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新媒体研究APPLICATION RESEARCH 应用研究 1 问题的提出艾滋病是一个医学问题，但作为一种疾病，从被发现至今，它所承载的社会内涵早已超越医疗卫生领域，成为一个“基于制度、组织、文化、社会环境、思想信仰等社会发展中的负面因素而产生并加剧的问题”186。没有疫苗、无法治愈、可传染等艾滋病毒的医学特征使其感染者被看作是“危险人物”“定时炸弹”；与“越轨行为、道德堕落等的关联”2417又加剧了感染者所承载的污名。国家卫健委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 2021 年 10 月底，我国报告的现存艾滋病毒感染者 114 万例，这一庞大的群体有着诸多切实的困境和亟待解决的健康需求，却因种种现实问
2、题无法坦率求助。在现实社区中，感染者要小心地保守自己的秘密，以防落入“众叛亲离”的境地。网络的出现部分改变了这一社会图景。匿名与身体的缺席能够消除现实社会交往的隔阂和障碍，“对于尚未有完全的治疗方法、又难以启齿的健康问题来说，在线交流的匿名性能够免除面对面沟通的尴尬”33073。当感染者对艾滋病问题感到困惑时，与其冒着暴露病情的危险去求助医生，他们更愿意选择网络这个安全和便捷的求助渠道。这种网络求助还有更深刻的现实意义。由于医疗资源相对匮乏，医生往往只能用少量的时间对待一个病人，且其只负责医疗决断，很难提供详尽的疾病信息或承担心理辅导工作。感染者通过在线求助，可以获得更多的自我保健机会。尤其是
3、网络健康社区这一“Web2.0 时代医疗服务创新的典型方式”4298，能极大地改善感染者的健康结局与生命质量5。同时，网络健康社区也为志愿服务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在线空间。“知艾家园”是一个关于艾滋病交流的网络社区，其设立的初衷是为艾滋病毒感染者提供帮助，因此社区中充斥着大量利他和互助行为。“知艾家园”中的“加入我们”版块以较正式的形式招募志愿者，各种身份的论坛成员可以在这一版块中发帖申请成为社区志愿者。与线下志愿者的行为类型不同，这些网络志愿者的利他实践更多的是基于发帖、在线互动等的传播行为。本文意在通过分析这些网络志愿者的利他行为和动机，试图回答以下问题：健康社区中志愿者凭何、为何、如何帮助艾
4、滋病毒感染者？这类利他实践对网络健康传播有何意义？2 文献综述Comte 认为，人既有利己的动机，也有利他的网络志愿者的利他实践以艾滋病虚拟社区为例胡雨濛，邱子君摘 要 网络健康社区给艾滋病毒感染者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求助平台，同时也为志愿服务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在线空间。通过对一个艾滋病论坛的虚拟民族志进行研究，发现艾滋病论坛的志愿者普遍具有亲社会人格、医学相关身份以及助人资本。助人动机分布于“利他”到“利己”的轴线上，依次包括善心与价值观、同情或回报、赎罪或获益等。志愿者通过发帖、在线互动等的传播行为进行健康利他的微观实践，从而构建社区的道德网络。关键词 志愿者；利他；艾滋病；虚拟社区中图分类号
5、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3）01-0035-07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后疫情时代乡村社区健康知识的耦合传播机制研究”（编号：22YJC860013）；“杭州市委宣传部与浙江理工大学共建新闻学院”项目。作者简介：胡雨濛，浙江理工大学法政学院、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健康传播。邱子君，浙江理工大学法政学院、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新闻传播。DOI:10.16604/ki.issn2096-0360.2023.01.0232023年第1期 NEW MEDIA RESEARCH36新媒体研究动机，他创造“利他
6、主义”（altruism）一词，正是为了颂扬这种为他人牺牲的精神和品德6。刘鹤玲认为，利他主义“是指把社会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为了他人和社会牺牲自己利益，是善的伦理学理论”792-93。德行并不存在于虚空中，它只在人群中才有意义。当人们将利他的意识付诸实践时，利他的行为才算真正发生。从动机上看，利他行为可以依据是否包含有利己的目的，分为纯粹利他与手段利他。其中，大量利他以互惠为目的，有时表现为双方同时受益，有时是滞后。这类利他建立在这样的理解上：“我现在帮助你，是确信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将有所回报。”8164部分利他行为是临时起意的、非正式的、随手的助人行为，另一部分则是有意图、有组织的、
7、持续一段时间的。志愿者正是典型的这类利他实践。Bills 和 Harris 将志愿服务定义为“一种有组织的利他行为”9287；但更多研究者认为志愿服务的动机涵盖了“利他”与“利己”，志愿者花费自己的时间、技能、资源和善意为他人提供无偿服务；同时自己也获得爱与尊重。Omoto 和 Snyder 认为志愿服务具有表达个人价值、增加自我价值感、增长职业技能、减轻负罪感、建立和强化人际关系以及履行义务的功能10。志愿行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无偿。虽然学者对志愿者的定义略有差别，但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不为物质报酬”111、“无偿”12742、“不以盈利为目的”1369。Musick 和 Wilsom 补充说：
8、“尽管从志愿服务中获益已经被大家认可，但不能以此作为参与志愿服务的目的。即使那些利益消失了，志愿者还是会继续做下去。”1414而在网络情境下，志愿行为的利他内核没有改变，但网络的技术特点，以及网络本身蕴含的联结社会、联系陌生人的价值取向给利他实践带来了更积极的影响。网络社会几乎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大量利他行为；网民似乎很乐意帮助陌生人。郭玉锦和王欢认为：“网上的利他行为要多于现实生活中的助人行为。”15148一般而言，网络志愿行为是在互联网中提供的志愿服务。但正如有研究者所指出的：“对网络利他的界定，往往只是在传统利他的基础上增加发生在网络中的限定”16180，很难从中把握网络利他与现实利他之间的
9、区别，只有少量研究强调其中的区别：如王小璐、风笑天强调网络利他行为的“物质损失”主要体现为网络开销、时间精力和网络货币17；郑显亮将网络利他方式区分为网络支持、网络指导、网络分享、网络提醒18。对于发生在互联网中的助人情境，学者进行了一些具体案例的研究。Bushman 和 Bonacci 研究E-mail 技术带来的利他实践，通过比较针对个人的和群发的求助邮件所获得的回复和帮助，来探索利他行为的旁观者因素19；Chih-Chien 和 Chia-Hsin 通过对网络游戏虚拟空间的研究，发现利他和互惠的观念会同时影响在线行为20；Baytiyeh 和Pfaffman 研究了是什么驱使维基百科的志
10、愿者投入时间及专业知识来建立和维护这一资源，发现利他主义对创造公共知识库的希望而言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21；郑丹丹和凌智勇访谈了一个社区的“供种者”，通过对不同“供种”模式的描述，区分网络利他行为的不同类别16；丁迈和陈曦发现网络社区的虚拟环境特征与利他行为呈显著正相关22。总的来看，现有研究关注了不同网络情境中的利他行为和志愿行为，并通过描述行为模式、探索影响因素、测量行为效果等方式探索了虚拟环境与利他行为之间的关系。然而，这些研究大多缺乏对志愿者本身的关注，因而无法将行为动机与行为模式进行有效的对应。本研究试图从志愿者个体的自陈身份、动机和展现出的利他行为三个角度，共同描摹其在虚拟论坛中的微
11、观利他实践。3 研究方法“知艾家园”（http：/ ID 将被标红并戴上“志愿者勋章”。研究于 2021 年 9 月23 日从这一版块的发言者中确定论坛的利他者，共有 244 名论坛用户申请成为志愿者。本文对“知艾家园”这一网络社区的利他实践进行虚拟民族志的研究。对于虚拟民族志，不管是作为一个概念还是一种方法，前人都进行了一些探索。Hine 认为，网络民族志“是在虚拟环境中进行的、针对网络及利用网络开展的民族志研究”2365；卜玉梅认为它是“以网络虚拟环境作为主要的研究背景，利用互联网的表达平台和互动工具来收集资料，以探究和阐释互联网及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的37新媒体研究APPLICATION
12、RESEARCH 应用研究 一种方法。”24220具体而言，本文首先以 244 名申请者的申请帖为对象进行文本分析，研究其对利他动机的自我认识及与利他相关的身份和人格；其次，追踪 72 名志愿者在加入论坛以来的发帖和回帖情况，考察具体的利他实践；最后，对其中 12 名志愿者进行深度访谈，了解其对艾滋病道德语境的认知和思考。4 研究发现4.1 凭何利他：志愿者的人格、身份与助人资本有一系列的人格标准可以用来区分潜在的志愿者和非志愿者，如责任感、同情心、慷慨、博爱、感恩、忠诚等。Eisenberg 等人将之称为利他人格，即一种在广泛的情境内助人的品格25；Penner 则称其为亲社会性格，包含同理
13、心和助人性26。然而对艾滋病论坛这样一个具有特殊议题的网络空间而言，仅有利他或亲社会的人格依旧无法完成利他实践，至少还需具备以下一个或多个条件掌握艾滋病的相关知识、具有一定的空闲时间、掌握电子通讯技术的使用技巧及与虚拟社区建设相关的技能。因此，助人者相应的身份和助人资本是决定志愿者资格的另一标准。在“知艾家园”的“加入我们”这一志愿者征募版块里，版主置顶发布了申请规则：“本论坛热烈欢迎每一位有爱心的人士加入我们的志愿者团队；非医学专业背景的人士要成为志愿者，必须具备相应专业知识；我们热切盼望更多同行医生或者医学院学生加入我们的志愿者团队。”规则中所提到的“爱心”，是对论坛志愿者人格要求的基本概
14、括；有医学背景的申请者更受欢迎，反映身份偏好；“具备相应专业知识”，则是对助人能力的要求。4.1.1 人格特质促使助人行为的人格并非是单一的品质，而是诸多特质的集合。Bierhoff 等人认为构成利他人格的因素包括移情、相信世界是公平的、社会责任、内控和低利己主义27。普通人不会有如此学理的认识，他们往往将这些品质通俗地描述为热心、有同情心等美德，并主观地认为这些美德能激发善行。一些申请者描述了自己的部分品质，将之作为申请的理由：希望自己能用热心，真诚，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c*d）4.1.2 身份偏向艾滋病是一种医学疾病，因此申请者常有医学背景，包括医生、检测师、相关研究者、医学院学生、心
15、理咨询师、防艾组织人员等。本人医学病毒学专业硕士在读，专业方向为HIV 和肝炎，在 CDC 实习过较长时间，是 VCT 咨询的实习工作人员。（暖*洋）在职业身份之外，还有一些疾病相关身份受到偏爱，包括 HIV 的感染者及其家属。对他们而言，艾滋病不仅是一个医学概念，更是一个有深切体会的生活事件。在专业知识方面，感染者也许比不上专业研究者，但他们拥有一种切切实实的真实体会，正是这种体会使其在论坛的利他实践中与求助者情感共通，同病相怜。我昨天被查出已经感染，我没有绝望，我看了很多资料，积累一定的经验，我不想怨天尤人，我还有时间，我可以为家人为朋友多做些事情，希望我能成为志愿者。（1*0）4.1.3
16、 助人资本受社会分工的影响，每个人所占据的资本是不同的。越丰富的资本意味着越高的助人能力，这是在主观的助人意愿之外，利他实践所必不可少的客观条件。就艾滋病话题而言，知识资本是极为重要的资源。至于艾滋知识的掌握方式，专业学习、业余学习和通过其他便利条件的学习都能使其达到目的。本科生物的学习，让我对 HIV 病毒和 AIDS 有较系统地了解。（b*1）除知识资本外，时间资本也是必备的利他条件。拥有充足的时间成本意味着志愿者有闲暇参与利他，能为论坛提供资源，及时和详细地回复求助者。我是个私营业主，时间比较充足，我愿意加入志愿者，我有耐心当志愿者。（迷*己）此外，如果个人掌握某一技术专长，并愿意在这方面为论坛提供服务，同样能提升他的助人资本，在社区建设层面有所建树。我专长于 Web Design，如果论坛要做一些图片，我会免费提供的。（n*7）4.2 为何利他：利他动机什么促使人们去帮助他人？最直观的解释就是利他之心。但是，除此之外呢？难道那些带有利己目的的助人行为，就会因为其动机而变得对社会没有意义，对受助者没有价值了吗？Schondel 和Boehm 特别强调了与助人行为相契合的利己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