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多元复杂成因探析中国视点“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多元复杂成因探析 以不信任为视角陈 智 朱婷婷基金项目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社会主要矛盾转变后湖南青年需求研究”（编号：）的阶段性成果。收稿日期作者简介陈 智，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治理现代化。湖南长沙 朱婷婷，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政府绩效评估、数字政府。北京 摘要：“建议专家不要建议”之声日益高涨并引发信任危机，本文探析其背后的“不信任”问题及具体成因，为重塑并强化专家“信任”提供系统思路。研究结合多元互动情境解析公众对专家“不信任”的生成逻辑及运作机理，发现
2、专家将其“建议”祛魅并投射于公众日常生活中，在拉近距离的同时又释放新的悬浮性和疏离感，由此触发“不信任”；而媒体在平台可供与利益交互中存在失范行为，以“单向度”与“片面化”的新闻传播裹挟公众感知，进而推深“不信任”。总体上，公众被卷入“信任不信任”的矛盾转换之中。面对技术熔断难以荷载的群体极化，随之叠加的“不信任”也在倒逼“信任”的新发展，最终互构成一种“复线式循环”系统。关键词：专家建议 信任 不信任 多元主体 生成机理一、引 言随着全球化、数字化、网络化的快速扩展，国家和社会已形成崭新的互动关系，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也随之发生演化与革新。在此情境下，强交互、强时效的网络空间愈发成为民情民意生
3、产汇集的场所，也成为政府为公众答疑解惑、排忧解难的重要渠道，因此利用好网络空间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应有之义和必然选择。然而，一些专家在不同场合发表如“建议低收入群体把闲置房子出租”“建议用私家车拉活可实现灵活就业”“建议有实力有担当的人多生孩子”等争议性言论，又如部分专家针对热点舆论事件发表的相关建议，不仅未能疏导社会舆论，反而弄巧成拙，引致“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现实悖论。本文首先对具有争议性的“专家建议”类型进行梳理，并简要概括公众对专家“不信任”的主因。表 主要统计了 年 月 年 月“两微一抖”等主流社交媒体中引发负面舆情的“专家建议”。表 所列的 条具有争议性的“专家建议”，由近百条关键话
4、题和词条提炼而来，其考虑重点为相关案例的典型性、冲突性以及舆论持续性等；而公众“不信任”的主因涵盖了公众的负面评论及代表性观点等。具体而言，公众对于“专家建议”的关注度、讨论量和争议点呈现出梯度式差别，可划分为婚育类、住房类、工作类、生活类等四类民生议题。这些“建议”的共通之处在于与公众的现实需求和生活常识等息息相关，不同之处则在于各种社会生活议题下的价值利益“相关性”和“普适性”等关键指标所呈现出的阶梯性水平。表 “建议专家不要建议”中的相关类型及其主因序 号类 别“专家建议”内容举例“不信任”的主因婚育类 岁未经济独立的女性尽早结婚 年轻人应提早规划养老投资 年轻人如果找不到工作，可先去结
5、婚生子 有实力有担当的人要多生孩子 将法定结婚年龄下调至 岁，降低成婚门槛促进单身男女建立家庭等未经社会调研，缺乏同 理 心 和 共 情意识住房类 买房其实比租房划算 不建议掏空“六个钱包”凑首付 取消公摊面积不可行，将影响购房者权益 农民在县城买房住，然后开车去农村种地 还房贷时长延至 年或还贷年龄提至 岁等避重就轻，忽略核心问题；不同专家建议相互矛盾工作类 给“后”增加工作强度 付费上班以获得工作机会 用私家车拉活可实现灵活就业 年轻人别在通勤上花过多时间 年轻人工资低是能力不够忽视社会情境，因果关系推论无根据生活类 晚上 点睡觉 四成大学生毕业后歇一年去“行万里路”春运期间要错峰还乡 普
6、通人不要下场炒股等正确的废话，或相关建 议 无 建 设 性意义在当前的中国，公共领域中专家与大众的复杂关系十分引人注目。他们既彼此需要，又冲突不断，成为公共领域中最为活跃的两个群体因素。诚然，专家作为“社会的良心”和“传播的轴心”，其信任体系的建构是现代社会信任的基础，可看作社会系统的“红线”和“底线”。但在媒介化风险社会，专家参与公共领域的话题讨论，却面临着专业知识的可靠性与可及性、专家的民主性与可信性等诘问，尤其是我国“特殊的政治体制导致 信任下降 很难被 容忍”。可以说，当前网络社会中不断涌现的“建议专家不要建议”不仅是专家话语权旁落的表征，更是“专家系统”和“公众场域”的撕裂感呈现，其
7、溢出效应正在不断加深社会治理中的不确定性，因而亟待探讨其中的学理特点、演化过程以及系统机理。沈湘平：公共领域中专家与大众的冲突，东南学术 年第 期。张云昊：政策过程中的专家参与：理论传统、内在张力及其消解路径，中国行政管理 年第 期。戴木茅：信任与怀疑之间 中国政治信任研究，天府新论 年第 期。“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多元复杂成因探析中国视点二、“信任”与“不信任”：“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学理化解读基于“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网络舆情的开放性和复杂性，本文所指的“专家”泛指由拥有相关技术背景的专业队伍所组成的知识化系统，同时也包含一部分在自媒体背景下走向异化的所谓“专家”。“专家建议”既包括针对社会
8、议题的直接性“建议”，也涵盖“宣称”“表示”“不建议”等观点性提议或引导性说辞。而维系“专家建议”系统正常运作并发挥效用的核心就在于“信任”，其意指一种日常例行互动的必要基础，也表示一种与社会结构和文化规范密切相关的社会现象。（一）“信任”和“不信任”理论视角的引入信任是一个多学科的概念。在社会学中，甘伯塔（，）将信任定义为委托人对代理人是否会执行对其有利的特定行为的主观概率；在哲学中，拉赫纳等（，）认为信任是一种个人的内部现象，有助于维持个人之间的道德关系；在组织管理中，梅耶等（，）将信任定义为委托人基于代理人的能力、诚信和仁慈而承担风险和脆弱的意愿。基于上述定义，信任是基于一定需要建立在安
9、全感、预期、相信、意愿倾向等心理基础之上，并通过一定言行、活动等表现出来的一种现象。从信任的类型划分，列维奇、维托夫（，）将信任分为“基于计算的信任”（，）和“基于身份的信任”（，）。秋等（，）则提出“复合信任”概念，即沟通信任（）、信息信任（）、社会信任（）和认知信任（）。而从综合信任的主客体来划分，信任一方面是人际的信任态度，另一方面是对机构和专家系统的信任倾向。与之对应的则是吉登斯提出的“人格信任”和“系统信任”。其中，“系统信任”是指行为者对符号系统、专家系统等“规范性因素”和“专业性因素”的信赖而形成的信任。虽然基于血缘、地缘和业缘的“人格信任”依然在有限范围内扮演着重要角色，但已难
10、以满足现代复杂社会的需求。正如卢曼所强调的，现代社会是一个功能高度分化但又互相依赖的社会，“信任”可视为一种对复杂社会系统的“系统信任”。从信任的程度区分，“信任”和“不信任”呈现出一个连续图谱，以不同程度、样态、情境等共生于社会系统之中。有研究以“信任”与“不信任”、信任的“高低”程度等描述了“高信任”“低信任”“高不信任”和“低不信任”四种梯度式样态。克拉默（，）将“不信任”定义为“对他人缺乏信心，认为他人不关心自己的利益，意图做出对自己有害的行动，或认为他人是有敌意的”。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年，第 页。，：，：，“：，”，“，”，董祥宾：整体性视角下的信任新诠
11、释，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许源源、王通：信任视角下社会组织认同的反思与构建，中国行政管理 年第 期。尼克拉斯卢曼：信任：一个社会复杂性的简化机制，瞿铁鹏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斯库尔等（，）则指出，当个体处于“不信任”的心理状态时，他们会激活与给定信息不一致的联想，避免自己被误导。综上，现代化风险叙事中的“不信任”更多的是指泛化而成的基于“存在性焦虑或忧虑”（）的心理状态或情绪。本研究中的“不信任”可理解为公众对专家可信度的消极期待表达以及前置性防控风险的意愿。相较于“专家失信”“专家缺信”等价值判断，超越二元
12、对立的“不信任”可作为解构“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更为全面、精准的学理表达。总体上，“不信任”视角的引入与应用，既能描绘出多主体之间复杂的信任互动关系，也能从多维度揭示公众针对系统信任的微妙感知及程度变化。（二）面向专家的“不信任”原因初探有关对专家产生“不信任”的具体成因分析，目前与其直接相关的文献较少，更多成果是从影响专家信任度的因素进行研究。首先，专家及其知识储备本身存在局限性。由于社会知识系统的复杂性，专家认知也存在一定局限性，进而造成信息解读的偏差和误解。其次，专家的行为和性格等起到关键作用。有研究整合提出了影响专家信任度的四个维度，即专业知识、诚信、善意和开放性等。通常专家的论据越充
13、足、态度越温和，则越容易影响公众的舆论走向，反之将滋生各种不信任问题。最后，专家的表达方式和传播渠道同样具有重要性。就专家表达的形式而言，使用技术语言或是攻击性语言会对公众感知的诚信和可信度产生负面影响。就专家沟通的渠道而言，有研究指出，出现在电视上的专家被认为比 上的专家更有能力；而出现在 的专家被认为更有趣易懂，这对可信度也有积极影响。此外，专家“不信任”现象的生产演化还涉及公众和媒体等多重主体。在事件、媒体、网民和政府等多重作用下，事件危害程度、媒体涉利程度、网民的参与约束和意见领袖作用等因素对产生“不信任”的影响更为显著。当前，专家与公众共同对公共权力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但面临着共同的
14、问题 文化批判将面临着沦为文化消费的危险，其中，媒体在这种文化消费中也扮演着愈发重要的角色。并且，有研究证明新兴媒体的使用将显著降低居民对政府的信任。可以说，现代信息环境使公众能更大程度地参与科学领域的讨论，但随之而来的错误信息、公众争议等挑战也可能会破坏对专业知识的信任。综上，现有研究提供了不同维度的启示性价值，但在洞悉不信任的具体成因时，更多的是从“平面”上解析各主体在不同情境中的行为逻辑，忽略了从“立体”层面进一步解析对专家产生“不信任”的多元交叉因素及其演化过程。那么，公众对专家的态度缘何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专家建议”又如何引发多频次、泛场域的社会性热议？针对“建议专家不要建议”这
15、一极具中国情境和时代特征的网络社会舆论，本文拟采用系统分析法和过程分析法，在解析专家和媒体两大主体对公众，“：，”，李春雷、凌国卿：风险社会视域下社会困难群体新闻活动中的不信任研究，新闻界 年第 期。高盼、邢冬梅：专家系统信任危机及其重建 基于风险社会语境的分析，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魏静、贾宇广、朱恒民等：基于舆情当事人信息质量及群众信任阈值的观点演化研究，情报杂志 年第 期。，“：，”，“？，”，孙钦莹、任晓丽：基于双重失衡环境的网络舆情演化机理与治理策略研究，情报杂志 年第 期。沈湘平：公共领域中专家与大众的冲突，东南学术 年第 期。胡荣、庄思薇：媒介使用对
16、中国城乡居民政府信任的影响，东南学术 年第 期。“建议专家不要建议”的多元复杂成因探析中国视点感知影响的基础上，回归并聚焦公众本身并辩证分析舆论背后的正负外部性因素，最后从整体上呈现出“建议专家不要建议”悖论的多元复杂成因。三、专家触发“不信任”：知识祛魅与大众需求间的现实脱嵌就整体而言，对专家的“信任”或“不信任”并不等同于具体语境下的信任态度，因此需将其置于“专家”这一源头性视角进行剖析。网络中频现的“专家建议”原本是为了纾缓大众的不信任，但这些“建议”经过多方主体和多重情境发酵后，不仅没有获取“加分项”，反倒触及社会的“基础盘”，催生了从主动式“取信于民”到被动式“不信任”的现实悖论。（一）专家“取信”公众：公共领域中专家建议的下沉化趋势哈贝马斯曾提出“公共领域”的概念，指代开放、多元、动态的国家和社会之间的公共空间；即使在备受挤压的现代社会中，参与公共领域也是一种权利与义务。尤其社会的复杂性需要专家帮助公众提高决策效率、降低交易成本，在风险中追求到有目的、功利化的结果。在此背景下，“专家建议”可看作一种在公共领域中有机联结国家与社会、权威与民意之间的“对话式治理”模式。伴随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