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2023年4 月Apr.2023Journalof HunanUniversitytyof ScienceandEngineering第4 4 卷第2 期Vol.44No.2湖南科技学院学报从永州八记白的特性看其文学贡献刘翼平（永州市文联，湖南商永州425002)摘要：永州八记是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时，借写山水游玩抒写胸中郁愤的游记散文。这些文章反映了柳宗元被永州十年“千万孤独”的心情，他将自我的心态情绪、人生体悟、生活见解与山水融为一体，借山水自喻，托物言志，寄情感怀。从独特的心情、独特的山水、独特的文章、独特的贡献四个角度去分析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呈现其寄情于山水，绘山水以奇异；融情于山
2、水，赋山水以灵魂的特色。作为山水游记里程碑式的发展标志，永州八记彰显了柳宗元作为一代文豪对山水游记的重要贡献。关键词：柳宗元；永州八记；山水游记；文学贡献中图分类号：12 0 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 7 3-2 2 19（2 0 2 3）0 2-0 0 0 16-0 4永州八记作为中国山水游记的名篇，是文人与山水的巧遇，文章与时代的巧合。一切看似偶然，实则成于必然。这一表现心境山水和性情文章，体现文人气节与家国情怀的文体样式从柳宗元笔下和永州山水中产生和定型，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有着独特的社会生活和历史文化背景。本文试图从四个方面加以研究分析，以确定其文学创新。独特的心情“文
3、为心声”“诗言志”，文章是写作者心情的流露和体现。柳宗元在永州以现场写作的形式创作永州八记，每一篇文章的写作都与他这段时期和这一天的心情有关。从柳宗元自己的诗文中，大量流露出他在永州的两种心情。第一种是“千万孤独”，这是柳宗元在永州十年的大心情。他那首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笠翁，独钓寒江雪。”看似一幅极美的江天暮雪渔翁独钓图，实则是孤独幽寂高傲孤守的心志表。藏头诗“千万孤独”应该是柳子有意创作。这份“千万孤独”就是柳宗元永州十年的基本心态。其中：一是社会动乱的孤独。“安史之乱”后，中唐社会宦官专权、藩镇割据，危害极大。贬永期间，仍处在社会动乱之中。二是政治失意的孤独。“永贞革新”
4、的失败，“二王八司马”事件的沉重打击，收稿日期：2 0 2 2-11-2 3作者简介：刘翼平（19 6 6 一），男，湖南零陵人，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二级，研究方向为山水散文与历史散文。将柳宗元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莫大的孤独之情绕心头。三是思乡怀人的孤独。远贬外州，离乡背井，阔别亲朋，思乡怀友之情难以排遣。四是亲人亡逝的孤独。身为独子，贬永州前，父亲去世，妻子病故，两个姐姐出嫁后先后亡故。到永州后，半年母亲病逝，四年后爱女病亡，人世间，只剩孤身一人。五是著述为文的孤独。孤独出思想，作为一代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柳宗元有着深深的孤独，他要通过文学创作来消解自己的孤独。谁知借酒消愁愁更愁，这种以
5、孤独消解孤独的方式，反而将自已置身于一种“严酷的孤独”之中。第二种是“闷即出游”，这是柳宗元在永州时不时表现出的生活小心情。为了缓解由于孤独带来的胸中郁闷，柳宗元在与李翰林建书中写道：“闷即出游，游复多恐。”1这些苦闷表现为：一是负罪悔过之闷。从春风得意的朝廷命官，條忽间贬为政界罪人，且被流放南荒，身陷窘境。柳宗元的心灵之墙崩溃，他深感处此窘境，全由于“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修”2 13 5。于失落中表现出自责和负罪心态。在寄许京兆孟容书中，他说“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3 。说自己“以愚获罪”，接受被贬的命运，在永州，始终以罪人身份出现，时时谨慎，处处小心。二是怀才不遇之闷。
6、柳宗元人品高洁，志向远大，但远贬京外，闲适孤独。常常感到“不合于俗”“无利于世”“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是最大的不幸和苦恼。三是回京无望之闷。去京离乡的愁离伤别时时萦绕于心，如：“愁深楚猿夜，17梦断越晨鸡”“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梅雨），“去国魂已远，怀人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索寞竟何事，排只自知”（南涧中题），“问春从此去，几日到秦原。凭寄还乡梦，殷勤入故园”（零陵早春），“孤臣泪已尽，虚作断肠声”（入黄溪闻猿）。柳宗元作为文人，对朝廷之“忠”以及政治理想的追求又造成他心灵与现实无法调解的矛盾与痛苦：“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螺囚”（冉溪）
7、，“坐来念念非昔人，万遍莲花为谁用”（戏题石门长老东轩）。“怨”与“忠”痛苦地交织在一起。痛苦之余，他诉求亲友帮忙，甚至还向保守派人物和政敌写信献稿，希望他们伸出援助之手，盼望回京再为朝廷所用。可一封封诉求信如泥牛入海，期盼成为泡影。朝廷发布四次诏命，规定“八司马”永不量移，不在宽赦之列。他无限感慨无比愤恨，死了那颗重新启用的心，“甘终为永州民”。从此筑愚堂，归隐田，交农夫，过起了百姓生活。四是无子断嗣之闷。柳宗元是独子，一脉单传。元和五年，他已经3 8 岁，妻子不幸早逝，没有儿女，他承受另一个巨大的精神压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在给岳父杨凭的信中说“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与杨京兆
8、凭书），每念及此，他便忧心仲仲。因为偏见，永州没有合适的“士人女”成为他的“正室”，只能找到家庭穷苦的马室女雷五之姨为妾，住草堂，生儿育女。五是身体病痛之闷。到永州三四年，由于水土不服，加之精神摧残，身体变得衰弱，“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2 13 4。外有脚气，内有瘤病，在疾病严重的一两年，他不饮酒，少看书，多出游，自我疗治。他移居愚溪，终日与山水为伴，求得自我宽解。孤独的大心情和苦闷的小情绪，形成了柳宗元个性化的思想，为永州八记的创作奠定了独特的思想底色。二、独特的山水永州的山水之美，不在于自然之美，而在于人文之美。境内名山大川九疑山、舜皇山、阳明山和潇
9、水、湘水都是人文化的山水。每座山每条水都有人（神）名，都有传说故事，人因地名，地因人彰。这些都是在柳宗元未到永州之前就形成的特色。一代文豪柳宗元踏上永州这块人文大地，更将永州山水这一特色出神入化，推向顶峰。永州八记所记八处山水都是柳宗元首次探访发现的无名小景，因其独特，引起柳宗元的审美关注，山水与人两相悦，美景与慧眼两相宜，从而产生千古名篇。水是奇特的清澈秀丽。永州位于湖南南部，属内陆地区。为亚热带大陆性季风气候，降水丰富，是湖南母亲河一湘江上游，自古生态植被丰富。潇水由南向北纵贯全境，湘水由广西自西向东横穿而来，潇湘二水在零陵岛相汇成湘江，北上流入洞庭。永州南部为南岭山地，北部是湘中丘陵盆地
10、，水土保持极好，水流清澈。潇湘二水是中国唯一一条以清澈命名的河流。“潇者，清且深也”，湘，从目、有树木，有水，意味着看得见山，望得见水，山清水秀。有这样的生态环境，潇湘二水，无论是大河小溪，水清至极，在中国的大江大河独领清澈。柳宗元对潇湘之水一见钟情，触发创作灵感。用诗来赞美：“乃一声山水绿”（渔翁），“长歌楚天碧”（溪居），“水碧无尘埃”（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用散文来描写：“水尤清冽”，“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尔远逝，往来忽，似与游者相乐”。如此清幽秀美的潇湘水，能为柳宗元“漱涤万物”，洗却心灵伤痛，净化灵魂。山是奇特的牢笼百态。奇特怪异、生动多姿是
11、永州山水的基本特质。永州以山地为主，大多是石灰岩丘陵，属喀斯特岩溶地貌。丘陵缓坡、嘉木秀竹连绵不断，满目葱茏，石峰石林、峭壁断崖奇形怪状，巧夺天工，往往让人在荒区蛮域中发现清泉美石，在恶木草莽中寻觅到幽丽奇绝，给发现者不同的审美意趣。“美感产生于新奇”，这些显示出新、奇、小、巧独特个性的一山一石，给寄情山水的人们不同的美感观照，将自我的心态情绪、人生体悟、生活见解与山水融为一体，借山水自喻，托物言志，寄情感怀。柳宗元永州八记就是这些独特的山水所成就的。小石潭“全石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为屿，为，为岩。”钴潭形似熨斗，“其石之突怒偃赛，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袁家渴有“小山出水中
12、。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西山、小石城山、西小丘、钻潭、小石潭、石渠、石涧、袁家渴都是清澈秀丽、牢笼百态的清峻小景，因天作地藏，遇上柳子的独具慧眼和旷世文笔，便成了千古名文、千古胜景。三、独特的文章永州八记中描写的永州山水，都是“农夫渔父过而陋之”的荒僻野景，却因柳宗元的到来而大放异彩。究其原因是柳宗元以独特的审美发现和独有的审美表达向世人展示不为人知的奇山异水，18并以“我”的眼光、“我”的文章广而告之。这一创作的文学手法有两大独特之处。（一）人化的山水山水景物的人格化，是永州八记最突出最感人的特点。作为一代文豪，柳宗元具有观察细致，且能慧眼识珠的文学家天赋，他笔下展示出对永州的山
13、山水水完整的真实印象，同时融入了自己的情思和生活感悟。作为古代山水散文标高之作的永州八记，其特征在于他将山水写得灵动人化了。这种人化的山水，一方面表现在他对永州山水进行主观识别。贬谪永州十年，每每都是“闷则出游”，在他的山水游记中，记录发现自然之美的过程中，总是带有一丝哀伤，一种迷离，一团乱绪。笔下的景物大多有伤情的影子，失意人寻幽僻处，旨在排遣忧伤。柳宗元将自己的主观心情投射到永州山水，以不幸者的心态和目光审视山水，让山水融入自己的感伤之中。在小石潭记中写道：“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寒无人，凄神寒骨，悄炝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
14、，乃记之而去。”迁回曲折，明暗不定，寂寞难耐，眼前一物一景在伤心人看来，到处都是无尽的愁苦与寂寞。另一方面他笔下呈现出的是心境山水。柳宗元游览永州山水只是借永州的山山水水，来化解胸中块垒，只是散心，绝非旅游。他的每篇山水游记都随他在永州不同年份的心情而起伏跌岩，其政治意趣和思想情趣跃然纸上。钻潭西小丘记借小丘之被弃，慨叹被贬的不幸遭遇；小石潭记以石潭之寂寒凄寒烘托羁旅孤寂的心情；而“八记”之外的游黄溪记描写景物生动优美，映衬心绪颇佳。永州八记永远是柳宗元的“八记”，而非别人，字里行间渗透了柳宗元的心态血脉。（二）有我的散文大多数学者认为，散文就是“我的文学”，这一观点用在永州八记是再贴切不过了
15、，或者说永州八记就是古代“有我散文”的标志性代表作。柳宗元在永州“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通过寄情山水，来实现自我排解、自我安慰、自我超脱。在柳宗元眼里，永州山水就是他自己，他自已就是永州山水。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到“有我之境”时说：“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4 柳宗元在永州八记中用三种方式“着我之色彩”。一种是选“我”之景。永州八记所写之地确实令人陶醉，令人向往，但今人寻故址遗迹一看，不免会有些失望和遗憾，就算穿越到唐代随柳宗元同去，没有柳宗元一样的身世遭遇，也不觉得很美。柳宗元是带着自己的情绪走近永州山水的，是有选择的。他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交代：“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
16、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研莽，焚茅花，穷山之高而止。”当时他的心情是：“自余为缪人，居是州，恒栗。”这种心情去游山玩水，人与山孤，情与水独，在他心中，山水虽美，因不被欣赏，因而一律以“愚”冠名。一种是役“我”之情。柳宗元怀着抑郁怨愤来到永州，在寄情山水中，以山石自况，以水木喻己，特立的西山，清澈的溪水，清丽幽雅的石渠石涧，满是嘉木美竹奇石的小石城山，样样都是他的化身。他的描述、议论、抒情都是在寄托自己的人格理想，抒发自己的怨愤。一种是缀“我”之词。在所写山水景物中直接加进表达情感的词语，如始得西山宴游记“居是州，恒栗”，钴潭记“乐居夷而忘故土”，钻潭西小丘记“余怜而售之”“独喜得之”，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心乐之”“凄神寒骨，悄炝幽邃”，等等，“我”成了永州八记中的主人公。四、独特的贡献作为游记类文章，柳宗元永州八记对文学的贡献是第一位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超乎文学之外的贡献。这两大贡献可表述为：（一）文体的独特贡献永州八记及游黄溪记以一组山水美文让山水游记这种文体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确立，柳宗元是第一个创造“山水游记”文体标志的人。回顾中国文学史山水游记形成的一路历程，先秦到两汉，自然山水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