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档案工作实践ARCHIVES WORK PRACTICE-169-安丘“九女坟”宋代石棺的档案价值研究*张秀丽1 刘旭光2 （1.济南城市投资集团有限公司 济南 250000；2.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济南 250100）摘 要：出土于山东省安丘市石埠子镇雷家清河村的“九女坟”宋代石棺有独特的学术价值，它既是国内首次发现有题记及纪年碑刻的宋代石棺，又是国内首次发现的仿庑殿式宋代石棺，但是以此为研究对象的文献较少。为了挖掘“九女坟”宋代石棺承载的档案价值，从墓志档案、民俗考古角度研究其档案价值，从而以纪年碑刻为文字档案来考证“九女坟”石棺的建造经历、主人生平以及宋代密州的地方建制和地名沿革，以石
2、棺形制和浮雕作为文物实物档案来考证北宋的建筑文化、雕刻艺术、丧葬文化以及宋代服饰和侍卫制度。同时，为了挖掘“九女坟”宋代石棺承载的文化价值，以儒家的“八德”融合新时代的“新六德”为价值导向，进一步研究“九女坟”宋代石棺体现的以仁爱和孝道为特征的家庭道德修养，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角度阐发其新时代文化价值。关键词：宋代石棺；档案价值；民俗文化；儒家文化中图分类号：G27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码：1005-9652(2022)04-0169-0060 引言山东省安丘市历史悠久，汉景帝中元二年（前 148 年）置县，至今已 2100 余年。从考古角度讲，安丘的石刻历史文化非常厚重，至少有三处重要
3、文物。一是安丘董家庄汉画像石墓，2013 年 5 月被国务院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墓主人是东汉晚期豫州刺史孙嵩（？-195），224 块墓室用石中有 103 块刻精美画像，涉及车马出行、拜谒、舞乐、杂技、渔猎等场景，以浮雕和阴刻手法呈现了汉代高超的雕刻艺术，是汉画像石墓的精品代表。二是建于清代道光九年(1829)的庵上石坊，1992 年被山东省政府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堪称中国 1400 多座现存石坊中雕刻工艺最为精湛、工巧的一座，这座耗时 14 年建造的贞节牌坊，雕刻艺人独具匠心，采用浅浮雕、高浮雕、透雕、圆雕等多种艺术手法刻画不同物象，图案内容丰富，寓意深刻，繁而不乱，主次分
4、明，条理得体。山东人民出版社 2014年出版安丘历史文化丛书（全 12 卷），其中卷九为董家庄汉墓，卷十为庵上石坊。三是本文所探究的“九女坟”宋代石棺，1970 年代初期发掘于安丘市石埠子镇雷家清河村西的“坟头地”，文献对其研究的较少，尽管从雕刻艺术角度讲远不及前二者，但究其档案价值，具有独特的学术地位。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王树村 2001 年 10 月实地考察了“九女坟”宋代石棺，撰文浮雕人物的石棺刊登于台湾“国立历史博物馆”馆刊历史文物第十二卷第四期（2002.4.NO.105），对“九女坟”宋代石棺作了评价：“石棺上刻有题记及纪年的，前所未有。”“若从美术方面的学术价值而言：殿堂屋宇式的
5、石棺上，以浮雕手法雕刻人物，堪称独此一品。它的可贵不只是空前绝后，而是它的雕刻艺术之高妙。”为保护这些重要文物，九女坟宋代石棺和董家庄汉画像石墓早已迁移到安丘市博物馆。*【作者简介】张秀丽（1972-），女，汉族，山东济南人，济南城市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城建档案、实物档案的保管和利用；刘旭光（1962-），男，汉族，山东青岛人，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档案学基础理论、档案文化。2022 年第 4 期 总第 264 期-170-SHANXI ARCHIVES丧葬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也是农业文明“入土为安”的重要体现。安丘“九女坟”宋
6、代石棺是其典型代表之一。现任北京大学艺术史系教授郑岩、安丘市博物馆贾德民 1992 年在安丘文史资料（第九辑）发表北宋画像石棺述要，认为：“这种仿房屋形式的石棺，在全省乃至全国尚属首次发现这为中国古代建筑的研究，提供了可靠的实物依据。”“石棺的发现对于古代丧葬习俗和墓葬制度的研究，也具有重要研究价值。”本文通过墓志档案、民俗考古角度进一步分析该石棺承载的档案价值和文化价值。1 九女坟石棺的石刻文字档案价值石刻档案主要指以文字形式镌刻在石质载体上的有保存价值的历史活动记录。1石刻碑文是重要的石刻档案，是解密胡琏家族的唯一历史档案，据此可考证石棺的建造经历、主人生平，以及密州行政区划的地方建制和地
7、名沿革，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九女坟石棺有两处石刻文字，其一刻于南壁明间上部中间的“升仙图”，左下阴刻 20 字文：“此是儿女忽见父母尊灵乘云而去瞻仰礼敬之处”。其二刻于“升仙图”右侧窗棂上方，为 25 行共 260 字的墓志题记：“大宋密州安化军诸城县来西坊保西清河村孤子胡荣，伏为先考讳琏，少年崇释，常持慈悲，抄讼金经，莫知其数，年五十有七而终身矣。先妣史氏生子五人：长男荣，次男温，三男琼，四男增。寿仁遂于住宅西建立万佛堂一所，永为供养。男五郎早亡，女大娘适事朱真。慈母在日，尚修功德，特舍财镌石像佛九尊，迎奉于李仗镇东西二僧院并只漆村僧院，安置讫，请僧转妙法莲花经一藏。所修功德，不可量数。洎年
8、八十有三，令荣造棺，命工于山选石为室，至来岁正月末旬八日，忽大限至，而乃巫焉殓葬于内，以为棺椁。荣尚难报劬劳之苦，酬养育之恩，心中思之，何日忘，聊录此功德，伏愿尊灵早上天界，题于棺之侧永记之。大宋绍圣三年六月二十八日胡荣等建。”1.1 石棺的主人和生平九女坟石棺是殓葬史氏的棺椁，墓志题记于北宋1096年农历6月28日。史氏（1013-1096）享年84岁，其夫胡琏享年 57 岁，夫妇育五子一女：长子荣，次子温，三子琼，四子增，五子尚未取名即早夭，嫁给朱真的女儿。题记首尾两端仅记载“孤子胡荣”、“胡荣等建”两处信息，难以推测史氏亡故时胡温、胡琼、胡增是否健在。胡琏夫妇均为虔诚的佛教信徒。观像念佛
9、，颂 法华经，加之石棺底部台基刻覆莲三层的雕刻风格，为笃信净土宗的印证。胡琏“少年崇释，常持慈悲，抄讼金经，莫知其数”，是一位有学识的仁爱之人。南齐书高逸传论曰：“今则慈悲为本，常乐为宗，施舍惟机，低举成敬。”佛教中，愿给一切众生安乐叫做慈，愿拔一切众生痛苦叫做悲，大同于儒学的仁爱。史氏在宅西建万佛堂供养，镌九尊石像佛捐赠三僧院，功德无量。史氏高寿去世，可谓寿仁兼得。大乘义章九定义“功德”曰：“言功德，功谓功能，善有资润福利之功，故名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名为功德。”天台之仁王经疏曰：“施物名功，归已曰德。”修心养性才能归己，不奢求，宋代平民百姓多以念佛、诵经、布施等为积德善事。儒家同样主张
10、行善，荀子劝学提出“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1.2 石棺主人的家境地位安丘雷家清河村未流传除胡琏家族之外的其他富家大户的传说。其村东今称“破庄子”一带曾出土巨大的门枕石，当属胡氏故居遗址，距离石棺出土地“坟头地”近 1 公里；该村一直沿用的花园、桃行、柿子行、桑行、杏行等土地旧名，应为胡氏园林的当初地名。该村临渠河，平原沃土，取山石的最近处约八公里，建佛堂，捐佛像，造石棺，其人工成本不菲，非富甲一方不能为。宋代乡村主户分为五等，一二三等为上户，尽管各路、府划分标准不一，宋初，乡村置户长主纳税，置耆长主防盗、理词讼，以一等户充当里正，二等户充当户长。王安石变法时于 1070 年颁布保甲
11、法，乡村住户，每五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以住户中最富有者担任保长、大保长、都保长。以此推理，胡氏应为档案工作实践ARCHIVES WORK PRACTICE-171-宋代乡村主户中的一等户，充任主管基层税赋的里正；保甲法实施后，胡氏至少应充任保长或大保长。1.3 宋代密州地名演化碑文注明：大宋密州安化军诸城县来西坊保西清河村。宋哲宗绍圣年间，密州安化军，属京东路。宋初以密州为防御州，治所在诸城，辖诸城、安丘、高密、莒县、胶西五县，开宝五年（972）升为安化军节度，以为军事重镇节度。来西坊保，地名无从考证。为加强赋税征收，宋代乡村设“坊”，多以草市或虚市演化而成，以酒坊或醋坊居
12、多；保，即王安石变法后之称谓。西清河村，至今为雷家清河村的俗称，该村直到 1965 年随诸城县石埠子公社渠河以北 16 个大队一并划归安丘县辖内。碑文所称“李仗镇东西二僧院并只漆村僧院”，其中“李仗镇”应是往东 12 公里的诸城市石桥子镇里仗村，清版诸城县志记载：“李丈东院金时奉勅重修，改名为寿圣；明正统四年重修改今名；按金时石刻部牒，寺改立于大定四年也。”据此可佐证“李仗镇东西二僧院”存在。宋哲宗时期，多数“镇”已经演化为县辖内的新兴经济中心，属于准行政区，宋会要辑稿职官中称“置监镇官一员，兼管本镇烟火公事”。里仗位于渠河沿岸，自古有渡口码头，是附近重要的商业中心。只漆村已无从考证，诸城和安
13、丘两地均无这个谐音村名。2 九女坟石棺的实物档案价值九女坟石棺形制结构和浮雕画像，是研究北宋建筑文化、雕刻艺术、民俗文化、丧葬文化的重要实物档案。2.1 形制结构具备重要的实物档案价值九女坟石棺通高 2.27 米，东西长 2.40 米，南北宽 1.56 米，系两块巨石雕凿后上下卯榫而成，上下部分层清晰，整体造型是仿庑殿式。屋顶为五脊庑殿式，刻有垄瓦、滴水瓦，外露梁柱斗栱。造型符合宋代木结构房屋建筑的特点。由于山东境内仅存广饶关帝庙一座宋代木构殿堂，该石棺成为研究山东境内宋代木结构房屋建筑的重要实物依据。石棺坐北朝南，明间与东西两次间的大小差不多均分。南壁上部明间雕刻升仙图，次间为笔管式窗棂；下
14、部中间刻有两扇大门，门扉各凿刻五路门钉共计五十四枚及门环，上槛刻有两枚长方形门簪，下槛两端刻出门枕。这种三间四柱的建筑结构，以及门窗制作的工艺，切合宋代北方民居的特点。由于宋代民居难寻踪迹，九女坟石棺的门窗画像具有研究宋代北方民居的重要价值。2.2 浮雕画像呈现了雕刻艺术和民俗文化九女坟石棺出土后，因四壁下部刻有80厘米左右身高的九个男女侍从人物，村民误以为是九个女子，将其称为“九女坟”。实际上，上述九个画像人物是六男三女，而非九女。相传，石棺西邻寺后村村前有“小儿寺”，系胡氏为早夭小儿所建。此系村民杜撰的谣传，并未体现于题记。“小儿寺”应为宵梁寺（音），遗址已出土的纪年残碑标注为明代弘治十二
15、年（1499），这是“小儿寺”唯一文字记载。石棺上的画像人物除了上述六男三女，还有升仙图七位，共 16 位。升仙图居于正面南壁中上部，祥和端庄的父母尊灵乘云而去，五位子女一跪两叩两立，瞻仰礼敬，悲痛孝道。史氏梳高髻，罩一褙子。褙子是宋代女子的典型礼服。侍从人物中，六名手持骨朵（俗称金瓜）、戴幞头、着袍紧带、露高靴的武士，东西山墙各雕两名，均侧身面南而立；北壁两侧各一名，侧身相向而立。骨朵，原为兵器，唐代用为刑杖，宋代演变为仪仗。宋史 仪卫志二：“凡皇城司随驾人数，崇政殿祇应亲从四指挥，共二百五十二人，执擎骨朵，充禁卫。”雕刻手持骨朵的仪仗武士，彰显了石棺葬具的威严。北壁武士中间刻一双手相合、弯
16、臂当胸的仕女，面人而立。南壁为正面，东西次间各雕一名为墓主2022 年第 4 期 总第 264 期-172-SHANXI ARCHIVES敬茶奉水的侍女，隔门侧脸相对，均梳高髻，穿交领长襦，短摆开衩，着长裙，露翘首长鞋。西侧侍女平端盘盏至胸，侧耳恭敬；东侧侍女右手执八楞壶，左手舒袖托壶底，垂首伺服。这些梳高髻、罩褙子、着襦裙的穿着打扮，直观的再现了宋代的特征，体现了宋代女子崇尚的简洁质朴、婉约娴静之美。2.3 石棺是研究民间丧葬文化的实物载体该样式宋代石棺在全国尚属首次发现，对研究宋代的丧葬习俗和墓葬制度有重要意义。唐宋时期，丧葬礼仪以法令被固定下来。丧事大体包括初终，立丧主，易服报丧，沐浴、更衣、饭含，设灵座，小敛，大敛七个环节。丧事完毕，组织葬礼。司马公曰：“古者，天子七月，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踰月而葬。今五服年月，敕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2但是，宋代迷信风水学说，葬礼由葬师主持“卜宅兆、葬日”，以卜日为准。安葬史氏，应是经过葬师“卜宅兆、葬日”。其一，史氏是在去世后五个月即墓志题记“大宋绍圣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安葬的。五个月安葬按律例为诸侯之礼，说明民间对法令并非贯彻执行。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