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周辨明 厦语入门 的词汇教学理念 一部 20 世纪 40 年代的厦门方言教材张 旸*摘 要:厦语入门(Halgur Lessons for Beginners)是中国现代语言学家、厦门大学教授周辨明编写的厦门方言入门教材,1949 年由厦大书同文社出版。词汇教学是汉语方言教材编写中的重要环节,科学合理的词汇教学理念能够提高学习者的学习效率。本文对 厦语入门 的词汇教学理念展开考察分析,总结得出以下发现:(1)围绕日常生活建构类属词群;(2)通过方言对比促进生词理解;(3)重视易混淆词的梳理与辨析;(4)采用多种方式灵活注释生词;(5)巧用组构形式强化生词记忆;(6)借助反义词形成对比与联系;(
2、7)融入语法功能与用法的说明。从国际汉语教学史的视角看,厦语入门 所体现的词汇教学理念对当代国际汉语教学、闽南方言传承与推广事业具有指导和借鉴意义。关键词:厦语入门 周辨明 厦门方言 词汇教学 国际汉语教学史一 周辨明及厦语入门 概述(一)作者生平与著述简介周辨明(18911984 年),字忭民,祖籍福建惠安,生于厦门鼓浪屿,中国现代语言学家。1911 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先后在圣约翰大学和清华大学教授英语,1917 年赴美国哈佛大学进修数学,于 1931 年获德国汉堡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1 年至1949 年任教于厦门大学,历任数学系教师、外语系教授、中文系教授、文学院院长、75*张旸
3、,硕士,就职于厦门市一中,研究方向为国际汉语教学史、闽南方言与文化。文中所使用的周辨明厦语人门 教材图片由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提供,特此致谢。鼓浪屿研究 第十六辑图 1 周辨明教授教务长等职,学贯中西、文理兼修,在多学科领域跨界研究且获得卓越成就。1949 年离开厦门大学后,周辨明赴英国剑桥大学讲学一年,讲学结束后移居新加坡继续从事语言教学与研究工作。周辨明善于运用现代语言学方法研究厦门方言,改革来华传教士设计的闽南白话字。“早在 20 年代初,发起成立 厦语社,拟定 厦语罗马字,将闽南白话字的符号标调法改为国语罗马字的字母标调法。”在此基础上,他带领鼓浪屿厦语社印行 厦语人门 厦语短篇小说 等
4、拼音读物,并创办了 指南针 拼音刊物。周辨明一生勤于笔耕,著作等身,尤其在厦门大学任教期间撰写了许多厦门方言研究和教学的论著,如 厦语音韵声调之构造与性质(1934 年)、厦语拼音字之改进(1949 年)、厦语人门(1949 年)等。周辨明关于厦门方言研究与教学的论著按出版时间整理成表 1。表 1 周辨明关于厦门方言研究与教学的论著序号专著/论文名出版时间出版单位1厦语短篇小说1924 年鼓浪屿厦语社2厦语人门1924 年鼓浪屿厦语社3The Phonetic Structure and Tone Behaviour in Hagu(Commonly Known as the Amoy Dia
5、lect)and TheirRelation to Certain Questions in Chinese Linguistics1931 年法国 通报(Toung Pao)第 28卷第 35 期合刊4厦语音韵声调之构造与性质1934 年厦门大学5厦语音韵声调之构造与性质及其与中国音韵学上某项问题之关系1934 年厦门大学学报 第 2 卷第 2 期6厦语拼音字之改进1949 年厦大书同文社7厦语人门(修订本)1949 年厦大书同文社8中英会话三用教本(国语厦语新文字对照英语口头日用语)1950 年新加坡书同文馆9厦语拼音“字母标声”法1950 年中英会话三用教本 附录,新加坡书同文馆85柯文
6、溥:语言学家周辨明,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 5 期。周辨明厦语入门的词汇教学理念(二)教材定位与成书背景图 2 厦语入门(1949 年厦大书同文社修订本)一书的扉页和末页在 厦语人门 的序言中,周辨明指出:“今年时局关系,外省来厦人士骤增;要学习厦语者,要教厦语者,都苦无适当教本,足资应用,无从问津。这才使我复萌以方言拼音字编书之夙志。”因此,我们可以确定教材的适用对象是外省来厦人士,这些人一般具备普通话(国语)和英语基础,掌握汉字。该书最初以 Lessons in Hagu 为题在 1924 年由鼓浪屿厦语社出版,周辨明于 1949 年结合最新改进后的厦语罗马字方案重新
7、修订为 厦语人门,由厦大书同文社出版修订本。厦语人门 的问世极有可能与国语罗马字运动的同仁赵元任有关,“周辨明与当时著名的语言学家赵元任、钱玄同、刘半农、黎锦熙、林语堂、汪怡组成 竹林七人会”。他们不但从学理上讨论国语罗马字,而且提出丰富多彩的建议与方案。周辨明多次支持赵元任的主张,他所提出的原则“与赵元任的 国语罗马字研究 中应该95周辨明:厦语人门,厦大书同文社,1949,第 1 页。洪卜仁、詹朝霞:鼓浪屿学者,厦门大学出版社,2015,第 20 页。鼓浪屿研究 第十六辑注意的原则有许多相同之处”。此外,由周辨明所编的 国语罗马字新读本 还将赵元任的国语留声机片课本内容全文收录。由此可见二
8、人意见相近、关系友好。二战结束之后,赵元任整理并修改美国哈佛大学的授课讲义,在 1947 年和 1948 年先后出版了粤语人门(Cantonese Primer)和 国语人门(Mandarin Primer)两部教材,分别以粤语罗马字和国语罗马字为语码来引导口语教学,以厦语罗马字编成的 厦语人门在书名和整体编排体例上也与这两部教材存在不少相似之处。图 3 赵元任 国语入门(1948 年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一书的扉页和书名页(三)编排体例与教学内容厦语人门 是一部基础而实用的厦门方言口语教材,全书仅 17 页,主要包括两大部分,详见表 2。06高艳利:留学生与国语罗马字运动,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
9、学社会科学版)2009 年第 2 期。除 粤语人门 国语人门 厦语人门 外,同类书名、编排体例相似的教材还有赵元任的学生罗杰瑞(Jerry Norman)、陈立鸥合编的福州方言教材 闽语人门(An Introduction to the Foochow Dialect),1965 年旧金山州立大学出版。周辨明厦语入门的词汇教学理念 表 2 厦语入门 概况标题具体内容第一部分 厦语拼音字之改进(Halgur:Tonal Spelling for Amoy Romanization)1.厦语字母(The Halgur Alphabet)2.声调符号专用字母(Special Tonal Letter
10、s)3.元音(Vowels)4.音缀辅音(Syllabic Consonants)5.首母(Initials)6.声调尾母(Tone Finals)7.韵母声调表(Table of Tone Rimes)8.鼻音符(Nasal Sign)9.轻声符(Enclitic Sign)10.复符字母(Reduplicative Signs)11.声调练习(Tone Drill)12.声调转移练习(Tone-Shift Practice)13.样文(Specimen Texts)第二部分 厦语人门(Halgur Lessons for Beginners)第一课至第十二课(Lesson 1 to Les
11、son 12)注:由于出版时间较早,部分术语的中文译名有些过时,与当代汉语语言学通用的概念名称略有不同。由表 2 可知,第一部分是序言“厦语拼音字之改进”,展示教材所用的厦语罗马字拼音系统,讲解厦门方言的声母、韵母和声调系统,并进行练习;第二部分是教材主体“厦语人门”的 12 课,教学内容是厦门方言的常用词语,每课先展现生词,再由这些词组成词组、句子和对话,每个项目分列三行,除了厦语罗马字拼写的厦门方言外,还附有对应的英文释义和普通话汉字语码。二 厦语入门 所体现的词汇教学理念作为一部汉语方言教材,厦语人门 的词汇处理方式是教材编写中的重要环节,科学合理的词汇教学理念能够提高学习者的学习效率。
12、我们聚焦 厦语人门 的词汇教学理念,通过考察分析得出以下发现。(一)围绕日常生活建构类属词群作为人门课程,词汇教学必须精选重点生词,保证常用先学。厦语人门 主张以厦门方言基本词语优先,在教学中以日常生活为话题来收录词语,组成类属词群来展开教学。所收录的这些词在日常生活中普遍出现,大量使用,构词造句的能力也较强。例如 厦语人门 第 4 课关于人体部位的词:16 鼓浪屿研究 第十六辑图 4 厦语入门 关于人体部位的词第 5 课关于亲属关系的词:图 5 厦语入门 关于亲属关系的词第 6 课关于日期、季节的词:图 6 厦语入门 关于日期、季节的词26周辨明厦语入门的词汇教学理念 一般来说,汉语教材在编
13、排和展示生词时有几种思路:按照词类排列、按照词语难度等级排列、按照相关意义排列等。由图 4 到图 6 不难看出,厦语人门 围绕日常生活建构类属词群,在生词展示上显然属于按照相关意义排列,即根据词和词之间意义的关联性来排列组合,周辨明如此编排的着眼点在于“帮助学生记忆,把孤立的词组成有机的、相互联系的语言材料存人大脑”。(二)通过方言对比促进生词理解厦门方言词汇主要有四大来源:古语词、普通话语词、闽南方言特有词和外来词。对外省来厦人士而言,和普通话同形同义的词相对容易掌握,词汇学习的重心应该是古语词和闽南方言特有词,厦语人门 非常重视这两类词。厦门方言古语词的特点是“普通话已不用,汉语其他方言(
14、闽方言除外)也少用或基本不用,但在厦门方言却仍然活跃于口语中”。下面举些 厦语人门 收录的例子。表 3 厦语入门 古语词例厦语kwainkelsoefsimpularmbeechheh汉字高(悬)低(下)小(细)媳妇(新妇)粥(糜)书(册)英文highlowsmalldaughter in lawcongeebook课时第 3 课第 3 课第 3 课第 5 课第 9 课第 10 课实际上,厦门方言中源自古语词的数量不少,这些古语词与普通话里的对应表达完全不同。因此周辨明同时给出普通话的汉字语码,并以括号标注厦门方言古语词的本字,例如普通话的“高”对应厦门方言古语词的“悬 kwain”;普通话的
15、“小”对应厦门方言古语词的“细 soef”;普通话的“书”对应厦门方言古语词的“册chheh”。这样的处理方式有利于帮助学习者建立音与义的联系。闽南方言特有词指“本方言区人民在长期生活的历史过程中创造出来的有别于普通话叫法和其他方言(闽方言除外)叫法的方言词语”。下面举些 厦语人门 收录的例子。36周小兵、李海鸥主编 对外汉语教学人门,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第 163 页。周长楫、欧阳忆耘:厦门方言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第 214 页。周长楫、欧阳忆耘:厦门方言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第 217 页。鼓浪屿研究 第十六辑表 4 厦语入门 闽南方言特有词例厦语horthin
16、angbourlaangkhehehng汉字晴天(好天)丈夫(翁)妻子(某)客人(人客)晚上(下昏)英文good weatherhusbandwifeguestevening课时第 3 课第 5 课第 5 课第 5 课第 9 课由表 4 可知,闽南方言特有词的情况更为复杂,可以具体分为:(1)与普通话概念相同但所有语素不同,例如普通话的“晚上”对应闽南方言特有词的“下昏ehng”,有的甚至连音节数都不同,例如普通话双音节结构的“丈夫”“妻子”在厦门方言中可用单音节“翁 ang”“某 bour”表达;(2)与普通话概念相同,一个语素和普通话相同,另一个语素为方言语素,例如普通话的“晴天”对应闽南方言特有词的“好天 horthin”;(3)普通话与闽南方言词序相反,例如普通话的“客人”对应闽南方言特有词“人客 laangkheh”。由此可见,精通普通话和厦门话的周辨明重视古语词和闽南方言特有词的教学,以方言对比的思想促进学习者对厦门方言词语的理解。(三)重视易混淆词的梳理与辨析对学习者而言,易混淆词的辨析是词汇学习的一大难点。在 厦语人门 主体部分的 12 课中,周辨明详细梳理了多组易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