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后人类听觉寓言:白噪音 中的“声音帝国主义”美国文学专辑后人类听觉寓言:白噪音 中的“声音帝国主义”黄晓燕 吕 鹏 内容提要:当代美国小说家德里罗名篇 白噪音是一则生动的后人类听觉寓言,呈现技术噪音引发的后工业社会无声症候,喻示人类主体对后现代日常的隐性批判与调谐动能。小说以死亡“白噪音”为声音线索,揭示“声音帝国主义”加速主体异化、导致人类主体性丧失的进程。“白噪音”通过死亡话语重建主体性哲学语境,与海德格尔对死亡与声音关系的存在主义论述异曲同工。本文从“声音帝国主义”映衬主体危机的后现代生活日常、“阈限时刻”衔接死亡存在的后人类体验情境以及“白噪音”重构死亡寓言的后人类听觉救赎三个层面
2、探究“声音帝国主义”如何渗透并重构后人类生命图景,旨在阐释后人类语境中物质身体与死亡喻指对消费主义和技术殖民的抵抗意义。关键词:后人类听觉寓言 白噪音 声音帝国主义作者简介:黄晓燕,文学博士,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美国现当代文学、声音诗学、比较文学、西方文论。吕鹏,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美国现代诗声音诗学研究”(21BWW065)阶段性研究成果。Title:A Posthuman Acoustic Allegory:“Sound Imperialism”in White NoiseABSTRACT:Don
3、DeLillo,the contemporary American novelist,constructs a vivid posthuman acoustic allegory in White Noise,which exposes postindustrial silent sound-scapes resulted from technological noises,signifying the human subjects latent critique and reconciling potentiality towards the postmodern everyday life
4、.By employing“white noises”as important acoustic cues of death,the novel uncovers how“sound imperial-ism”accelerates the alienation of the human subject,leading to the loss of subjectivity.DOI:10.16077/ki.issn1001-1757.2022.04.00528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Through the discourse of death,“white noises”rebuild
5、 philosophical contexts concerning subjectivity,echoing Heideggers analyses of death and sounds in his existentialist phe-nomenology.Focusing on three aspects of the postmodern everyday life demonstrating subjective crisis caused by“sound imperialism”,posthuman embodiment linked with death and“limin
6、al moments”,and on posthuman aural salvation through allegorical death reconstructed by“white noises”,this paper explores how“sound imperialism”permeates and reconstructs posthuman biological vision.It illustrates the resistance of material bod-ies and figurative death against consumerism and techno
7、logical colonization.Keywords:posthuman acoustic allegory,White Noise,sound imperialismAuthors:Huang Xiaoyan is Professor of English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Changsha,China(410082).Her research areas include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merican literature,sound poetics,compara
8、tive literature,and western literary theories.Lyu Peng is a postgrad-uate candidate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Changsha,China(410082).His research interest is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白噪音(White Noise,1985)是当代美国小说家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创作的经典作品。学界多从日常生活批判、医学身体叙事、大学知识生产等
9、视角分析主人公格拉尼迪教授一家经历的种种生活乱象,却忽略其中围绕“白噪音”现象所作的本体论思考。谢弗(R.Murray Schafer)在 声景:声音环境与世界调音(1977)一书中提出“声音帝国主义”(Sound Imperialism)概念,指出“当听觉权力足够引人注目,我们称其为帝国主义”(77)。“声音帝国主义”强调听觉环境权力建构,揭示声音、权力与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隐秘关系。经由技术重塑的听觉感知重新定义人类信息加工方式与生存环境,迎来重估人类生命属性的后人类语境。阿塔利(Jacques Attali)在 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1985)中指出,“有组织的噪音”揭露发达社会的本质矛
10、盾,“充满焦虑地追寻失落的差异,所依循的却是弃绝差异的逻辑”(4),作为失序隐喻的噪音凸显人际关系的疏离以及生命属性的同质互换。媒介技术发展使人类与后人类边界日渐瓦解,听觉感知成为审视人类生命自治的重要一环。由此,“声音帝国主义”介入后人类主体性重构、调谐生命政治的路径逐渐凸显。本文认为,白噪音是一则生动的后人类听觉寓言,揭示技术噪音引发的后工业社会无声症候,喻示人类主体对后现代日常的隐性批判与调谐动能。“白噪音”通过死亡话语重建主体性哲学语境,同海德格尔存在主义现象学对死亡与声音关系的剖析异曲同工。本文从“声音帝国主义”映衬主体危机的后现代生活日常、“阈限时刻”衔接死亡存在的后人类体验情境以
11、及“白噪音”重构死亡寓言的后人类听觉救赎三个层面探究“声音帝国主义”如何渗透并重构后人类生命图景,旨在阐释后人类语境中物质身体与死亡喻指对消费主义和技术殖民的抵抗意义。一、后现代生活日常:“声音帝国主义”映衬主体危机“声音帝国主义”以声音感知与交流信道为载体,凸显人类听觉感知过程中的非对称性与不平等关系,揭露现代声景的权力建构。不同于追逐殖民霸权的政治帝国主义与输出意识形29后人类听觉寓言:白噪音 中的“声音帝国主义”态的文化帝国主义,谢弗的“声音帝国主义”批判技术媒介与资本主义的隐秘共谋关系,重新聚焦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肉身感知基础。白噪音中,人们日常生活被收音机、电视、计算机等媒介绑缚,构成殖
12、民文化输出的直接对象。阿多诺(Theodor Adorno)论音乐的拜物特征与听的退化(1938)一文阐释主体面临的听觉危机,认为文化商品拜物化使耳朵发生异化,复制技术使个体服从物化规训(3133)。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媒介无形中成为“声音帝国主义”控制网络的单元环节,单向度的后现代听觉表征凸显“控制型社会”(society of control)样态,使主体在单一与重复模态中不断退化。白噪音中“铁匠镇”技术噪音体现“声音帝国主义”对日常生活的侵袭。开学日的“旅行车大聚会”揭示汽车作为消费与技术符码的隐形控制,夜间路边“遥远、平稳和低沉的声响萦绕在我们的睡眠中,好像死去的鬼魂在梦际喋喋不休”(德
13、里罗 4),很明显,噪音在此强化主体“听觉无意识”。格拉尼迪家中各种噪音连绵不绝,“丹妮斯仔细地听着,确定这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包含的是正常的声音,那就表明压缩机在正常运转”(36)。在超市,杰克第一次感知到“白噪音”的存在:我意识到这地方充斥着噪音。种种杂乱的声响:购物车轮滚动时刺耳的吱吱声,扩音喇叭声和咖啡碾磨机的嘎嘎声,儿童们的哭叫声。在一切声音之上,或在一切声音之下,还有一种无法判定来源的沉闷的吼声,好像出自人类感觉之外的某种形式的密集群居动物。(38)此处的汽车、电器、超市噪音构成了美国小镇后现代日常的标志性背景音。在阿塔利看来,噪音代表“干扰接收者收受信息的一种信号”,超过一定频率或者
14、密度的噪音会损害耳朵,同时引发智力消退、呼吸及心跳加速、神经高度紧张、语言习惯改变等问题,成为“死亡的无形武器”(6263)。噪音在无意义的重复中将规训逻辑灌输给听者,以混沌频率同化个体差异。默里领着杰克参观“美洲照相之最的农舍”,他们听到“快门不停的咔嚓声和卷胶片的手柄簌簌作响”(13),其实他们此时“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听觉感知。噪音依赖“在场”汇聚集体认同,看似荒诞的画面实际已成为后现代生活日常空心化的隐喻:听觉体验摹仿后现代“拟像”文化逻辑,使“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spectacles)的庞大积聚”(德波 3)。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杰克一家在餐桌上的沉默无声。这种沉默无声
15、暴露人类在“声音帝国主义”笼罩下的语词空白。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认为,“语词是复杂的比喻系统和符号系统借助语词把直接的感官经验转换成有声的语言符号,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刻召唤和找回整个世界”(93)。事实上,电子时代的“接触”就是多种感知力的再整合,以期恢复听觉系统,打破以文字及印刷为主体的视觉中心主义。“声音帝国主义”通过技术规训控制身体,服从单向度的帝国经济与政治逻辑,使人类主体性危机不再囿于主体发声行为及技术噪音的主客体矛盾,从而演变成技术与身体更深层次的二元对立,最终阻碍人类主体性的生成。“声音帝国主义”以“慢暴力”(slow violence)耗损人类听觉感知,削
16、弱人类主体性的肉身基础,借助技术进行自我祛魅,使人类陷入技术施魅的倒退局面。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技术的追问(1949)一文将技术视为解蔽方式,从而见证真理发生的途径(12)。他预测现代技术“集置”会带来“解蔽”危险,“技术之疯狂到处确立自身,直到有朝一日,通过一切技术因素,技术之本质在真理之本有(Ereignis)中现身”(36)。“声音帝国主义”凸显技术殖民的隐蔽性与欺骗性,消解人类主体性,让语词与听觉感30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知被虚拟信号取代,导致技术成为主体存在的“他者”,从而预示技术侵入身体的后人类情境。于是,“当你凝视着闪烁的能指(符号/标记)在电脑显示屏上滚动,不管你对自己看不到却被表现在屏幕上的实体赋予什么样的认同,你都已经变成了后人类”(海勒 7)。二、后人类体验情境:“阈限时刻”衔接死亡存在“声音帝国主义”催生“白噪音”与人类身体遭遇后种种混杂情境,见证“阈限时刻”到来。源于人类学的“阈限”概念强调过渡与中间状态,指向后人类语境中重塑身体听觉感知的技术身体边界之争。海勒(N.Katherine Hayles)的 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