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深的劳动老井最深的劳动抵达地心深处时幽深的井口便会溢出许多被我们躯体挤出的黑暗干活时,人的形象和定义会弯成一张弓劳动的利箭深深射入煤层或岩体内洞穿几个地质年代的兴衰,再用力拔出来时箭头的倒挂刺总会带出许多乌黑的肌肉。用躯体的流星去撞击岁月的淤积还会溅起一堆沉痛的蜂蜜。当我们离开时地心黑暗里会腾出一片人形的空白把煤块种在体表的荒原上一块从头顶上脱落下的煤或矸石在肌肤上开垦出一条深深的沟植入煤灰、爱恨、时间的狂想蛮荒岁月对新时代的强行楔入矿工疼得口中吸入一个冬天的冰凉这下你可忘不了俺了那块沾血的大炭得意扬扬用清水浇灌伤口,用针线把破损的土壤缝好数日之后,一条乌黑的矿脉终于活在了他苍黄的肌肤内从此
2、以后再也没有开展壮大只有在假设干年后炉膛内熊熊燃烧的烈火才有资格舞动通红的手镐去开采它静止与运动卡车开过,车上肌肤乌黑的兄弟望望辽阔的世界,集体陷入回忆,一会儿是石炭纪,一会儿是新生代最远的那个已经走到太古代梦里的关山城阙已是破败不堪再也不见地球的童年不见参天的古木顶开苍穹的喉管一切都已改变了,唯有蹲在村头的那个老汉还保存着一张秦朝的脸老汉端着粗瓷大碗,默默地蹲在路边吃饭那糙米下面掩埋着多少清晨,多少夜晚他在细细品味,慢慢下咽,还在反刍共同地用回忆消耗着夕阳一个老汉,一尊呼吸出积雨云的青铜器两车煤炭,两声打磨得乌黑发亮的呐喊像是静止与运动的对峙梦见冰川一片片焦煳从负千米地心直至地表无数钢铁的轮
3、轴滚滚向前一条绵亘的皮带,托着时间的远岁月的黑、历史的深,向上开拔时空是敛翅的一亿只乌鸦,重新起飞一亿块上升的黑化石中必有一块与我的心跳近似还有一块与我的理想相同听命于血脉中深埋的那道鲜血电流,皮带飞逝轰隆隆的声音像雷霆开会但屏住气息,仍能听清它们内心深处的大梦与私语口含焦虑的火焰它们 梦见了森林与泥沼梦见了发电厂和炼钢炉梦见了黑夜一米米缩小冰川一片片焦煳,就这么梦下去快抵达地面时它们再也梦不见黑夜与冬天胶壳帽一个黑色的胶壳帽上面也有白白的擦痕那是岩石、煤块或雷霆撞击头颅之后留下的印记退休的父亲指着帽子对我们说起往事总是心有余悸:还好幸亏当时脑袋上还罩着它要不你们非得管一堆黄土叫亲爹以后母亲把
4、它扔进缸里当成了一个小水瓢让那曾经热血沸腾的身躯在冰冷的静水中浸泡身躯即头颅,帽壳似穹盖每天清晨,幼小的我总能看到升腾起来的工业青烟总能听到烫铁扔到水中发出的能量爆炸声。小小的水缸内云蒸霞蔚捧起它,我一口喝尽带有父亲体温的液体然后呆呆地望着它像望着父亲头颅的余脉局部而今它已经挂在我家的大墙上看守着一小片站立起来的祖国吞食着年轻时无法吃到的阳光。有时趁着夜深人静时也会用锐利的目光巡视一下远方父亲的坟墓然后再把两缕捎带回的青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二次燃烧炉膛里的煤经过剧烈燃烧乌黑的躯体释放出万丈光辉之后变成了和云团一样的色彩从排渣系统中漏下的燃烧灰烬堆积在车间外的空地上多年前,我們经常从时光洁白的灰烬中寻找乌黑的眼球。用密密麻麻的筛网将往事一遍遍地过滤杰出的品质在烈焰中锻造总会剩下一些坚韧的骨头重新放回到炉子里依旧可以冒出淡蓝的火焰只是不再释放轻狂的青烟不能制造出盛夏,至少烧出初春开水沸腾,米饭喷香最后的废弃物拉到户外,填平人间的坎坷或者大地上的泥洼像是天上的白云掉落在原野上但是踩着其行走的人总能从柔软中体验到一种坚硬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