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43卷 第1期2023年02月Journal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Vol.43 No.1Feb.2023中国家谱与国史、方志一起并称中华民族三大历史文献，是中国特有的历史文化遗产。在文字产生之前，人们对家族史的记忆依靠口传心授，即口述史，亦可称为“口传家谱”，这种世代之间口耳相传的家族故事，由于每一讲述者都有一定的演绎权，主观成份较浓，加上出于“聚族”的需要，越久远的先祖往往被神化，所以家族口述史“具有一定的真实性”，但真实程度需要判断，如中国古代的“三皇五帝”传说（或神话）、满族起源的三仙女神话等。后来
2、，由于手工技艺的发展，人们借助天然植物、动物形象或以木、石、骨、纸张或纺织物等材料制作偶像来辅助记忆或用于祖先祭祀，于是出现了“实物家谱”，如满族的祭“佛托妈妈”习俗。由于汉字创制早，汉族社会很早就出现了文字家谱。周礼春官载：“小史掌邦国之志，奠系世，辨昭穆”，是为“掌邦国之志”的官修谱书。西汉以来，特别是在士族占统治地位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庶族尊卑严格，为了方便“官之选举，必由簿状；家之婚姻，必由谱系”，士族大兴修谱之风。五代十国以后，庶族兴起，士庶同流，“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门阀”，无论士庶官商，私修谱志盛行。满族的文字产生较晚，12 世初纪初完颜部女真兴起建金时始创女真文字，但随着金
3、朝的衰亡不久即弃置。公元1599 年，兴起之中的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命文臣仿蒙古字母创制了满文，史称老满文。公元 1632 年，皇太极命文臣达海对老满文进行了改进，形成了“国书之用日备”的新满文。清朝将大量的汉文典籍翻译成满文通行八旗，为满族民间接爱儒家思想并吸收汉族文化提供了条件，满族家谱也进入了文字（清代前期用满文，后期转用汉文）时代，出现了谱单或谱书。所谓谱单，即是以一张大幅宣纸为基，世代间隔用墨线连接，优点是家族世系、支脉一目了然，缺点是容量有限。所以后来逐渐向容量较大的订本式家谱谱书过度。河北宽城满族章氏宗谱探秘张庆威 张文馨（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铸牢办，河北 承德 067000）摘
4、要：家谱是中国特有的文化遗产，与国史、方志一起被称为中华民族三大历史文献。它的最大价值在于以民间视角来记录家族的世系、婚娶乃至家族史事，与国史、方志相比，这些民间存藏的史料具加具象和微观，具有极高的正史、证史和补史价值。我们以满文为研究工具，以官修史、地方志等相关资料为印证，通过对宽城满族自治县章（章佳）氏家族存藏的“满文老谱”和“同治汉文新谱”的对比研究，揭开了该家族不为人知的一些神秘面纱，讲好一个家族的故事，讲好千千万万个家族的故事就是“讲好中国的故事”，并助力了地方志研究，增厚了承德作为国家首批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底蕴。关键词：宽城；章氏；满汉谱单；探秘中图分类号：C952 文献标识码：A
5、 文章编号：20953763(2023)01009908DOI:10.16729/ki.jhnun.2023.01.016收稿日期：2022-07-10作者简介：张庆威（1971-），男，满族，辽宁省岫岩满族自治县人，满语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铸牢办教师，研究方向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满文古籍文献。基金项目：2021年度国家民委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古籍研究基地重点课题“满族聚居区满族代表性家族的家谱家训研究”（FY2021002）。所谓佛托妈妈，简而言之，即是用五色线编成的绳索，辈份之间由嘎拉哈（猪、羊等动物大小腿连接轴骨）间隔，生儿则系一小木弓；生女则系一红布条，子孙分支则增加索绳。
6、随着家族的开支散叶，这个绳索越来越像柳树。柳树，满语称fodoho，谐音为“佛托”，满族又因柳树生殖力旺盛而崇拜之，所以称该绳索为“佛托妈妈”。100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3年 嘉庆帝诗作，用以宣示对章佳氏的恩宠、褒奖。满文拉丁转写法，由清代末年西方殖民者所创，用于学习和研究满语，以方便与清朝高层打交道。近现代成为满文整理研究领域的重要工具之一。本文所有涉及满文之处，皆使用这一方法。发现于河北省宽城满族自治县章氏家族的两份古家谱，都是谱单，其一是用满文书写，我们称之为满文老谱（以下简称满老谱）；另一个是用汉字书写，因其页面左上角标注“同治三年四月二十四日”，我们称之为同治汉文新谱（以下简称
7、同汉新谱），二者合称“宽城章氏双谱”。通过对“宽城章氏双谱”以及相关史料的综合研究，我们揭秘了该家族的一些神秘往事，也从侧面印证了清朝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形成和民族之间交往交融史事。一、家族郡望宽城章氏满老谱左上角以满文注有“musei janggiya hala,daqi janggiya i gaxan de tehe bihe.jai janggiya i gaxan,mardun gaxan,sorgo gaxan,miki gaxan,fiyalangga gaxan fasilan janggiya de tehe.muse gemu janggiya halai uksura mu
8、kvn。”译成汉文意为“咱们章佳氏，原居章佳村，再有玛尔墩村、索尔果村、木奇村、费雅郎阿村分支散叶的诸个章佳，都是章佳氏宗族”。此处，章佳村、玛尔墩、索尔果、木奇、费雅郎阿等地名，均位于今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境内，环老城（赫图阿拉城遗址）及苏子河畔散居，或为村寨，或为集镇，或为遗迹。苏子河流域是明末清初建州女真核心区域，十六世纪末建州左卫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即是在此起兵，开启了统一女真，继而建立金（后金）的征途，后来被清朝尊为清太祖。清代称此地为兴京。此段记载证明了宽城章氏家族的郡望共识，可谓“郡望兴京”。二、家族的起源和迁徙（一）家族起源郡望代表一个家族共同认同的始兴地，但不一定是始源地。关于宽
9、城章氏家族的真正起源，因章佳氏是清初旺族，有“三朝三相国，一代一贤臣”之说，我们可以在乾隆皇帝钦定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以下简称钦通谱）中寻找答案。钦通谱四十卷载：“费雅郞阿地方章佳氏，按章佳氏穆都巴彦初居长白山俄穆和苏鲁地方，因子孙繁众，率五子迁于瓦尔喀喀什罗尔锦地方。后其五子又各居一地，长子札克丹巴彦迁费雅郎阿地方；次子章库始迁马儿敦章佳地方，再迁木奇、倭赫、昂巴等地方；第三子辉色迁宜汉阿拉地方；第四子萨穆什库迁牡丹村地方；第五子瓜喇迁舍伦村地方”。1.费雅郞阿地方章佳氏费雅郞阿地方即指今天辽宁新宾的费阿拉城遗址附近。费，即满文 fei，“旧”的意思；阿拉，满文为 ala，意为“平冈”。费阿拉
10、城，努尔哈赤兴起之初筑，在今赫图阿拉城老城南四五里。钦通谱中此句验证了满老谱左上角之标注，说明了“郡望兴京”是包括宽城章氏在内的所有章佳氏家族的共同认同。但是，“郡望兴京”是否代表着该家族的始源地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2.章佳氏穆都巴彦初居长白山俄穆和苏鲁地方钦 通谱中此句一是说明了章佳氏的始祖为穆都巴彦，巴彦，满语 bayan，意为“财主”或“员外”；二是明确指明了家族的始源地长白山俄穆和苏鲁。俄穆和苏鲁，即今吉林省敦化市额穆镇的满语原称。俄穆和即满洲实录卷一载爱新觉罗氏始祖布库里雍顺居住在“xanggiyan alin i xun dekdere ergi omohoi gebungge
11、bigan i odoli gebungge heqen de tefi长白山日出之侧鄂谟辉”中的鄂谟辉，满语含义为“池水之地”。证明了章佳氏原本就属于建州女真，今吉林省敦化市额穆镇是其有史为证的家族始源地。3.率五子迁钦通谱卷四十之“率五子迁于瓦尔喀喀什罗尔锦地方”句，既说明了章佳氏族人在始祖穆都巴彦带领下，曾从长白山下“俄穆和苏鲁”祖地整家族式地向东大迁徙，一直迁徙瓦尔喀部女直人的活动区第1期101域，也验证了历史上的“建州迁徙”事件。明代末年，东北地区的女真人分化组合为三大支系，一是建州女真；二是海西女真，亦称扈伦四部（叶赫、哈达、乌拉、辉发）；三是东海女真，明朝典籍亦称野人女真。其中，
12、建州女真原居今牡丹江、松花江汇流处，今黑龙江省依兰县一带，明代中后期逆牡丹江而上迁居今图们江、绥芬河流域及日本海滨海一带，因此地在渤海国时期称建州，遂称建州女真，与属于东海女真系列之瓦尔喀部为邻。明朝先后分设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以其酋长为都督或都指挥使“因俗而治”。后又因战乱，建州女真多次在西起辽东苏子河、鸭绿江、浑江流域东至建州一迁地（图们江、绥芬河流域）之间辗转迁徙，一部分汇聚辽东，形成以苏子河流域为核心的建州五部；一部分居长白山，形成长白山女真三部，以上史称“建州大迁徙”。4.五子再迁钦通谱卷四十之“后其五子又各居一地，长子札克丹巴彦迁费雅郎阿地方；次子章库始迁马儿敦章佳地方，再
13、迁木奇、倭赫、昂巴等地方；第三子辉色迁宜汉阿拉地方；第四子萨穆什库迁牡丹村地方；第五子瓜喇迁舍伦村地方”句，与前文“建州大迁徙”事件相呼应，说明章佳氏举族东迁后，五子家族又再次迁徙（1）长子札克丹巴颜、次子章库支系迁到今辽宁新宾满族自治县境内的费阿拉（费雅郞阿）、玛尔墩、木奇一带，与宽城章氏满老谱左上角的满文标记“郡望兴京”相符。五子瓜喇迁舍伦村地方，舍伦地名不详暂无考，但钦通谱中记载其后人某某“系国初来归”分析，五子支系纳入努尔哈赤统一阵营的时间也较早，舍伦，推断应该位于今新宾境内。因为，国初来归，指努尔哈赤崛起建金（后金）之初归附的女真部落，与后来的“天聪来归”相对应。天聪是努尔哈赤继任者
14、皇太极的第一个年号，“天聪来归”泛指皇太极时期归顺的女真（满）族部落。所以，我们推断长子、次子、五子支系是随着建州女真主体部分的脚步而迁徙的，随着建州女真五部最先被努尔哈赤统一，他们较早地加入了满洲部（后金前身）阵营。（2）第三子辉色宽城章氏谱单入谱先祖第一世钦通谱卷四十之“第三子辉色迁宜汉阿拉地方”句，句中“辉色”即“宽城章氏双谱”中记载的第一位入谱始祖“回色”（音译不同）。句中“宜汉阿拉”即指位于今吉林省吉林市东南约 50 里的宜罕山城遗址。说明，三子辉色支系当年并没有和长子、次子、五子支系一起随同建州女真主体继续向西苏子河流域迁徙，而且向西走到距离章佳氏家族的始源地俄穆和苏鲁（即古地名鄂
15、谟辉附近之今敦化市额穆镇一带）的宜罕山城即停止了迁徙的脚步而定居下来。当时，宜罕山城属于海西女真乌拉部。公元 1608年农历三月，努尔哈赤令其长子褚英、侄阿敏率兵攻打乌拉重镇宜罕山城，数月不克，内应，克其城。至于内应是谁，史无载，是否是辉色支系后人在先期归顺于建州的长子、次子、五子支系后人号召下做了“内应”，不得而知，列为悬案。（3）四子萨穆什库乾隆钦通谱卷四十之“第四子萨穆什库迁牡丹村地方”，此句中“牡丹村”无考。在满语中，牡丹并非指花卉，而是“弯曲”之意，多指今黑龙江省的牡丹江，满语原意为“弯曲的江”，明末清初时为东海（野人）女真各部渔猎地。根据据清前史研究资料，引起建州女真再次向苏子河流
16、域迁徙的原因之一，是散居在今绥芬河上游至牡丹江流域之野人女真瓦尔喀真部凭借其强弓硬矢的“屡相侵扰”，瓦尔喀部的社会发展水平落后于建州女真，当时还处于奴隶制社会渔猎经济时代，“侵扰”的目的，一是掠夺粮食财物，二是掠夺人口。在激烈而频繁的部落战争中，某个支系被掳（迁）到其他部落并不显见。据此推断，牡丹村，大概率是指牡丹江。另，在满语中，gaxan 一词通常翻译为村，实际上其真正词义远比汉语的“村”或英语的“Village 大”，译成 Mountain（山脉），亦即汉语的“家山”更为合适，它通常指一片区域。乾隆钦 通谱与宽城章氏满 老谱此词的对比也能证明这一论点，凡是在宽城章氏满 老谱记载为 gaxan 的，张庆威 张文馨：河北宽城满族章氏宗谱探秘10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23年乾隆钦通谱中后多附“地方”一词，如此，gaxan 一词应是泛指某一范围。当然，随着皇太极时代向北统一东海（野人）女真的步伐，四子支系“天聪来归”，与其他四支系会聚，起码在乾隆钦通谱中“认祖归宗”。历史上女真人在动荡迁徙中家族散而重聚不乏先例，如金史中的阿古乃及其后裔胡十门事。金史载，金始祖函普出走完颜部，入赘，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