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唐宋之际是我国近代语言文字转折的重要时期。宋代文献直接或间接对唐代文献进行转引或摘录，如宋代李昉等编撰的太平广记（以下简称为广记），收集了大量汉至宋初的纪实故事，其中许多故事引自唐代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 诺皋记（以下简称为杂俎）。“异文”渊源颇久，汉语大词典引杜预注左传：“凡得失小，故经无异文而传备其事。”1真大成认为：“文字（用字）层面的异文指词语所用书写形式的差别，如正字和俗字的差异，本字和通假字的差异，古字和今字的差异，母字和分化字的差异等。”2以此概念为基础，仔细对比阅读广记与杂俎两书，发现二者在文字异文方面存在很多不同，而这也是既有研究成果亟待关注的部分。文章拟从整体性角度出发，研
2、究广记与杂俎诺皋记文字异文，试将广记引杂俎诺皋记文字异文分为异体字、古今字、通假字和正俗字四个部分。利用定量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分析模式以及比较研究法，从语源上讨论词语本义、语义历时演变，在语法功能上讨论文字词语的搭配情况和使用对象，归纳总结广2023年第2期巢湖学院学报No2,2023第25卷 总第179期Journal of Chaohu UniversityVol25 General Serial No179DOI:10.12152/j.issn.1672-2868.2023.02.015太平广记引酉阳杂俎文字异文研究以酉阳杂俎 诺皋记为例王晶（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200444）摘要：太
3、平广记引用了酉阳杂俎中的大量故事，通过以其中引酉阳杂俎诺皋记的内容为例进行文字异文研究，主要分为异体字、古今字、通假字和正俗字四个部分。在异体字方面，太平广记常呈现出两字混用又略有不同的复杂现象；在古今字方面，太平广记古今皆有，但更常用今字；在通假字方面，太平广记用字尽量规避通假，更追求准确的倾向；在正俗字方面，太平广记用字多选正体。关键词：太平广记；酉阳杂俎；文字异文中图分类号：H0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2868（2023）02011511A Study on the Variant Characters from Cited Youyang Zazu in Taiping G
4、uangji:Taking Youyang Zazu Nuogao Ji as an ExampleWANG Jing（College of Liberal Art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Abstract:Taiping Guangji cited numerous stories from Youyang Zazu.By taking the cited Youyang Zazu Nuogao Jias an example,the variant character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var
5、iant characters,ancient and new charac-ters,substitute characters,and regular and popular characters.For variant characters,Taiping Guangji often pre-sented a complicated usage where two words are interchangeable and slightly different;for ancient and new charac-ters,Taiping Guangji had both ancient
6、 and new characters,but the new characters were adopted more frequently;for substitute characters,Taiping Guangji tended to avoid such characters and pursued accuracy;for regular andpopular characters,Taiping Guangji tended to use regular characters.Key words:Taiping Guangji（太平广记）;Youyang Zazu（酉阳杂俎）
7、;variant characters收稿日期：2022-07-08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7YJC740118）作者简介：王晶（1998），女，河北石家庄人，上海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语法史研究。115记引杂俎的用字特点。一、异体字异体字，即同音同义而不同形的字。广记引杂俎诺皋记异体字共52例，有些异体字仅存在字形上的不同，在用法等方面并无差异，如“胭-臙”“群-羣”。而有些异体字则呈现更为复杂的面貌，如混用状况，同时由于汉字在唐宋之际的发展，广记中的异体字分化现象更为明显，同时在广记中对一些异体字也有意识地进行统一，以下将讨论4组较具有代表性的
8、异体字。（一）髆-膊文中有一组肢体名词引人注目，即：“髆-膊”，两字在两书同句中呈现异文情况：（1）a.左髆有肿，大如杯。（杂俎 支诺皋上）b.左膊有肿，大如杯。（广记鬼三十四王超）说文解字骨部（以下简称说文）：“髆，肩甲也。从骨尃声。”3“髆”表示肩膀。说文 肉部：“膊，薄脯，膊之屋上。从肉尃声。”3“膊”在说文中表暴露。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方言，膊，暴也。”4今人编纂的汉语大词典：“髆，同膊。”5冯凌宇认为，“膊”除了表示暴露外，在春秋战国时期，“膊”还表示上肢靠近肩膀的地方，并以黄帝内经灵枢终始为例：“膺俞中庥背俞中背，肩膊虚者，取之上。”6此义在各类文献中更为常见。至魏晋和唐宋时期，
9、“膊”在一些佛经里仍表示此义，如长阿含经：“得象髆者，言象如柱。”其中“膊”指肩胛，膊下称“胳”，后来该义多用“胳膊”这一复合词7。“膊”在杂俎中用例共6处，皆用来表示靠近肩膀的部分，如“左膊”“右膊”；在广记中用例31处，含义没有变化，仍指靠近肩膀的部分，如“胸膊”“背膊”。而“髆”在杂俎中仅1例，在广记中用例也很少，只有2处，表示肩膀，如“击髆”“竦髆伛身”。由广记和杂俎两书用例，可见“髆-膊”两字在唐宋时期用法上并不存在明显区别，常常混用。（二）创-疮（2）a.部下有金创者，剪方寸贴之，血立止也。（杂俎 诺皋记上）b.部下有金疮者，剪方寸贴之，血立止也。（广记 昆虫五 山蜘蛛）前人在讨论
10、“创-疮”二字时观点不一，主要可分为两类：第一类认为“创-疮”二字为正俗字；第二类即认为这两字为古今字。说文 刃部：“刅，伤也。从刃、从一。创，或从刀，仓声。”铉校：“今俗别作疮，非是也。”3徐铉认为“疮”字并非“创”字的俗字。广韵阳韵：“创，说文曰：伤也。礼曰：头有创，则沐。今作疮，初良切，又初亮切。”8在广韵中将“疮”字定性为“创”的今字。版本标注的争议说明“疮”与“创”关系较为复杂。说文认为最初使用“刱”字表示创伤、伤口，而后“创”字逐渐取代了“刱”，并发展出新的语义，如创造，论语宪问：“为命，裨谌草创之。”后出现“疮”字以特指皮肤肿烂溃疡，但“创”字表示创伤或皮肤溃疡的语义并没有完全被
11、抛弃，这可能也是徐铉和广韵二者间“创-疮”关系产生分歧的主要原因。杂俎中“创”用例共7处，“疮”用例共27处，都表示皮肤肿烂溃疡的疾病，“疮”字用例较多。广记“创”用例共49处，“疮”用例共192处，“疮”字明显高于“创”字使用频次。广记引杂俎“创”字共6处，其中改动2处，除例（2）外，又有“养创”改为“养疮”。广记引杂俎“疮”共19例，未见改动。具体情况见下表1。表1太平广记引酉阳杂俎“创-疮”二字用例数量一览酉阳杂俎太平广记引文创749引6，2处引创为疮疮27192引19，未改根据统计，在表示“皮肤肿烂溃疡”这个含义上，广记倾向于使用“疮”字，遂引杂俎时偶尔会将“创”改为“疮”。由广记的引
12、用改动来看，在唐宋这一时期，我们推测“创-疮”二字语义含义正处在逐渐分化的过程中，二字之间尚未完全变为正俗字或者古今字的关系，仅在表示皮肤巢湖学院学报116溃烂义上作为异体字使用。（三）游-遊（3）a.常见二黑鱼，长尺余，游于水上。（杂俎 支诺皋中）b.常见二黑鱼，长尺余，遊于水上。（广记 虎四 王用）说文 放人部：“游，旌旗之流也。从放人汓声。”3广韵尤韵：“游，浮也，放也。以周切。遊，上同。”8“游-遊”二字在语义上略有不同。王力古汉语字典：“遊，游。二字同音，实同一词。在游玩、游历、交游等意义上，古代通用；只有关于水中的活动，一般用游，很少用遊。简化字合并作游。”9学界目前大多数赞同王力
13、对“游-遊”二字语义在侧重上的看法，杂俎和广记中“游”“遊”二字主要用法基本上遵循该规律，如表2所示。杂俎内多用“遊”字，共66处，多表示游历、出游，而“游”仅用4例，如“游江淮”。广记中“遊”字用例明显高于“游”字，使用频次上占据了优势地位。在表示交游义上，“遊-游”二字使用频次相当。在广记中，表示“游水”义上，“游”字用例更多。具体用例情况如下表2。“遊”字一般不用于水中的活动，而广记中“遊”字却有2例“遊水”。这一问题不仅出现在广记中，在其他文献中也可见，如三国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临水放之，睹其遊去。”墙斯指出：“人们或可灵活用字，而古书历经传抄刊刻，文字面貌也会变更，因此，今天看到的
14、传世文献用例偶有逸出上述规律的情况。”10虽然“遊”字有不遵循常规的特例，但整体上也依然符合基本使用规律。（四）襍-雑（4）a.我辈罪业，或与人襍处，则疫疠作。（杂俎 诺皋记上）b.我辈罪业，或与人雑处，则疫作。（广记 夜叉二 丘濡）说文 衣部：“雜，五彩相会。从衣集声。徂合切。”3正字通：“襍，同雜。”“襍-雜”二字为异体字。“雜”在杂俎中用例15处，如“雜色小珠”“雜戏”等，“襍”用例7处，如“羽毛襍色”“襍带黑色”。在“酉阳杂俎”一名中的“杂俎”一词，杂俎中既有“雜俎”，也有“襍俎”，字形不一。而广记在引用过程中，统一定为“雜俎”，体现广记编纂收录过程中有意统一篇目名称，更具系统性、整体
15、性的特点。通过上述4例异体字可以看出，广记与杂俎两书整体上，常出现异体字混用的情况，但又存在部分用法以及用例数量上的不同，并且在使用规律上并非严格遵循定式。二、古今字研究所讨论的古今字是指文献中记录因不同时代而使用了不同字符的“历时同词异字”现象，不仅有字形上的差异，也有词义的时代差异。广记引杂俎诺皋记古今字共16例，其中有8例倾向于采用今字，现就两书中的2组古今字展开讨论。（一）师-狮（1）a.龙惊起，化为师子，王即乘其上。（杂俎 诺皋记上）b.龙惊起，化为狮子，王即乘其上。（广记 蛮夷一 新罗）说文 帀部：“师，二千五百人为师。从帀从。，四帀，众意也。”3“师”的本义为军队，后来逐渐演变出
16、作为猛兽狮子的含义，如汉书西域列传：“乌弋山出师子”。说文虎部：“虓，虎鸣表2酉阳杂俎和太平广记中“游-遊”二字使用情况遊游酉阳杂俎太平广记酉阳杂俎太平广记游水，游泳-2-7交游-10-10游历，出游6610944108总计6611064125王晶：太平广记引酉阳杂俎文字异文研究以酉阳杂俎诺皋记为例117也。一曰师子。从虎九声。”段注：“一曰师子。别义，谓师子名虓也。”广韵脂韵：“狮，犬生二子。疏夷切。”8虽广韵对“狮”的解释目前已不明其具体含义，但学界普遍赞同“师-狮”二字在用于“狮子”一词时，为古今字。“师子”在杂俎中用例共9处，如“师子有翼”“师子尾”；“狮子”用例共4处，如“白象狮子”“黑狮子”，相较而言“师”字用例更多。广记中却相反，“师子”用例共8处，如“师子园”“师子王”；“狮子”用例高达51处，远超“师子”用例，如“巨象狮子”“形如狮子”。具体情况如下表3。最有力证明广记用字倾向性的证据是，广记引杂俎中“师子”共4例，皆将“师子”改为“狮子”。在广记中“师子”“狮子”虽然都可以看到使用痕迹，但是广记更倾向于选用今字“狮”。“狮子”一词首见于晋代葛洪抱朴子：“又有神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