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15李畅1（1 苏州科技大学 副教授）#基金项目：江苏省社科基金系列一般项目“长江文化资源整合与协同发展研究”（21CJB006）；江苏高校“青蓝工程”资助 摘要 湖石是中国传统园林营造理想山水的核心之物。以明清江南地区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景观为研究对象，通过园主、观游者等纸上园林作者对湖石园林环境描述的主位视角，从形貌特征、场景要素和空间图式三个方面提炼出明清江南文人在园记和园画中的集体湖石意象，并在此基础上归纳出湖石景观在主观环境体验中的观、游和品题意趣，以便认知明清江南地区园林中湖石景观的物化之形和象外之意。ABSTRACT:Taihu rock is
2、the core element for Chinese traditional gardens to create their ideal landscapes.The study object of this article is the Taihu rock landscapes in paper gardens in jiangnan during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 environment description of the Taihu rock is from the emic perspective of the creators of th
3、e paper gardens such as the owners,the viewers and the visitors.The extract of the collective image of the Taihu rock in the garden literature and paintings are from the aspects of morphology features,scene elements and space schema.Based on this,the article generalizes the interest of watching,visi
4、ting and appraising through subjective environmental experience of Taihu rock landscapes,and reveals the culture root of their creation in Jiangnan.关键词 风景园林；纸上园林；湖石；意象；意趣；明清；江南KEY WORDS:Landscape Architecture;Paper Gardens;Taihu Rock;Image;Interest;Ming and Qing Dynasties;Jiangnan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意象和意趣简析
5、#明代潘希曾 竹涧集 称“园之景以山胜，山之景以太湖之石胜”。湖石是中国传统园林中自然与人工互通的典型中介之物和理想山水营造的核心。从唐宋“拳石为山”的浪漫主义风格肇始，至明清“叠石为山”的现实主义风格流变1，湖石构景和士人赏石成为造园雅事盛行至今。虽然湖石在不同历史时空造园中有着广泛应用，并且在哲匠传记2，3、叠山理法4-8、观游体验和品评9，10等学术中探讨彼多，但以湖石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文献彼少，研究范围往往集中于一园之域，少有跨越时空的系统归纳和梳理。有基于此，本文尝试以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景观为研究对象，从历史园记和园林图像的描述中提取园主和观游者的主观印象和体验，从而归纳并客观再
6、现明清园林中的湖石意象和意趣。A Brief Analysis on the Image and Interest of Taihu Rock in Paper Gardens in Jiangnan of Ming and Qing Dynasties1 明清江南湖石为景的纸上园林风尚纸上园林营造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文人雅事，它借助于文学和绘画的表现形式，在现实世界之上建构了一个可供神游的精神世界，以此描摹园景、题点诗意和寄情山水。“石令人古，水令人远，园林水石，最不可无”11。自唐代白居易太湖石记中以形、洞、苔、势、泽、皱、色等标准确定了湖石的美学价值之后，太湖石因其多变的抽象形态和历代文人
7、的推崇，已然超越了其它园林营造要素，因而“标榜林壑”的构景意趣成为文人品味的象征和物化。仅据明清苏州、无锡、常州、扬州、镇江、南京、上海、杭州、嘉兴、绍兴等江南州府中园记、园图中的不完全统计，明确提到或可以辨识的湖石构景就达 81 处园林，其中以苏、扬两地居多（表 1）。事实上，如果考虑到当时湖石为贵的造园风尚和庞大的园林基数，历史时空中明清江南地区以太湖石构景的园林数量远胜于此。2 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湖石构景的集体意象明清江南纸上园林的作者身份大多是官员和文人，他们或许熟知山水画理，但不如计成、张南垣这类哲匠精于营造，后者可“指挥匠石”而“百不失一”12。因而，纸上园林中的内容往往是写景、记
8、游和抒情的结合体，少有谈及专业哲匠胸有丘壑的叠山技法和构造机理。汇集这些纸上园林中的主观认知，明清江南园林中湖石形态特征和空间组合的集体意象仍然跃然纸上。2.1 湖石形貌的特征识别 文化是世界观的客体化。辨析和归纳明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16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描述，可以发现能给作者留下深刻印象并且付诸于图文的湖石形貌往往具有典型的可识性和可理解性的特征。在瘦、皱、漏、透、丑的可识性审美特征之外，频繁出现于图文描述中的形貌主要有两个标准：其一是反映山石之大小体量的尺度特征，常以“丈”和“寻”为单位，如“大者逾丈，小者及寻”的扬州九峰园峰石描述；其二是反映石之水、旱的颜色特征，
9、水石呈青、白、灰、黑的素色，而旱石呈黄、红、粉等彩色13。由于湖石之景在于“拳石可纳五岳”的象征性，因而纸上园林中的湖石之景具有借山水绘画原理看石成山的可理解性。通过词频统计，即可发现在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有反映山形的麓坡、峰峦、峭壁、石林、洞壑、山台、石堑、石壁、峰脊、岩腹、石岭、石屏、磴道等构山湖石共计 523 处，反映水形的石罅、谷涧、瀑石、汀石、泉石、岛石、矶滩、岸石等构山湖石共计 68 处。但是，在明清江南园记中，石磴、踏跺、蹲配等湖石设施少有出现，而抱角、镶隅、作基等湖石形貌也往往被忽略，其原因大致是前者形貌普通而无观赏性，后者则涉及营造机理而仅可绘表象于园画中。2.2 湖石场景的
10、要素组合明清江南地区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意象，也并非只是单纯的孤景，而是与建筑、花木、水体、季相和气候等外物关联，从而形成具有江南自然和人文风情的空间场景和类型（表2）。当然，叠山置石的场景渲染并非景观越多越好，而是妙在以少胜多，如郑元勋影园自记中“一花，一竹，一石，皆适其宜，审度再三，不宜，虽美必弃”的简约13。场景的空间要素构成上，虽然每种场景类型和主题的内容和侧重各不相同，但是按其在场景主题渲染中的主辅作用，大致是“主景+配景+环境”的搭配。如随园图说中“修草一林，隐石峰七，瘦削离奇，迎人而立”之景以峰石为主、修竹为辅、幽篁为背景，逢轻风乍起而虚竹点头、峰石隐现。又或是拙政园十二景图中的湖石
11、芭蕉，待之于琴瑟和风雨的留虚妙处（图 1）。这种场景布置方式，同样在哲匠语录中亦可见一二，如园冶中“惟宜植立轩堂前,或点乔松奇卉下,装治假山,罗列园林广榭中,颇多伟观也”的论述12。2.3 湖石构景的图式解析2.3.1 以石点景的空间定位 传统园林的空间秩序反映和支持了营造者所期望的功能结构。在物质园林所处的“时间+空间”展开的多维度空间叙事中，湖石作为构景的空间要素等待观者“步随景异”的主动发现，而在纸上园林文字和图画构成的低维度空间叙事中，湖石常作为标识性的空间符号由作者通过“以石点景”主动呈现，因而空间秩序极其简洁清晰，呈现出高低、远近、前后、左右、内外、中边等空间位置的凸显与题点。以明
12、清江南纸上园林中冠之以奇峰、孤峰、卧峰、石嶂、秀石、怪石的峰石为例，其往往因形定势，功能各异（图2）。如小洪园强调中心“设小栏点太湖石”之点峰，影园渲染氛围“高下散布，不落常格”表 1 明清江南园记和园画中的湖石园林分布地区明代湖石园林清代湖石园林苏州影园、乐志园、弇山园、田氏园、杨氏日涉园、泾园、离薋园、静庵公山园、谐赏园、明发堂、拙政园、梅花墅、归田园居、徐参议园、集贤圃、求志园、东庄、凤池园、乐郊园沧浪亭、凤池园、复园、怡园、潬上书屋、狮子林、五柳园、曲园、留园、乐圃无锡寄畅园、愚公谷、西林园、真赏斋寄畅园常州止园、半园近园、约园、意园、青门草堂扬州朴园、影园、休园江氏东园、小洪园、南园
13、、倚虹园、冶春诗杜、白塔晴云、石壁流淙、春台祝寿、蜀冈朝旭、平山堂、小玲珑山馆、片石山房、休园、个园、平山堂、乔氏东园镇江于园、乐志园南京西园、锦衣东园、金盘李园、随园瞻园、爱园、愚园上海豫园、露香园、日涉园、南村别墅、归有园熙园、古猗园、复园杭州友芳园春草园、庾园、玉玲珑馆嘉兴淳朴园、两垞园二十五峰园、江村草堂、淳朴园、查伊璜园绍兴寓园、淇园、浮树园、独石轩、宜园、质园表 2 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典型湖石场景场景类型明代湖石园林示例主景配景环境丘壑之景峭壁、峰峦、山台、石林墙垣、花木、小亭、土山庭院、池水、墙隅扬州画舫录 之小洪园“九狮山”水石之景壁泉、瀑石、涧石、岸石汀石、桥石、游鱼、莲荷、
14、苔池水自记淳朴园状之“醒心泉”洞隧之景 洞、穴、泉石乳、几案石、坐石山腹、岩厂、池泮怡园记之“绛云洞”山居之景 亭、阁、楼、厅、斋抱角石、镶隅石屋侧、池泮寄畅园五十景之“涵碧亭”佳木之景 峰石、散兵石松、竹、芭蕉、梅、桂、禽鸟庭院、道边、林地随园图说之“竹请客”奇卉之景牡丹、菊、丛桂、绣球峰石、散兵石庭院履园丛话之“静修俭养之轩”风月之景 峰石、矶石、石山亭、廊、斋、堂、舫、花木季相、气候梁园飞雪图之“雪景”图 1：湖石芭蕉主题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17之补峰、愚公谷界定边界“东向叠石为屏”之屏峰、随园标识场所“隐石峰七，瘦削离奇，迎人而立”之引峰，皆非铺陈堆叠，而是空灵生动（
15、图 3）13。这种以湖石点景的空间标示，在明清小说绣像中亦是常见，如孙温版 红楼梦系列画像中，湖石作为空间转换的标志物就出现 91 次。当然，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并非只是妙在点景，更在于场景串接的叙事。如明代娄中园林志中瑯琊离薋园“前叠石为山，頫盎沼，蓄朱鱼，山亘可丈计，中有涧、有洞、有岭、有梁圃尽得径，为广除，列孤峰，累洞庭石，左右玉蝶梅、绿萼梅各一，大可荫台”的一段描述，可以清晰地辨识出由湖石点题的丘壑、沼池、洞隧、木石等空间场景，其前后关联，互为映衬13。2.3.2 以山构园的视觉结构“奠一园之体势者，莫如堂；据一园之形胜者，莫如山”14。山石是传统园林中视觉力场的焦点和核心，在专业
16、哲匠的造园论述中是围绕园山、厅山、楼山、阁山、书房山、池山等功能特征的安插得宜，而在纸上园林的笔下则往往是分形同构的拓扑图式。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景观在不同的视角之下山势和石形各不相同，但在空间构成和分布上却呈现出规律性的聚合和方向关系，借助于东、南、前、后、临、面、间等高频方位词和空间连接词描述，可以得出中心、边隅和环列三类知觉图式。中心图式多为仿蓬莱胜景的池中“假山”，具有千山万壑移缩于方寸小园的“拳山勺水”之象形，如日涉园“叠太湖石为山，山在水中央”13；边隅图式和环列图式则往往是大山一麓的半壁“真山”，具有真山一角突入园林的“管一斑而知全豹”之写意。前者如燕园“戈裕良为迭两山，东南隅用湖石”14，后者如常州城隍庙庙园“凡园中隙地，皆以石山环之”的描述13。需要指出的是，这三类图式都只是描述山石与周边场景视觉关联的局部场域，全局而言，湖石景观与园林的关系大多是散逸图式，如弇山园图中东弇、中弇、西弇（图 4-图 6）串联所构成的散点式全景图。3 明清江南纸上园林中的湖石意趣在明清江南文人看来，辇石堆山的物质园林营造并非目标，而寄情山水、标榜林壑的精神追求才是核心。堪用之情趣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