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ol.37 No.1Feb.2023第 37 卷第 1期2023 年 2 月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文学视域下北魏 中岳嵩高灵庙碑 考索孙小梅1,姚玮2（1.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2.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摘要：中岳嵩高灵庙碑 是北魏政权在平城定都时期的作品。从文学视域切入对碑文进行考索，可以发现书法学和历史学之外的新价值：碑文沿袭传统汉民族体例，先序后铭，序为主体；铭画龙点睛，概括全文。序文谋篇布局环环相扣、修辞手法运用纯熟；铭文采用四言句式
2、，且和韵程度颇高。这些特点使碑文呈现出典重蕴藉又颇具文采的风格特色，说明北魏平城时期碑文写作水平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北魏平城时期文学对汉文化具有较为强烈的认同感和趋同性，接受程度也较为深入。而北魏平城时期的汉化程度和民族融合程度也由此可见一斑。关键词：文学；北魏；中岳嵩高灵庙碑中图分类号：I222.7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4-0882.2023.01.016收稿日期：2022-09-25基金项目：山西省社科联重点课题“北朝碑志墓志造像记反映民族融合佛教传播和文学演变研究”(SSKLZDKT2021130);山西大同大学科研专项课题(云冈学
3、专项)“北朝碑志墓志造像记的文学价值研究”(2020YGZX025)作者简介：孙小梅(1961-),女,江苏常熟人,硕士,教授,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姚玮(1990-),女,河北唐山人,在读博士,助教,研究方向:比较文学。文章编号：1674-0882（2023）01-0077-05中岳嵩高灵庙碑，又称 嵩高灵庙碑 寇君碑，是北魏政权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定都时期的作品，现藏河南登封嵩山中岳庙。1(P95)据陆增祥 八琼室金石补正 卷十二记载：“中岳嵩高灵庙碑 高六尺四寸，广三尺。廿三行，行五十字，字径六分至寸二分不等。书篆额，题 中岳嵩高灵庙正碑 八字，阳文方界格。在登封。”2(P92)康有
4、为称誉此碑“浑金璞玉，皆师元常，实承中郎之正统”，3(P1)对北魏早期书法研究具有里程碑意义。中岳嵩高灵庙碑 碑阳概述上古至秦汉魏晋十六国历代统治者奉祠嵩山始末，以及北魏道士寇谦之修嵩岳新庙、宣扬道教之事；碑阴存三百多字，列建庙立碑官员和工程技术人员名讳。4(P39)所以碑文所记内容可以勘正和弥补史籍之误载和失载。因此，学者对 中岳嵩高灵庙碑 碑之研究，主要集中在书法和史学层面，而文学层面尚属罕见。故从文学视域切入，对 嵩高灵庙碑 的布局谋篇、修辞手法、句式用韵等方面进行考索，揭示拓跋鲜卑主政的北魏平城时期碑文这种古老文体的新特点，并借此反映当时的文学发展水平，为该时期文学研究尽绵薄之力。一、
5、谋篇布局环环相扣中岳嵩高灵庙碑 碑文在谋篇布局上呈现出环环相扣、层层推进、严谨连贯的特点：碑文沿袭传统汉民族体例，先序后铭，序为主体；铭画龙点睛，概括全文。序文从道教宇宙观出发，首叙天地起源和演化，接着由天及人写伏羲观相，创立八卦，进而由天人关系引出对道教名山中岳地由衷赞美：“夫中岳者，盖地理土官之宫府，而上灵之所游集，四通五达之都会也。乃天道所以除伪宁真，而圣哲通灵受命之处所。”5(P25)强调中岳是圣哲通灵受命的处所，地位圣神，非寻常山岳可比。然后顺势而下，列举从太古直至当朝的历史事实，言之有据地证明：礼敬嵩岳者，神祇护佑、国祚绵长；祭非祀典者，神怒民叛，享年不永。顺势颂美太武帝拓跋焘“即
6、位之初，天清地宁，人神和会”，5(P25)再由拓跋焘引出寇谦之：介绍他的名和字，尊称他为“继天师”，还刻意神化了他的生平事迹：“隐处中岳卅余年，岳镇主人集仙宫主表奏寇君行合自然，才任轨范。是上神降临,授以九州真师,理治人鬼之政。佐国符命,辅导真君，成太平之化。俾宪章古典，诡复岳祠，可以晖赞功美。”5(P25)文学研究 772023年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说明寇谦之不仅修仙时间长达三十多年，而且“行合自然，才任轨范”，品行才能与道家要求深深契合，所以上神任命他为九州真师，令他辅佐真君，成就太平盛世；依循宪章典籍恢复对中岳的祭祀，使中岳重新发挥祐国保民的作用。这就为下文写寇谦之恢复祭祀嵩岳
7、做了扎实铺垫。上述碑文关于寇谦之生平颇为神异之记述，在魏书 释老志 中有更为详细记载：谦之守志嵩岳，精专不懈，以神瑞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乘云驾龙，导从百灵，仙人玉女，左右侍卫，集止山顶，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往辛亥年，嵩岳镇灵集仙宫主，表天曹，称自天师张陵去世已来，地上旷诚，修善之人，无所师授。嵩岳道士上谷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轨范，首处师位，吾故来观汝，授汝天师之位。”泰常八年十月戊戌，有牧土上师李谱文来临嵩岳，云：老君之玄孙，昔居代郡桑干，以汉武之世得道，为牧土宫主，领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遣弟子宣教，云嵩岳所统广汉平土方万里，以授谦之。作诰曰“今赐汝迁入内宫，太真太宝九州真
8、师、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四录。赐汝 天中三真太文录 号曰 录图真经。付汝奉持，辅佐北方泰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能兴造克就，则起真仙矣。但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6(P3050-3052)参酌 魏书 释老志 上述记载，我们可以对碑文的内容有更为具体和清晰地理解。碑文为什么称寇谦之为“继天师”呢？因为寇谦之守志嵩岳的时候，太上老君授他继任已经故去的天师张陵的“天师之位”；碑文中的“是上神降临,授以九州真师,理治人鬼之政。佐国符命,辅导真君，成太平之化”，5(P25)指的是太上老君玄孙牧土宫主，遣弟子牧土上师李谱文来到嵩岳，赐寇谦之太真太宝九州真师、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四录，又赐寇谦之 录图
9、真经，让他奉持真经，辅佐北方泰平真君；“俾宪章古典，诡复岳祠，可以晖赞功美”，5(P25)则是指太上老君玄孙牧土宫主命寇谦之根据上神所赐真经，出天宫静轮之法，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恢复对中岳的祭祀。碑文在充分铺垫寇谦之奉天承运、奏请恢复祭祀嵩岳之后，又自然而然引出当朝皇帝太武帝拓跋焘依照道家新经，兴修道坛，营造静轮天宫，等待真神到来之事：“天子明神武，德合窴真。遂案循科条，安立坛治。造天宫之静轮，俟真神之降仪。”5(P25-26)关于此事，魏书释老志 也有如下记载：“世祖欣然，乃使谒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其余弟子在山中者。及嵩高道士四十余人至，遂起天师道场于京城之东南，重坛五层，遵其新经
10、之制。恭宗见谦之奏造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鸣狗吠之声，欲上与天神交接，功役万计，经年不成。”6(P3052-3053)可见当时太武帝确实为寇谦之及其弟子建天师道场和静轮宫。这足以说明太武帝对道教的信奉和对寇谦之的器重。之后碑文进一步例证道教的灵验、寇谦之的神通：“及国家征讨不庭，所向剋捷。虽云人谋，抑有神祇之助矣。”5(P26)魏书 释老志 对此也有记载：“世祖将讨赫连昌，太尉长孙嵩难之，世祖乃问幽微于谦之，谦之对曰：必克。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6(P71-74)果然太武帝大破赫连昌。在此基础上，碑文又回溯历史，强调不仅崇奉道教可以助太武帝所向剋捷，而
11、且夏商周之隆盛，秦汉及近世之衰乱，皆源自于道教神祇的相助与否。进一步证明了道教与国家兴亡密不可分的关系。接着碑文顺势写到寇谦之要“奉玉帛之礼，春祈秋报，有大事告焉”，5(P26)但是旧祠毁坏。至此，建庙立寺理由已经非常充分：礼敬道教者昌，非礼敬者亡。要想国祚绵长，就必须在嵩岳修祠建寺，供奉道教。而旧祠毁坏，所以重修中岳庙势在必行，刻不容缓。至此碑文水到渠成地写到“奏遣道士杨龙子更造新庙”。5(P26)最后碑文才写出立碑缘由：“时缙绅之儒，好古之士，莫不欣遭大明之世，复睹盛德之事，慨然相与议曰：运极反真，乱穷则治。是以周易贵变通，春秋大复古，泰平之基，将在于斯。宜刊载金石，垂之来世。”5(P26
12、)缙绅之儒，好古之士都认为更造新庙是盛德之事，是奠定泰平之基，所以相互商议要刊石立碑，垂之来世。序文至此结束。然后，引出铭文，总括全篇。综上可见，碑文从道教的宇宙观出发，首叙天地起源和演化，由此引出对道教名山嵩岳之赞美，进而引用上古至秦汉魏晋十六国历史事实证明：礼敬嵩岳者昌，祭非祀典者亡。在此基础上隆重推出道教代言人寇谦之，颂美他奉天承运、顺应朝廷需要，奏请恢复祭祀嵩岳；接着赞美太武帝依照道家新经，兴修道坛，营造静轮天宫，新建嵩岳神庙，弘扬道教。最终点出刊石立碑缘由。结尾再用铭文概括全篇，画龙点睛。碑文的写作可谓层层推进、步步相随，层 782023年次清晰、严谨连贯。二、修辞手法运用纯熟中岳嵩
13、高灵庙碑 碑文主要运用了对偶、对比、用典、引用等修辞手法，基本达到了驾轻就熟的程度，使碑文呈现出典重蕴藉、颇具文采的风格特征。（一）对偶 中岳嵩高灵庙碑 碑文较多地使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并且显示出较为成熟的对偶技巧。碑文所用对偶包括单句对、偶句对和多句对，为便于统计分析，依次列举如下：单句对有15处：1.太极剖判，两仪既分。2.四节代序，五行播宣。3.造化之功建，三材之道显。4.仰宗三辰，俯宗山川。5.其山也则崇峻而神奥，原隰也则显敞而。6.人神杂处，幽显交通。7.敬顺昊天，礼秩百神。8.帝舜有王母献图之征，武王有五灵观德之祥。9.行合自然，才任轨范。10.造天宫之静轮，俟真神之降仪。11.周
14、易 贵变通，春秋 大复古。12.宗祀济济，降福穰穰。13.南泝淮汝，北。14.图，夏禹锡龟书于后。15.河图授羲，洛书禹。综合句14和句15，我们甚至可以补全这两个对偶句，句14为“皇羲授河图于前，夏禹锡龟书于后”，句15为“河图授羲，洛书锡禹。”偶句对2处：1.天有五纬，主奉阳施；地有五岳，主承阴化。2.统协浑元，苞含之至用；光济乾坤，复载之大德。多句对1处：思惟古烈，虞夏之隆，殷周之盛，福祚如彼；近鉴叔世，秦汉之替，刘石之劣，祸败若此。综上，碑文共计运用对偶 18处，其中单句对 15处，偶句对2处，多句对1处。除个别对句外，多数对句基本上做到了字数相等，词类相当，结构相应，节奏相同，意义相
15、关。例如“造化之功建，三材之道显”“敬顺昊天，礼秩百神”“帝舜有王母献图之征，武王有五灵观德之祥”“行合自然，才任轨范”“宗祀济济，降福穰穰”等对句即是如此。上述对偶修辞手法地运用，高度概括了所要表达的内容，使之凝炼集中，且两方面的意思互相补充和映衬，加强了内容的感染力；同时，语言整齐、语句匀称，又呈现出结构美。可见碑文的写作已经有意追求语言形式的整饬、对偶,并逐步显示出较为成熟的对偶技巧,颇具文采，拓展了碑文的文学表现力，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北魏平城时期碑文写作水平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该时期文学也具备了一定的文采。（二）对比 中岳嵩高灵庙碑 碑文中运用了4处对比，列举如下：1.太
16、古纯，人神杂处，幽显交通。故其威仪颙颙昂昂，不严而自肃。少昊之季，九黎乱德。民浊斋明，嘉生不洁。于是神祇隐蔽，而与俗殊别。2.唐虞敬顺昊天，礼秩百神，五载巡狩，躬祀岳灵。故能厚获神祇之，多历年数。周室既衰，天子微弱。巡祀之礼，不复行于方岳之下。天下荡荡，神祇乏主。于是逆乱大作，奸蘖萌生，而礼义坏矣。3.下历魏晋，奉礼虽丰，太守行祀，帝不亲。刘石慕容，及以苻氏窃，一时朱紫杂错，耶伪纷然。谣俗之或，浮图为魁。祭非祀典，神怒民叛。是以享年不永，身没未几。厥宗噬肤，旋踵灭。州分崩，百余年间，生民涂炭，殆将歼尽。大代龙兴，拨乱反正。刑简化醇，无为而治。圣上以睿哲之姿，应天顺民，绍隆洪绪，是以即位之初，天清地宁，人神和会。遂案循科条，安立坛治。造天宫之静轮，俟真神之降仪。及国家征讨不庭，所向剋捷，虽云人谋，抑有神祗之助矣。4.于是圣朝思惟古烈，虞夏之隆，殷周之盛，福祚如彼；近鉴叔世，秦汉之替，刘石之劣，祸败若此。句1是太古之时与少昊之世的世道及神祇表现构成对比。2是唐尧虞舜躬祀岳灵、神祇祐之、国运绵长与既衰之周室不祀嵩岳，导致神祇乏主、逆乱大作构成对比。3是魏晋时期帝不亲祀、刘石、慕容、苻氏祭非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