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美术家 ARTISTS美术观察 ART OBSERVATION总第334期得意与放逸浅析罗戟人物画的创作法度芦甲川自先秦以来,中国古代画家们就开始探索人物画的价值本体和创作法度:东晋画家顾恺之在魏晋胜流画赞中提出了“生气”“骨法”“神气”“情势”等美学范畴;南朝齐梁时期画家谢赫在画品中提出了“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等绘画“六法”;唐代张怀瓘在画品断中提出了“神、妙、能”三品论,张彦远又提出了“自然、神、妙、精、谨细”五品论;到了宋代,黄休复又提出“逸、神、妙、能”四格论,首推“逸格”为最,这些理论多是品评人物画家或作品的,有着重要的本体论意义。随着时代的变迁,今天这些人物画的传统范式愈加
2、变得式微,当代的画家们积极探索人物画新风,画家罗戟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致力于传统创作法度的实践和研究,不断探索传统人物画表现的多元审美路径。中国传统的人物绘画尤重“得意”与“放逸”,所谓“得意”,也就是画家所领悟的心象和意象,其直接构成了作画的胸臆和笔意,进而体现画家对所绘人物的观念和态度。而“放逸”则揭示了画家的性情和品格,是画家的“神、气、韵”在画中的凝聚与生发,也是画家无拘无束的性情流露。“放逸”与“气韵”同出一理,画之法度达“放逸”者,即入张彦远所述的“自然”之品,也即“逸格”的境界。中国传统人物绘画是通过人的形象,来比拟于天地万物,表现生命的气韵与生机。画家也只有在这种审美境域之中,
3、才能体会畅快、顺达和逍遥,入“放逸”之玄妙。罗戟是中国传统画学思想的坚守者,秉承中国古典美学的理论精髓,尤善于从画面的空灵、洪荒、寂寥、惨淡之处把握人物神韵的特征与情势,再从审美品格入手,楔入“自然”随性的“放逸”境界。罗戟在大学时期就专注于人物画创作,其作品大海的女儿刊发在1984年第11期美术杂志封面上。在该作品中,罗戟探索了中国传统人物画的多元表现方式,采用装饰、构成、对比等观念,通过线的有机组合,把人物以剪影的形式置放在大海之间,再通过线的分组布局,把游鱼、浪花、海贝抽象成了一个个视觉符号,让黑蓝沉郁的大海烘托出橘红色调的母子形象,形成装饰性极强的对比效果。这成为罗戟在传统绘画观念下对
4、人物画多元表现的大胆尝试。在夜游赤壁图中,其探索了构图的多元程式,通过人物、行船、山林、浪花的上下排列和垂直布置,使画面古朴雅致,别具特色。在松荫高士图中,罗戟用随意狂放的笔墨概括人物,又用淡色点缀古松,体现了“得意”与“放逸”的双重审美意趣。罗戟将古典美学观念化为自我的创作法度,在创作中深层次地融入中国传统绘画理论,不断探求着中国人物画新的表现范式。数年来,罗戟在传统人物画的创作上进行着多元的探索实践,其出入于梁楷、八大、石涛的画理之间,取诸家之长生自我面目,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罗戟深谙传统的画法与画理,尤其是在对传统美学思悟上有着自我的独特见解,因而,他的人物画,多随心意而生,而不以客体
5、为参照,其题材多取于古代先贤、隐士、智者、高人、罗汉等,以饮茶、抚琴、听雨、独钓、冥思等为情节,将人物置身于山川河流、青松古藤之间,来体现“天人合一”“得意忘象”的审美境界。他的笔墨点画之间,形态万千,肆意勾勒,各具其形。在他创作的达摩渡江图中,罗戟通过几条随意的墨线使达摩形象脱颖而出,再通过几笔浅淡的远山和几片苇叶使画之意境灵动自然,意趣横生。寂寥、空灵成为罗戟人物画的主要审美格调。在人物形体的刻画上,罗戟的创作皆由感悟而来,其把人物品格性情视为主骨、把人物德操视作眉目、把人物俊逸雅趣化作四罗戟 无量寿佛 纸本设色 6355厘米 2012121美术家 ARTISTS品评美术观察 ART OB
6、SERVATION2023-06肢、把人物心思神韵融为动势,笔简形具,得之自然。罗戟的画在墨法上,尤重浅淡清逸、疏简邈远。在用笔上,其线如流水,畅快洒脱,随心随性,一气呵成。在罗戟看来,所谓画人,画的是意中之人而非客体,正如南朝宋王微所说的“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在画面的呈现上,罗戟的人物画多布色淡雅、朴拙荒疏、去繁就简,以求人物神态的自然生动,也正体现了杜甫所说的“元气淋漓障犹湿”,这恰恰是中国传统美学所倡导的艺术精神。中国传统绘画讲究创作法度,即先生气韵,再生骨法,正如郭若虚所言“气韵非师”,其皆源于画家对客体的感悟,是作画者审美品格的个性显现。罗戟的人物绘画,引人之处就在于画面的韵律感
7、和生动性,其显著的特点就在于“静”和“柔”,画面上下无一死线,落墨设色自然天成。在无量寿佛中,罗戟采用细笔塑形貌,用线清逸淡雅,柔和自然,再用粗笔大墨绘其衣袍,笔痕朴拙荒奇,如磐石枯木;画之点睛之处,在于寿毫佛指之妙笔,几根淡线勾勒,让佛法随意而出,人物鲜活于纸上。观看他的无量寿佛,作品中流淌的“静”是其画意与胸臆的契合,也是其参佛悟道的境界,是画家对生命的思考和审视,更是“得意”的外在映照。而其中体现的“柔”之意韵,则是罗戟心性至善、品格学养的性情写照;是传统美学中“大柔非柔”的命题显现;是画家“神、气、韵”相互融合的“放逸”精神的表征。这种“得意”与“放逸”的精神,同样体现在他的操琴觅友图
8、中,此画人物清逸萌动,雅趣横生,肆意勾勒,三五笔成,尤其在人物脸上点上一笔红色,让高逸之士性情不失,让困倦书童愈加酣然。罗戟的人物绘画,多出之于观念和心悟,是其对客观世界的融合与再生。其画人物,多随着胸臆、情势淋漓而就,笔墨所到之处,生气圆满,胸臆聚合之间,骨法自成,这种境界和开悟,是其数十年艺术修养积淀所成。中国古代画家画人物多不仅求外形之似,更是通过人之性情、德操绘其体貌,去获得意境的高远与无限。罗戟正是这样一个传统观念的践行者,他把绘画看作对人物品格性情的塑造,将人物比附于天地自然,意化笔墨、随情取势、相由心生、出入穷奇,借助人物形态来实现美学中的“天人合一”法则,体现自我的妙悟与感知。
9、在罗戟多年的创作中,一直在突破即成观念的羁绊,来探究人物画的多元表现法则,这种带有愿望理想和求新求变的创作思维,成为罗戟人物绘画独特品格的价值显现。在罗戟诸多的“罗汉图”中,其习惯于从道法自然、随心随性的顿悟中来塑造人物灵神入定的瞬间形态,如在半托迦尊者中,人物盘坐蒲团之上,双手托举,张口闭目,以示得“道”。在红衣罗汉图中,罗汉双手扶杖,回头凝望,入定冥思。这种妙悟和意境,也正是五代画僧贯休画罗汉时,图绘深目高鼻各具异能的法相显现。罗戟在塑造的众人物中犹善画罗汉、观音、隐士,笔下的罗汉个个形象迥异,各具奇态,其多以粗笔大墨刻化肢体,再以淡线塑其形貌,以示觉悟圆满、法相万千。在达摩像中,罗戟刻意
10、在达摩头上前后绘出两大肉髻以示异相;在伏虎罗汉中,罗戟又将罗汉掩遮在宽袍之中,只露髯面环眼,让人物入定凝神冥思。罗戟笔下的观音面目纯朴、慈悲谦和,他的用线用色,一气贯通,如在其所绘的观世音菩萨中,罗戟用清逸的墨线自由意化观音之面,再随情势简塑观音之身,画中观音怀抱婴儿、性情尽备,盘腿赤足,端目凝神。罗戟刻意避开观音的庄严,把观音画成了博爱的母亲,这种创意手法,是罗戟不拘章法的个性所现。罗戟画隐士,往往去繁就简、不拘常法,如在高逸图中,其在画之一角绘一小童,隐士临风冥思,书童煮茶酣睡。总之,罗戟把画理神韵、美学感悟、艺术情趣融为一体,这成为他的人物画区别于他人的重要特征。近些年,罗戟一直在思考着
11、传统人物画法的创新,其创作观念也在不断更新。在人物形态的塑造上,罗戟用笔、用墨变得愈加拙朴荒奇、疏简渺远,其多用淡墨细线来表现画之静柔、寂寥之意境,围绕画之气韵尽舍一切羁绊,始终遵循着中国古典美学的审美精神,把人物呈现为审美中的心象和意象,视“得意”与“放逸”为画之灵魂。他通过多样化的构图形式、自然随意的笔墨关系、简易的人物动势布局,创作出了多幅情势独具、生气淋漓的人物图卷。其还常常采用儿童画的法式,来意化人物形象,探索传统人物画的多元表现方式,把传统的创作法度推向了更深的美学意境。而今,中国的人物绘画在写实观念影响下正在趋向工丽与肖似,罗戟依然坚守着传统绘画的宗脉与法度,而不为风尚所左右,这恰恰是一个画家所应具备的审美理想与个性品格。芦甲川 中原工学院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罗戟 1961年生,江苏南京人。198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现为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罗戟 操琴觅友图 纸本设色 6055厘米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