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收稿日期：；作者修订：；本刊修订：基金项目：上海外国语大学校级一般科研项目“中国文学外译的女性形象重塑与价值观传播”（）作者信息：张 莹（），女，天津人，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翻译史和翻译理论，：.。副文本翻译研究新视角：“第二世界构建意识”以 射雕英雄传（第一册）副文本英译为例张 莹（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上海）摘 要：本文借用托尔金的“第二世界”概念，观察与讨论译者的副文本翻译策略能否帮助读者尽快进入 射雕英雄传（第一册）英译本的“第二世界”，以期丰富副文本翻译研究，为中国文学外译提供一个具有实践意义的新视角。关键词：副文本翻译；托尔金；第二世界；金庸；射雕英雄传；郝玉
2、青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引言当前中国文学外译研究正逐渐从译本正文扩展到副文本分析，本文拟借用 魔戒 作者托尔金（.）的“第二世界”（）概念，提出针对命名体系比较复杂的文学译作，可增加“第二世界构建意识”这一副文本翻译策略。在托尔金的概念中，“成功的故事讲述者一定是一个 亚世界创造者，为读者创造出一个 第二世界，具有特定规则，让读者相信若身处那个世界也会那样行事”（：）。虽然广义上几乎所有文学都在创造“第二世界”，但托尔金更强调架空的故事环境，“可能是平行世界，可能是过去或未来的地球，也可能完全是另一个宇宙”（：），包括独立的规则、气候、地理、种族、语言和历史，这些都通过复杂的
3、命名体系实现。这类命名体系往往具有文化渊源和一致的构词规则，增加了读者理解难度的同时也增加了其阅读的维度和乐趣，但对译者提出了更大挑战。目前中国文学外译的副文本策略研究，大部分还停留在对副文本的内容描述，虽然也有学者尝试提出更明确的策略建议，如利用副文本进行“语境重构”（朱晓烽：），但切入点仍较少。在翻译实践中，译者可能出于“忠实”的翻译伦理惯性，对副文本的翻译也往往缺乏布局意识，认为如实翻译原著已有的副文本即可，即便增加副文本内容，也未考虑如何充分利用副文本布局。但布局意识恰恰是副文本翻译研究中最值得探讨的课题，尤其对于具有“第二世界”特征的文学外译。例如金庸的武侠小说虽然拥有广大的中文读者
4、群，但其英译本既不全面也第 卷 第 期 年 月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缺乏影响力，年前，金庸的 部武侠作品的英译本 雪山飞狐（，）、鹿鼎记（，）和 书剑恩仇录（，）销售和评论都寥寥，部分原因是因为武侠小说包括繁多的门派、复杂的武功和一个西方读者非常不熟悉的“第二世界”，即江湖。译者翻译时若能具有“第二世界构建意识”，就能有意识地通过封面、封底和附录中的故事简介、背景介绍、注释、角色列表、插图、地图等手段，引导读者更熟悉作品的世界观和命名体系。年，由郝玉青（.）翻译的 ：（.）（以下简称“郝译本”）在这方面很具借鉴性，也是目前为止比较成功的金庸小说英译本。在对郝译本相关研究中，有的从语言层面讨论翻
5、译策略（岳川杰；戴若愚、陈林；赵刚、苟亚军），有的从出版传播和读者评论角度描述译本传播效果（叶铖铖、邓高胜；王丽斌），刘露、贾卉（）从副文本角度解读，对每个副文本元素进行逐一描述，但并没有涉及副文本布局，也没涉及“第二世界构建意识”这一切入点。射雕英雄传 作为武侠小说，涉及复杂的规则、繁多的术语、深厚的历史和文化背景知识，第一册的“第二世界”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 方面：第一，繁复却切换频繁的武林绰号和武功招式。射雕英雄传 所构建的江湖角色都有数个武林称号，武功招数多有响亮的名称，如“亢龙有悔”“九阴白骨爪”，频繁出现在对话和对打中，英译时很难保持简洁，易失掉原著的流畅度和情节的紧张感。第二，大篇
6、幅的历史情节铺垫。射雕英雄传（第一册）在情节上非常慢热，主角郭靖在第三回才正式出场，前两回有大量历史背景的铺垫，铁木真、博尔术、木华黎、窝阔台、拖雷、丘处机等角色都有历史原型，主要角色郭靖和杨康的名字源于“靖康之变”这一历史事件，译者如果仔细翻译这些历史文化要素，可能会对不熟悉这段历史的读者造成阅读理解障碍，产生烦躁情绪甚至放弃继续阅读。第三，文化概念多且意蕴丰富。射雕英雄传 将儒释道、琴棋书画、五行八卦等文化要素作为江湖体系的一部分，涵盖历史、医药、地理、哲学、数学等。对熟悉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读者而言，增加了他们的阅读维度和乐趣，但加剧了不熟悉该领域的读者进入情节的难度。鉴于此，本文将从“第二
7、世界构建意识”角度考察郝译本的副文本翻译。从“第二世界构建意识”考察郝译本的副文本翻译策略根据出版信息，郝译本采用的原本是香港三育书店连载版（年）、香港明河社修订版（年）和新修版（年）。连载版没有副文本，修订版和新修版的布局类似，附了很多画作，但都与小说背景相关，如郎世宁的 雪点雕 和徐悲鸿的 双马图。本文认为，原本这些副文本在信息密度和认知难度上做了加法，增加了小说“第二世界”与真实文化的关联，激发了那些熟悉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读者的想象力。郝译本删除了扉页的印章和画作，增加了故事简介、角色表、序幕和 个注释附录，以及作者和译者简介、射雕英雄传 三部曲的预告，可以看出译者的“第二世界构建意识”和
8、范畴化、原型化、图式化等认知策略，但整体布局也存在矛盾之处。.对故事情节的“范畴化”努力和副文本的“原型化”矛盾范畴（）是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分类，原型（）是范畴中最具代表性的事物。人的大脑面对陌生信息时往往借助已有的认知理解，范畴化和原型化就是大脑利用原有认知的典型手段。年，周恩来为各国代表介绍 梁山伯与祝英台 时弃用译员准备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年的 页影评而只说“请欣赏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利用了观众已有的范畴认知（爱情故事）和原型认知（罗密欧和朱丽叶）迅速定位陌生艺术形式下的陌生故事。近年来，越来越多学者认为翻译“本质上具有原型属性”，是“一项以范畴转换为基础的认知活动”，翻译本质上
9、是“以原型范畴和理想化认知模型为参照”（文旭，等：）。郝译本的故事简介（）体现出明显的范畴化处理策略。它没有介绍角色名字，而是以身份标签开头，用“勇气、荣誉、正义、史诗”这些标签引导读者在“史诗般的英雄故事”范畴寻找认知：，（：）不过，关于“这是怎样的英雄史诗”，译者对副文本的原型化处理却存在矛盾，故事简介中是“英雄成长”，封面推介语却是“英雄历险”。成长小说（）往往是“一个笨孩子离开家到社会寻求冒险，经过一番艰难，终于获得智慧的故事”（芮渝萍：）。故事简介中译者对郭靖的描述是“善良的年轻人发现，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英雄，他会经历这种磨炼，在爱情和忠诚的考验下艰难抉择”。译者在翻译书名时增译了一个
10、主标题“英雄诞生”（），也与成长小说的原型认知相呼应。但郝译本的封面推介语却是“中国的指环王”，封底引用的媒体推介语也强调：“查良镛创造的奇幻世界在奇幻性、广度和深度方面都可以和托尔金媲美，也和托尔金一样围绕正义和英雄主义展开所有故事”，人民网的推介文也提到“如果你是 指环王 的书迷而且期待阅读更多类似水平的作品，英雄诞生 就是你要找的书”（）。但 指环王 的故事原型更像“英雄历险”，与 射雕英雄传 并不完全契合。译者和出版社可能基于“中国的指环王”能更加激起英语读者的兴趣才如此选择。但作为译作的副文本，不准确的原型化处理在勾起读者兴趣的同时也容易受到读者质疑。.对武林世界的“图式化”努力和其
11、他历史文化要素的简化康德最早将“植根于感性直觉却又与纯粹概念理解相关”的“先验性直觉”称为“图式”（）（：），认知语言学家（：）将“图式”看作“大脑经过总结性审视（）而建立的“认知单元”（）。与强调相似度的范畴和原型不同，图式提供的是“描述物之间的基本关系（时间、空间或逻辑）”（：），是“人们通过不精确描写、不强调同一性，从不同结构中提炼出来的共性”（：）。例如，当、出现时，有人会迷惑“小鸟”“老鹰”之间的关联，但熟悉高尔夫的人就会立刻想到“小鸟球”“老鹰球”“球童”，以及“标准杆”（）和“果岭”（）等与高尔夫运动相关的词汇。图式好像大脑里的抽屉，存放着一系列的词汇和认知逻辑，既能减轻认知记忆
12、的压力，又能加快调取认知的效率。图式化的认知策略涉及明确概念内涵及性质、点明规则及特点、列出分类方式等策略，特别适合为读者勾勒陌生的“第二世界”轮廓。郝译本在序幕（）中对“江湖”和 第 期张 莹 副文本翻译研究新视角：“第二世界构建意识”“武林”的介绍、在附录一（）中对“武功”和“功夫”的介绍就带有较明显的图式化特点。在序幕中，译者以讲述者的语气介绍故事历史背景，同时用“骄傲、武功、门派、侠、争斗、爱国”这些关键词勾勒“江湖”和“武林”的概念隐喻、构成方式、理念、特点和核心价值观（粗体为作者所加）：，“”，“”，：（：）附录一的标题是“关于 武功 功夫 的注释”，译者再次强调这两个概念与常规英
13、文词汇不同，是专属于该小说世界的规则性设定：“”，“”，“”，“”，（：）但对于其他构成金庸江湖世界的历史文化概念，译者采用了大幅的删减策略：原本第一回关于“靖康之变”和朝廷政治的讨论涉及李刚、蔡京、王黼、高俅、李邦彦、岳飞、秦桧、韩侂胄等真实的历史人物，英译时均被删除；原本第二回描述嘉兴醉仙楼时，“当年越王勾践曾在此大破吴王阖闾”这句话也被删；武功招式如果涉及文化历史，也会被译者简化甚至舍弃，如原著中“北宋名将如杨业、呼延赞等都是使枪的英雄，这时郭靖所使的正是军中流传甚广的呼延枪法”（金庸：），英译时只用 来替代；对于没有删减的历史文化负载词，译者选择了 个在副文本中进行注释，但并没有再分类
14、，只按页码顺序排列。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年从认知角度看，图式化信息力图给读者相对清晰的框架性轮廓，仿佛在一张淡色背景下勾勒草图，信息的清晰度不仅依赖于勾勒的力度，还依赖于不杂乱的底色背景。如果译者对原著中的每一个文化概念都详细描述，读者眼前就可能出现过多的认知信息，仿佛看一张花样繁复的画，武林世界的相关概念会淹没在众多概念中。从这个角度看，译者只保留了 个涉及历史人物、地名、历史事件、宗教概念、俗语方言、特殊武器的注释，是对武林世界的图式化衬托：将历史文化要素淡化为背景，让读者对武林世界相关的图式框架更清晰。.角色列表的“图式化”分类和部分角色的“隐喻化翻译”复杂的命名体系是文学作品最典型的
15、“第二世界”特征，译者是否布局性和体系化翻译原本的命名体系可以看作译者“第二世界构建意识”的考量要素。在郝译本的副文本角色列表（）中，译者没有按字母排序，而是按武林门派分类为“南宋爱国者”“南宋朝廷叛国者”“武林五绝”“全真教”“江南七怪”“蒙古人”“金国人”“完颜洪烈手下”“桃花岛”“云栖寺”，巧妙地呼应了武林世界的组成部分。郝译本对武林绰号和武功也统一采用了隐喻化意译，而且很注重文化意象的简化，如“鬼门龙王”舍弃“鬼门”译为 ；“五指秘刀”舍弃“秘”译为 ；“黄河四鬼”的绰号意象“断魂刀、追命枪、夺魂鞭、丧门虎”全放弃而简化为、（强、愣、勇、硬）。“九阴白骨爪”译为 ，对“阴”保留了音译，
16、暗示它是文化概念，但对所涉及的“阴阳”观不加解释，“白骨”这个中国诗词中的高频词也被简化为“骷髅骨”。“白鹭过江”和“苍鹰搏兔”也分别省略了颜色词，译为 和 。对于角色姓名，译者在访谈中承认“把名字译成英文听起来像绰号”，如“包惜弱”（）、“梅超风”（）、“黄蓉”（），以免“英文读者看起来平淡”（彭珊珊）。这种绰号化处理也是一种“第二世界构建意识”，希望角色名易懂好记，读者能尽快地熟悉从而更快地进入情节。但隐喻化的姓名也容易对读者产生一定的形象引导，一旦隐喻不当，可能会造成人物形象的扭曲。从读者反馈看郝译本的副文本“第二世界构建意识”通过检索亚马逊网关于郝译本 份读者的英文评论，其中 星好评占、星占、星占、星和 星分别占，整体来说评价比较积极。有一部分评分低的读者在进入剧情和识别角色方面出现障碍，这与译者在副文本的翻译策略和“第二世界构建意识”具有关联性。.与“进入剧情”相关的读者反馈部分评分低的读者抱怨难以进入剧情，如“我不得不承认读到第 页都还一头雾水，虽然有很多打斗，但很难让我入戏”（评分 星）（）、“怎么总是漫长的打斗，从这里打到那里，但我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评分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