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0 2 3年第1期古文书学8 9 论商代简册文书的分类 以甲骨文考察为中心蒋 瑞(湖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湖州3 1 3 0 0 0)摘要:简册文书是中国很早就有的档案文书形态。商代有简册文书,在甲骨文中有比传世文献更多的记载。从甲骨文的“册”字及部分从“册”之字的字形可以看出,商代的简册文书按照等级的高低,可以分为“册”“典”两类。册为普通简册,典为地位较高的大册。这些册、典文书首先用于祭祀,其次用于军事。由于册更普通,所以无论在祭祀上还是军事上,用册的情况都更多见。典则用于较高等级的祭祀和比较重要的军事活动。可知册、典使用的场合和使用的习惯用语都有区别。因而从字形和使用两方面看,商代简
2、册划分为册、典两类是合理的,同时也与传世文献的部分记载相合。其中祭祀中所见旧册的使用,更为商代曾将简册作为档案文书保存提供了确切的证据。综合来看,商代是一个大量使用册、典文书的朝代。关键词:简册文书;简册;商代;甲骨文;册;典中图分类号:G 2 7 9.2 9 收稿日期:2 0 2 2-0 3-2 7作者简介:蒋瑞,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早期散文的起源、古文字和古文献,E-m a i l:j i a n g r u i y x 31 6 3.c o m。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中国散文起源研究”(2 1 F ZWB 1 0 0)。商代有简册文书,古代学者多信而不疑。甲骨文发现
3、以后,学者注意到甲骨文中的册字,与传世和出土简册的形状,以及传世文献对于商代简册的记载可以联系起来,故知商代的简册,跟后世作为常见档案载体的简册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这在研究甲骨文或对甲骨文研究有所涉猎的学者当中,获得广泛的认同。如郭若愚说:“我认为殷代已经使用简册。”1李学勤说:“我们看甲骨文的 册字,象以竹木简编成册之形,相参差的竖笔是一支支的简,联贯各简的横笔就是编册用的绳。这确切证明,商代已有简册,这才是当时的书籍。”2其后蒋红毅等3、王浩4、苏文英5、惠万举6等都持相似观点。然而作为商代的档案载体,至今仍未能发现商代简册的实物。至今学界能够见到的最早的简册实物,仍只是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出土
4、的简册文书。7因而关于商代简册的有无,部分学者仍持怀疑态度。在这样的背景下,笔者拟主要根据甲骨文的记载,重新对商代简册文书的情况加以考察,尤其是对商代简册文书的分类作进一步的考察,以增强人们对于商代有简册文书的信心。1 从甲骨文字形看商代简册文书的分类商代之有简册,在传世文献中本来是有确切的记载。如 尚书多士谓:“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8 国语楚语上谓:“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武丁于是作书,曰:以余正四方,余恐德之不类,兹故不言。”9 左传昭公六年谓:“夏有乱政,而作 禹刑。商有
5、乱政,而作 汤刑。周有乱政,而作 九刑。”1 0DOI:10.16113/ki.daxtx.2023.01.005古文书学2 0 2 3年第1期 9 0 所涉商代文书都应是简册文书。可惜商代的简册文书,后来几乎都失传了。至今留存于世而可信度较高的,目前仅见 尚书中“商书”部分剔除“伪篇”以后剩下的7篇:汤誓 盘庚上 盘庚中 盘庚下 高宗肜日 西伯戡黎和 微子。这几篇商代文书在近代疑古思潮中受到怀疑,认为其为战国时人所作。如顾颉刚认为这几篇除 盘庚“可信为真”外,汤誓 高宗肜日 西伯戡黎 微子“决是东周间的作品”。1 1 盘庚篇(包括上、中、下三部分)当然最为可信。其实 左传和 国语都引用过 盘
6、庚的文字。左传隐公六年引“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1 2同样的话在 左传庄公十四年再被称作“商书”引用。1 3其引文除“恶之易也”四字为多出以外,其余文字与今传 盘庚上全同。国语周语上另以“盘庚曰”的名义引用了 盘庚另外的文字,“国之臧,则惟女众。国之不臧,则惟余一人,是有逸罚”1 4,与今 传 盘 庚 上的 文 字 基 本 相 同。还有,少数不见于今传 尚书汤誓的文字,“余一人有 罪,无 以 万 夫;万 夫 有 罪,在 余 一 人”,也 被 国语周语上以“汤誓曰”的名义引用。1 5 左传和 国语为春秋或战国时的作品,其能引 尚书“商书”的文字,说明 盘庚和
7、 汤誓的写成时间不会晚于春秋或战国。另外几篇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宜骤定为战国文献。不过传世文献对商代简册文书的记载毕竟不多,取信力还不够。相比之下,出土文献甲骨文能够比传世文献提供更多关于商代简册文书的信息,前人对此虽然有过研究,但是仍有较多可发掘的余地。从甲骨文字形来看,所谓殷人“有册有典”,其册、典二分,并非虚言。通过对甲骨文“册”及从“册”之字的考察,笔者发现商代的简册文书正好可以分为册、典两类。1.1 册类后世册字常作为简册的总称,而在甲骨文中,册一方面可作为简册的总称,另一方面册及部分从册之字更经常指的是普通的简册,即没有特殊形制和规格的简册。这样的文字目前看来至少有册、等多
8、种形态。这些文字在李宗焜编著的 甲骨文字编一书中有集中收录,该书收字又依 甲骨文合集等(简称“合”等)。1 6为方便计,下面笔者将要引到的甲骨文字形,全部采自该书。而于释义方面,则尽可能参考历来有代表性的说法(多可见于省吾主编的 甲骨文字诂林)。1 71.1.1 册:合0 0 4 3 8正、合0 0 6 8 5正、合0 6 1 6 1、合0 6 1 6 2册字取象于或长短一致或长短不一致的简札,两种写法区分明显,而都用绳子从中部约束成一个集体的样子,像是两种类型成编的简札。学界认为这就是当时的简册(也写作简策)。如胡厚宣说:“甲骨文之册字,亦明明象竹简汇集之形,则殷代之有竹简,亦属可能之事。”
9、1 8赵万里说:“甲骨文 字,和 尚书周书屡称 作册,标志着殷周两朝已使用了竹制的简和木制的牍,作为记载文字的最普遍的工具。”1 9从后世通行的竹木简册编连的模样看,甲骨文“册”确实像竹木简册。当然也有少数学者不赞成或不完全赞成这个看法,认为册可能是龟板编册,但是都缺乏有力的证据。还有非常重要的是,竹木类编册的方式一直被后世所继承,而后世却从未发现有龟甲编册的文书。所以即使商代偶尔存在龟甲编册的方式,也难以成为商代文书的主流形式。总的来看,甲骨文“册”为竹木简册的可能性仍然是最大的,说明商代的简册文书极有可能是以竹木简册为主。且卜辞屡见“爯册”之说等,此“爯册”日本学者白川静2 0认为“爯册即
10、举册之意”,刘书芬2 1认为“爯册、册用、作册、册祝中的 册都是简册。”按爯义本为称举或称述,则册为名词,直接解“爯册即举册”,要比解册为动词、解爯册为称述、册命更为顺畅(爯册亦非册命,说见后文)。可见商代一定有很多简册的实物。同时甲骨文屡见“旧册”“新册”(例详后)的说法,则可知有的简册会被保存起来,并且不断有新的简册被制造出来。1.1.2:合0 0 6 9 8正、合0 3 2 9 5、合1 9 9 1 4主要用为动词(详见下文),作名词用则学者多谓与册为一字。见于“爯”和“用”,如“癸酉卜,贞商爯”(合0 0 5 5 73)、“辰用 上甲五十牛”(合2 0 5 2 1)。2 2从辞例难以看
11、出、册的区别,从语言使用上看可以通用。当为册的一种,或特指用于祭的册。1.1.3:合1 5 3 2 4、合2 7 3 9 1、合3 0 6 7 8从示从册,为专门的祭祀用册。甲骨文字诂林“”条之按语云:“字从 示从 册,隶可作 。乃由 册所孳乳,为祭祀之册专用字。与军 2 0 2 3年第1期古文书学9 1 事行动有关之 册,无作 者。”2 3其言甚是。作名词的,见于“茲”(合3 0 6 7 41)、“旧”(合3 0 6 7 73)、“新”(合3 4 5 2 22)等。1.1.4:合2 6 9 9 4、合3 0 6 8 8、合3 0 6 9 9旧将此字释“智”,甲骨文字诂林“”条按语说释“智”不
12、可据,认为“其义当如 册,均为祭祀册祝之类”。2 4当从 甲骨文字诂林按语意见。其辞曰“旧用,十五人”(合2 6 9 9 4),与“旧用,王受又”(合3 0 6 7 83)、“旧用”(合3 0 6 7 9)等同例,义当相近。1.1.5:合3 0 6 9 1、屯0 2 5 3 甲骨文字诂林“”条按语谓与“”同字。由于构形不同,疑在用法上略有区别。其辞有曰“用”(合3 0 6 9 12),作简册名词是肯定的。1.1.6:合3 0 6 8 5 甲骨文字诂林此字与“”列为同条。其辞曰“旧用”(合3 0 6 8 53),在用法上与无别。1.1.7:合3 0 6 9 2 甲骨文字诂林“”条按语谓与“”同字
13、,其辞曰“丙,用”(合3 0 6 9 21),当与等相近。以上几例从子、大、止然后再从册的字,由于子、大、止与人体或人体行为有关,故推测这些字的构形或与人不同的献册方式有关。1.1.8:合0 0 2 7 0正、合0 2 7 5 7、合2 0 3 1 9或曰有凶咎义,然辞曰“其”“不”“隹”,可作动词解,联合其前的副词表达举行或不举行这种仪式之意。字有另体,亦即“册水”合文,与应该是简繁体关系。朱歧祥说:“卜辞用为动词,用法与册同。或即 册水合文,意为册告于水。”2 5甚是。则其字形之取象,即册告于水之简册。1.1.9:合1 8 5 4 2、合2 4 9 1 0 甲骨文字诂林“”条按语谓“字从
14、册从 益,辞残,其义未详”。2 6上例见 甲骨文合集的两条卜辞(合1 8 5 4 2、合2 4 9 1 02),都是残辞,从字形推测其义,可能是一种与使用某种液体和简册有关的祭祀活动。则其字之取形,亦与简册有关。1.1.1 0:合3 8 2 3 2、合 补1 3 0 6 5、合2 0 3 9 8此字李宗焜 甲骨文字编未释。甲骨文字诂林与下例之,同释为“”。2 71.1.1 1:合2 0 0 7 4此字 甲骨文字编亦未释,甲骨文字诂林俱释为“”。、等几字的主要部件都有册有火,说明其字义与用册及用火有关。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商代常见的各种火祭。含之辞曰“其爯”(合3 8 2 3 2),说明是可以爯举
15、的;含之辞曰“奏”(合2 0 3 9 81 0),说明是可以进荐的。则在祭祀中焚册,是一个合理的猜想。故、两字之取形或与在火祭中用册有关。由此可见,这些文字的取形,多与祭祀活动有关。各种祭仪或因献册的方式不同,或因献册的场合不同,则各造其字。但是各种祭仪所使用的册也看不出有特别之处,故都可归为普通简册类。1.2 典类“典”字从册,本是从“册”繁衍而来,原可算是册的一种,然而随着典使用的增多和地位的提高,终可独立为简册文书的另一大类别。1.2.1 典:合0 7 4 1 4、合2 1 1 8 6、合2 4 3 8 7、合3 8 3 0 5 说文谓典:“五帝之书也。从册在丌上,尊阁之也。庄都 说,典
16、,大 册 也。”2 8这 里 许 慎“尊 阁”的说法和许慎所引庄都“大册”的说法,尤为重要。董作宾在 殷历谱下编引用 说文谓典“从册在丌上”等相关说法后说:“按篆文册下之丌,实为两手形字之讹误。尊阁之义,当于契文中求之。大册之说尤为古义之仅存者。盖册为通常之简札,典为较大之简札,增两手以捧之,亦正表示其为大册也。”2 9又说:“甲骨文典字皆从册、从二、从,象两手捧 册,二则似即许书所谓 尊阁之义,二在册下,殆此衬托之之物,所以尊阁此大册者欤。”3 0后来郭若愚也赞成典为大册,3 1近年曹定云也赞成典为大册。3 2按,广雅释诂二谓:“阁,载也。”钱大昭 广雅疏义:“故载物亦谓之阁。”3 3故阁有载物的意思,许慎 所 谓 尊 阁 即 尊 载 之 意。则 典 从“册”从“”,字像两手捧册,既意涵尊敬,也合乎捧举大册的方便。字或又增饰“二”形,则于尊阁之义,表现更为充分。典在卜辞中用得最多的,是“工典”。工典就是贡典,这 个 说 法 自 于 省 吾 于 其 释 工 文 揭 示 以后,3 4获得学界广泛的认同。董作宾虽然对典祀的内容与于省吾有不同看法,但是赞成于省吾将工典释为贡典。3 5古文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