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 年 6 月第 16 卷 第 2 期当代教师教育Contemporary Teacher EducationJun，2023Vol16 No2创新是心理学学科建设的灵魂 专访西南大学资深教授黄希庭先生黄 希 庭1罗 扬 眉2(1 西南大学 心理学部;2 陕西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陕西 西安)中图分类号:GB8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2087(2023)02010504黄希庭先生是西南大学资深教授，致力于我国心理学的教学与研究已经有六十多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既是我国时间心理学的开创者与奠基人，也是人格心理学中国化研究与实践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还是中国社区心理学研究的重要发起
2、者与领路者。六十多年来，先生一直奋斗在心理学教学科研一线，编撰了不少高水平的教材，提出了有中国特色的理论，培养了大量优秀的心理学人才，从事对社会有实践价值的研究，提供有利于国家和社会发展的心理学服务。另外，在先生及其学术团队的共同努力下，西南大学心理学在学科建设、学术研究、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等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绩，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先生为我国心理学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做出了重大贡献。在陕西师范大学召开心理学学科建设高峰论坛前夕，受陕西师范大学游旭群校长的委托，同时我作为先生的学生及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院长当面向先生请教心理学学科建设的问题。罗扬眉:尊敬的先生，感谢您拨冗接受采访!在陕西师范大
3、学即将召开心理学学科建设高峰论坛之际，受游校长委托，我专程来请教您。据我所知，您从 1961 年就开始了心理学学科建设，在心理学学科建设上取得了非凡的成绩。并且，在您及您的学术团队的辛苦努力下，西南大学心理学学科建设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我今天来就带着一个核心的问题想请教您:心理学学科建设应该如何做?黄希庭:首先，我预祝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科建设高峰论坛取得圆满成功，祝福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的明天越来越好!对于你问的“心理学学科建设怎么做”的问题，我可以用一句话来回答，就是:创新是心理学学科建设的灵魂。没有创新的理念，心理学学科建设是做不好的。那么应该从哪些方面进行创新呢?我认为需要从理论、方法和应用
4、实践上进行创新。一、理论创新罗扬眉:您提出的理论创新非常重要。我们目前的心理学教材和研究论文中，很少有见到中国人自己提出的理论，大多数是西方研究者提出的理论。那先请您谈谈我们应该如何在心理学的理论上进行创新呢?黄希庭:心理学作为哲学社会科学建设的重要支撑学科，非常有必要构建中国特色的心理学体系，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没有理论的创新，就不可能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学体系。那么，应该如何进行理论创新呢?我认为要坚持四个观点。第一个观点就是要坚持守正创新不动摇。我们中国心理学要逐步从跟随式的低层次创新向引领式的守正创新转变。马克思主义心理501
5、收稿日期:20230501作者简介:黄希庭，男，浙江温岭人，西南大学心理学部教授;罗扬眉，男，湖南耒阳人，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授。DOI:10.16222/ki.cte.2023.02.004观认为，心理是脑的机能，是客观现实的主观反映。这个基本观点不能动摇。在心理学的历史长河里，有很多心理学家提出了具有广泛影响力的理论，如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华生和斯金纳的行为主义、马斯洛和罗杰斯的人本主义、认知心理学、进化论心理学等。但是，他们都没有跳出传统心理学的研究范型，不是仔细地深刻地分析文化，特别是中华文化对人的心理和行为的深刻影响。我们守正创新就要关注文化，特别是要关注传统中华优秀文化，现当今
6、的优秀中华文化。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意识到要做社区心理学的研究，因为我国的社区心理中就蕴含着五千年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及现当代的优秀文化。这些文化对于社区中人们的思想、心理和行为有着很大的影响。所以，我的创新理念是在守正的基础上的创新，是引领式的创新，我们一定要坚持守正创新的理念。第二个观点就是必须坚持实事求是。早在1941 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 一文中曾对实事求是作过阐释，他说:“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 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 就是我们去研究”。中国的心理学必须成长在自己的大地上，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观点，从中国的实际来研究中国民众的心理与行为，而不是把国外的概念、理
7、论和方法硬套在中国人身上，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个理念是我们很多年前一直倡导的。跟随国外研究者做研究，也应有创新观念。例如，我们就是基于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研究时间心理学的。时间到处存在，有前瞻性时间、回溯性时间，有时点、时距、时序，秒、分、小时，周、月、年、世纪，还有时机等等。通过分析，我们提出时间认知分段综合模型。这样我们对时间心理的研究便头绪清晰了。基于我们研究的实际需要而提出的这个理论模型。另外，我们从中国社区的实际情况出发，详细了解中国社区的特点、发展模式和实际遇到的问题，才能进一步探究个体、社区和社会交互作用的性质、结构、机制和规律等。只有对这些规律有深刻的把握，才能真正去研究并解决中
8、国社区心理学的真实问题。第三个观点就是要坚持系统分析的观点。我从 1987 年就发表试论心理学研究的方法论原则，其中系统论原则是方法论原则中的重要原则。人的心理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系统，在现实生活中人的心理很少是孤立的某种成分存在的。我们应当把人的心理当作一个有机整体来对待，从整体的角度对人进行系统分析，而不是对某个或某些元素加以分析。因为某个或某些元素是隶属于系统的，是作为一个整体发挥其功能的。另外，系统分析观点还要求把心理现象看作一种有序的、有组织的结构。我们可以从各种不同维度的不同水平对心理现象进行系统研究。第三，系统分析还应该从动态和静态的角度进行切入。心理现象的静态是相对的，但是动态
9、是绝对的。例如，我们对人们的价值观研究就发现，人们在不同阶段不同的年代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最后，系统分析观点应该要对心理现象的环境适应性进行分析。也就说，我们要对个体与其生活环境相协调，既要顺应环境又要改造环境，以获取生存和发展能力的分析。正是人们的心理现象与周围环境互相交互，互相统一，才形成了各种不同的多元文化。1985 年我开始关注人格心理学问题，并在大学中做过几次报告。1996年张春兴先生邀我为世纪心理学 写一本人格心理学 的教材。我花了两年多时间的努力，人格心理学 出版了，虽然装帧精美，但我心里并不满意。怎样才能写出一本具有中国特色的 人格心理学 呢?我又一次学习了 论语，发现了孔子
10、论述的君子的人生追求、人生态度、人生智慧、人生修养完全可以作为一本新的具有中国特色的 人格心理学 的框架来撰写。人格也可以视为做人的格调;为人的格调优秀者可以称为健全人格者。经系统分析我们发现，健全人格者的三种心理成分十分可贵:正确的价值观、积极的自我观以及为实现梦想而奋斗的优秀品质。可以想见，我们的心理学研究成果是能够为点燃心灵真善美而服务的。第四个观点就是心理学研究中国化。心理学研究中国化是指心理学研究选题源自中国大地，其研究成果将能促进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和为人民的幸福安康服务，而不同于一般意义的本土心理学(indigenous psychologies)。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11、我们正在从事前无古人的事业。我认为，开展心理学研究中国化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认真学习我国社会的优秀文化传统和历史，努力提高理论水平和思维能力，用中国人的视野去观察问题、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所以我们把“仁义礼智信”与社区氛围相结合引入社区心理学导论 取得相当好的效果。“仁义礼智信”，已经植根在中国人的内心深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思601维模式、情感倾向和行为风格，也是我们社会必须遵循的价值观点。我们还对当代中国人的进取心和宽恕做过质性研究。对当代中国人核心价值观做过词语表编制，也取得相当好的效果。我们有决心把心理学研究中国化这条路走好、走实。总之，我认为，中国心理学的理论创新在于四个坚持，即
12、坚持守正创新、坚持实事求是、坚持系统分析的观点，坚持心理学研究走中国化的道路。二、方法创新罗扬眉:先生您刚才讲的是理论上的创新，这对我们后辈心理学人很有启发。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从心理学方法上进行创新呢?黄希庭:方法创新也很重要，只有方法创新，中国心理学才能走向世界。首先，必须强调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如果我们的研究选题从文献中来，到文献中去，做的研究都是验证别人的理论，最终跟着别人的研究亦步亦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的研究问题应该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具体地说，心理学研究问题来源于国家社会发展的实践需求，来自于国家和社会的重大需求。例如，中国社区心理学的问
13、题，价值观的内化问题，共同富裕的问题，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问题，都是国家社会的需要。同时，心理学研究的成果应该能够更好地服务于实践，服务于国家社会重大现实问题的解决。只有这样，心理学研究和实践才能形成良性循环，心理学才能发展得越来越好。到实践中去能够发现我们在实验室中发现不了的问题。2018 年，我们社区心理学研究团队亲身到社区中去，分别到贵阳、遵义、重庆、绍兴等地对多位社区工作者进行了实地访谈，征求他们对社区心理学导论 教科书的构建思路和主题的意见。在这次访谈中，我们摸索首次使用了开放式主题访谈的方法。所谓开放式主题访谈是一个描述性概念，是指以访谈者与受访者的关系为其结构，以访谈主题为其
14、探访核心，来了解社区心理普遍联系特点的范式载体。几经酝酿，反复讨论，我们越来越觉得开放式主题访谈适合用于研究现阶段我国社区心理实践。后来，我们于 2019 年采用这种新的方法对重庆市、成都市等 17 个社区进行实地调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该方法对于我国社区心理学建设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也增强了创建中国特色社区心理学的信心。其次，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相结合。科学性和人文性是心理学的两条腿，不能偏废。我们应当用科学性和人文性协调统一的视角来研究人的心理与行为。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单做量化研究，也不能单做质性研究，而应该要将质性研究和量化研究相结合，应该两条腿走路，采用多取向多方法的视角对研究主题展开研
15、究，应该关注多种方法之间的联系以及方法之间的取长补短。仅仅采用自然科学研究取向的量化方法来揭示社区心理现象背后的原因，得到的研究结果是冷冰冰的，不充分的，也是不准确的。因此，心理学研究者在重视自然学科“事实世界”研究的同时，更需要重视人文学科的“价值世界”的研究。只有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相结合，才能破解人类心理社会性的难题。我们的经验表明，质性研究不仅提高量化研究的质量，而且有助于我们找出新概念、新理论。三、应用创新罗扬眉:您曾经说过，“应用价值是心理学研究的生命线”，所以您特别重视心理学研究成果的应用，我们应该如何在心理学应用上进行创新呢?黄希庭:目前，我从事心理学教学和科研已经六十多年了。这
16、么多年来，我始终有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心理学走向大众，即让心理学的知识走进家庭、社区、学校、机关、军营、企业等各个领域。我们学习和研究心理学，目的是为了点燃心灵的真善美，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促进人类的发展。我为什么要研究社区心理学?一方面，传统科学主义心理学存在重大局限。传统的心理学坚持自然科学的研究取向，遵循演绎实证主义研究路线，控制无关变量、操纵自变量、影响因变量的实验研究范式，往往缺乏生态学效度，难以解释人的社会活动机理，难以服务于国家和社会需求。这大大限制了心理学的发展。另一方面，是因为社区心理学有着重要价值。社区心理学能够在社区治理过程中提供科学的智慧和决策建议，降低社会治理的成本，提升个体、社区和社会的和谐发展与生活质量。所以，近些年，我不遗余力地倡导中国社区心理学的教学和科研，就是为了将心理学进一步推向社区，推向大众，推向社会现实生活。只有这样才能为心理学学科争取进一步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和机会。701根据我的亲身实践，我认为要在应用实践上有所创新，必须要以国家急需和人民的需要为前提。我们的应用实践很多是直接从文献中来，这种从文献来的实践可能并不是国家和社会的真正需求，所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