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月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卷第期（总第 期）（）（）【儒释道与传统文化佛道文化】：“丹枕”释义商补张春雷，刘佳星（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摘要“丹枕”一词在佛经文献中习见，但常见佛教词典未有收录。国内学者对其释义，也颇有分歧。本文利用佛经注疏文献、佛经音义文献、考古材料等，从“丹枕”的颜色、式样、材质、功用等方面对其进行辨证，并梳理了“丹枕”的流变情况，从而纠正了前人的旧说，给出了“丹枕”的准确释义。佛教文献中的“丹枕”，我们认为应当释为“用锦、绮、缯等丝织品作囊，填充轻软物所做而成，置人左右前后，供倚、凭、卧之用的器物”，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倚枕”或“靠枕”。关键词 丹
2、枕；靠枕；倚枕；商补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佛教文献中经常出现“丹枕”一词。如姚秦鸠摩罗什译 妙法莲华经 卷二：“亦以珍奇杂宝而严饰之，宝绳绞络，垂诸华缨，重敷纟 宛纟 延，安置丹枕。”（）北凉昙无谶译 悲华经 卷四：“愿我国土有七宝楼，其宝楼中敷七宝床，茵蓐丹枕，细滑柔软，犹如天衣。”（）“丹枕”究竟为何物？常见佛教词典不载。学者们对其解释也有分歧。李利安（）、陈 允 吉、胡 中 行 均 译 为“红 色 的 枕头”。（）日 本 学 者 辛 岛 静 志 解 释 为“红 坐垫。”（）李维琦赞同辛岛静志的观点，认为“（妙法莲华经）前几句是讲车上的装饰，最后讲到 丹枕，令人不解。为
3、什么突然会讲到卧具？这是一个难题。日本学者辛岛静志认为：在 校刊本（页 第 八 行）中，相 对 应 的 梵 文 词 是 ，意思是红坐垫。丹枕 这个难题由此而得到解决。”（）张幼军在论述佛经词语考释方法“比照非汉文佛典”时说：“辛岛静志教授的 妙法莲华经词典 告诉我们，在 校刊本（页第八行）中，相对应的梵文词是 ，意思是红坐垫。丹枕 这个 难 题 由 此 而 得 到 解决。”（）董志翘释为“赤色的枕头”。（）扬之水释为“软靠垫”。（）宗舜针对李维琦同意辛岛静志利用梵文材料对译“丹枕”的结论提出质疑，他认为：“我没有觉得这个问题解决了枕是用来倚靠的，垫是用来垫屁股的。”进而他认为慧琳 一切经音义
4、释“丹枕”为“倚枕”的观点，“明显比辛岛静志的 梵文 令人信服。”（）热孜娅努日在将 大般若经 与巴黎藏回鹘文诗体般若文献进行对比时，将“丹枕”对译为“靠垫”。（）考查现代学者对“丹枕”的几种释义，学者们大多采用了直译的形式，释其为“红色或赤色的枕头”，辛岛静志利用梵文材料，得出了较为新颖的结论，但诚如辛岛静志所言：“在汉语里可以解决的问题应该汉语里解决，不必提到梵文材料，把问题弄复杂。”（）我们认为辛岛静志所言甚是，从汉语本身可以解释的，不必牵涉到梵文材料，辛岛静志的解释亦未达确诂。扬之水释义最为近是，惜未能言明其究竟为何物，且未能梳理“丹枕”的发展源流。宗舜认为佛经词语考释，应充分利用古人
5、注疏，所言甚是。然他只是在言及“训释佛籍必须参考古人注疏”时，举例而言，并没有对“丹枕”进行系统考辨。热孜娅努日将“丹枕”对译为“靠垫”，也未达确诂。前人对“丹枕”的释义，历来就有分歧，代表性 收稿日期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后期资助项目：汉语异名别称大辞典（项目编号：）。作者简介 张春雷（），男，河南开封人，文学博士，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汉语史；刘佳星（），女，江西宜春人，温州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的观点有以下三种：“丹枕”就是“车枕”，也称“相支枕”“支昂”“车外枕”等，如：东晋竺道生撰 法华经疏 卷一：“丹枕，喻诸功德，相支枕也。”（）隋吉藏撰 法华义疏
6、卷六：“安置丹枕，有人言：车之前后两横木 名 为 车 枕。依 此 两 枕，竖 四 楗，施 厢 壁 也。（）唐湛然述 法华文句记 卷六：“丹枕云支昂者，即车外枕。车住须支，支之恐昂，故云支昂。支，持也。昂，举也。譬动静相即者。车行枕闲，车息枕用。用时常静，闲时常动。”（）车枕就是指车前后的两个横木，主要是车辆停止的时候用来支撑车辆所用。“丹枕”即是“合神丹而成之枕”。如：隋吉藏撰 法华义疏 卷六：“问：何故名为丹枕耶？答：丹是赤色中之盛。由深定故，多所发生。其功显灼，如丹色也，又释：古人合神丹为枕，令得长灵之寿。”（）“丹枕”即是“倚枕”。如：唐代慧琳撰 一切经音义 卷四：“丹枕，针荏反，天竺国
7、风俗，不用木石为枕，皆赤皮或赤色布作囊，贮以睹罗绵及以毛絮之类为枕，或用枕头，或作倚枕，丹红赤色者用也。”（）又卷二十六：“丹枕，按天竺多用帛氎、缯缘、纟 宁兜、罗绵而作，或枕，或倚者也，丹谓赤色也。”（）又卷二十七：“丹枕，有释枕着仙丹可以延寿，此谓不然，案天竺无木枕，皆以赤皮叠布为枕，贮以睹罗绵及毛絮之类，枕而且倚。丹，赤色也，即同诸经朱色枕耳，头枕、倚枕，悉赤如丹。”（）唐栖复撰 法华经玄赞要集 卷二十四：“玄应法师以天竺无木枕故，唯赤皮、叠布为枕。贮以兜罗绵及毛发等作枕。枕作赤色，故名丹枕，而以倚枕也，上正解。”（）第一种观点释“丹枕”为“车枕”“相支枕”“支昂”“车外枕”等，放在姚秦
8、鸠摩罗什译 妙法莲华经 卷二“亦以珍奇杂宝而严饰之，宝绳绞络，垂诸华缨，重敷綩綖，安置丹枕”（）句中，似乎也能讲通。王引之 经传释词自序 云：“揆之本文而协，验之他卷而通。虽旧说所无，可以心知其意者也。”（）词语训释讲求以此义去释其它用例，如：东晋佛陀跋陀罗译 佛说观佛三昧海经 卷二：“所执刀杖，似七宝台，七宝台内，重铺纟 宛纟 延，安置丹枕。”（）唐玄奘译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三九八：“覆以白，络以纟 宛纟 延，宝座两边，双设丹枕，垂诸帏带，散妙香花。”（）显然是无法合理解释的，因为用例中并未言及“车”，而是“台内”“座边”。第二种释“丹枕”即是“合神丹而成之枕”，出于主观臆会，不可信从。我们
9、认为第三种解释释“丹枕”为“倚枕”，比较科学，也比较符合事实。从佛经文献对“丹枕”的释义，我们可以梳理出如下信息：（）它是天竺特有的，以赤皮叠布为囊，其颜色为“朱色”“丹色”“赤色”；（）它的制作工艺应当是用赤色或朱色的锦、绮、缯等丝织品为囊，里面填充一些毛絮、丝绵、布帛等松软物品，然后缝上，所以它整体是以松软的物品制作而成；（）它的主要功能是为了供人倚、凭、卧之用，也可用于枕；（）可以有两个或多个同时使用。姚永铭在讲述 慧琳音义 与语词文化内涵研究的时候，举“丹枕”“倚枕”为例，并说：“仅此两条，就可以使我们了解天竺国枕头的使用情况。包括它的材料、形制、颜色、作用等等。”（）显然他是将二者当
10、作两种不同的枕头了。其实，二者是同物异名。我们对比一下佛经音义中关于“倚枕”的描述，如：唐代慧琳 一切经音义 卷十五：“倚枕，案倚枕者，以锦、绮、缯彩作囊，盛软物，贵人置之左右，或倚，或凭，名为倚枕也。”（）又卷十七：“倚 枕，锦 彩 为 囊，盛 软 物。贵 人 左 右 倚 凭 也。”（）又卷四十九：“倚枕，上衣纪反，下针荏反，案倚凭者，大枕也。锦绮缯彩作囊，盛轻耎物，置之左右前后，尊贵之人倚凭，名为倚枕。”（）唐人玄应 一切经音义 卷六：“丹枕，案天竺无木枕，皆以赤皮叠布为枕，贮以兜罗绵及毛，枕而且倚，丹言其色赤也，即诸经中 朱色枕 者，同其事也。”（）从佛经音义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出，其实“
11、丹枕”就是“倚枕”，它们的颜色、制作工艺和功能是相同的，也可以称为“朱色枕”“隐囊”“靠枕”“大枕”“偃枕”“枕囊”等。我们分别看一下，它们在文献中的实际用例。先来看“丹枕”，如：（）安置种种金银琉璃，众宝床座，敷设上妙氍氀、锦绣、文蓐、花毡，床座两头俱置丹枕，覆以上妙绮帊锦衾。（唐玄奘译 如来示教胜军王经 卷一）（）杂色綩綖，种种茵蓐，柔软细滑，以为挍饰，丹枕锦被，置床两头。（后秦鸠摩罗什译 大智度论 卷十一）再来看下“倚枕”，如：（）复见施妙床座敷胜氍毹，上加绵蓐，覆以迦遮，邻地之帔，轻妙鲜支，重复其上，排软倚枕，置床两头。（唐菩提流支译 大宝积经卷三十七）张春雷，刘佳星“丹枕”释义商补（
12、）在于宫内，细滑床敷，柔软毡褥，或覆天衣，或复两边，挟置倚枕，或卧或偃，随意自在。（隋闍那崛多 佛本行集经 卷十九）还有“朱色枕”，如：（）以诸天人阿修罗衣弥覆其上，或敷迦旃陵伽衣、或敷憍奢耶衣。其座两头，置朱色枕。（唐菩提流支译 大宝积经 卷六十二）（）慈恩云：有释丹枕者，仙丹可以延寿，此谓不然。天竺无木枕，皆以赤皮叠布为枕，贮以都罗绵及毛絮之类，枕而且倚。丹赤色也，即同诸经“朱色枕”耳。（日本中算撰 妙法莲华经释文 卷中）还有“靠枕”的说法，如：（）此等八万四千床座是金所成、银所成、牙所成、坚材所成，敷长毛所织之覆盖、毛织布之覆盖、迦达梨鹿毛所织之覆盖、有天盖、有两边红之靠枕。（通妙译 长
13、部经典 卷十七）（）碾玉巾环一，桦皮龙饰角弓一，金龙环刀一，红纻丝靠枕一，佩玉大环一，皆非臣庶服用之物。（元脱脱 宋史 卷一五四）（）卧榻亦可坐，盘膝跏趺为宜。背无靠，置竖垫，灯草实之，则不下坠。旁无倚，置隐囊左右各一，不殊椅之有靠，有环也。隐囊似枕而高，俗曰靠枕。（清曹廷栋 老老恒言 卷三）也可以称作“隐囊”，如：（）若言细滑能障道者，一切毡褥及隐囊亦细滑。（萧梁僧伽跋陀罗译 善见律毗婆沙卷十六）（）彼所重物第一清净，所爱服饰，如是花香涂身，衣服庄严，眠坐隐囊。（梁僧伽婆罗译 解脱道论 卷七）（）隐囊，谓合缯彩作囊，内软物于中，以隐靠也。（北宋允堪述 四分律随机羯磨疏正源记 卷八）唐义净则将
14、其译作“偃枕”者，如：（）佛言：“卧时当安偃枕。”苾刍不解云：“何当作？”佛言：“作枕之法：用物长四肘、阔二肘，其四肘叠作两重，缝以为帒，内贮绵絮可用支头。”（唐义净译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 卷十五）（）七宝庄校所卧之床，毡褥重敷，并安偃枕，恣意而卧，无复忧劳。（唐义净译 佛为胜光天子说王法经 卷一）（）时有一女以日光珠置偃枕上，而自严饰，云去天晴，日光忽现，照触宝珠，便即火出，烧其偃枕。（唐义净译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 卷九）也称作“枕囊”，如：（）枕谓偃枕，因诸苾刍食不消故，世尊由此开许枕囊。（唐义净译 根本萨婆多部律摄 卷九）（）枕者，偃枕，因诸比丘食后不消，世尊听诸比丘用枕囊。
15、（姚秦三藏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译，佛萤编 四分比丘尼戒本注解 卷一）（）比次者，是枕囊或坐囊。（萧齐僧伽跋陀罗译 善見律毗婆沙 卷十五）在车中使用，也称作“”“絥”“鞴”，急就篇卷三：“鞇靯鞍鐊。”颜师古注：“，韦囊，在车中，人所凭伏也。今谓之隐囊。”（）汉刘向 列女传霍夫人显：“又治第宅，作乘舆辇，尽绣鞇，黄金途，为荐轮。”（）将“于床两头，安置丹枕”“排软倚枕，置床两头”“其座两头，置朱色枕”“有两边红之靠枕”“隐囊谓合缯彩作囊，内软物于中，以隐靠也”“隐囊似枕而高”“合缯彩作囊，内软物于中，以隐靠也”等描述进行比照，可以清楚地看出，“丹枕”“倚枕”“朱色枕”“靠枕”“隐囊”“偃枕”等其实是一
16、回事，同物异名而已。从其形制、颜色和使用的情况来看，以布、锦等材料作囊，盛轻软物制作而成，颜色多为朱红色，使用时置人左右，或倚、或凭、或卧，可以有两个或多个同时使用，正是我们今天所言的“倚枕”或“靠枕”。“丹枕”使用及造型的渊源来自印度，如印度马邦孟买北部开凿于世纪前后的阿旃陀窟第 窟中的雕像和开凿于世纪的第 窟中的太子须大拏本生图以及此窟的藻井装饰画，现藏于洛杉矶县立博物馆的 藏中宝生如来佛唐卡 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 两位喇嘛像 中，均可以见到丹枕被背倚、侧卧的使用情景。“丹枕”原本是印度日常生活中的常用物品，佛教传入中原之后，“丹枕”作为一种新事物，也被传入，这在佛经壁画、石窟、铜佛像中也均有体现，如故宫博物院藏吐蕃时期出自印度工匠的坐像说法印释迦牟尼佛 （）、转轮王座莲花手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坐像 （）等均可以见到“丹枕”的使用。最后我们梳理一下“丹枕”的流变情况。“枕”，说 文 木 部 ：“枕，卧 所 荐 首 者，从 木 冘声。”（）因较早的枕头由木头刨制而成，故从“木”，“枕”最初的材质均是木制而成，故“枕”字形，从木。后来也出现了其他材质，如“角枕”，诗经唐风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