩赤烂，砂眼，迎风流泪 及 宿 翳 等 外 降眼病。用玻璃棍蘸冷开水，蘸药少许，点入眼角。一日 23 次。拨云散眼药(金牛)人工牛黄、人工麝香、冰片、朱砂、琥珀、硇砂、硼砂、炉甘石(煅)清 热 消 炎，明 目 退翳。用于暴
16、发火眼，眼 边 赤 烂，云 翳遮睛。每用少许，点入眼角，一日 23 次。46名称成分或配方功用主治用法用量马应龙八宝眼膏10 炉甘石、琥珀、人工麝香、人工牛黄、珍珠、冰片、硼砂、硇砂。辅料为:凡士林、羊毛脂、液体石蜡。清 热 退 赤，止 痒 去翳。风火上扰所致的眼 睛 红 肿 痛 痒、流泪。点入眼睑内，一日 23 次。白敬宇眼药(同仁堂)9 266石决明(煅)、熊胆、珍珠(豆腐炙)、海螵蛸、炉甘石(煅，黄连水飞)、硇砂(炙)、麝香、冰片暴 发 火 眼，眼 边 刺痒，溃烂肿痛，胬肉攀睛，云翳多蒙，视物昏花，迎风流泪取少许，点入眼角内，一日 3 次复方炉甘石眼膏(白敬宇)本品为复方制剂。含炉甘石、冰片、硼砂、无水硫酸铜、硫酸氢黄连素、白芷浸膏。用于眼红肿、痛痒、刺痛等眼疾。外用。一日 34 次，每次适量，涂眼。三、中医古籍中的“定州眼药”相关方剂“定州眼药”兴盛于清末，但其方剂的渊源应该更为悠久。从中医药古籍中考察，金元时期的中医药方书中已有相似的眼药雏形。如刘完素 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中的“菩萨散”:菩萨散，治远年近日一切眼疾。菩萨石 金精石 银精石 太阴石 太阳石禹余石 河洛石 矾矿石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