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纪录片世界的路人甲刘创郑琼正穷,弄个公司还是“零2023年12月13日,北京电影学院,第四届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电影节。放映机斑斓的光打在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郑琼脸上,让她疲惫的脸看上去有些诡异。屏幕上放的是一部名叫瓜熟蒂落的片子,“这片子拍了七年,我从28岁的小伙子变成36岁的中年人。没钱拍了就停一停,干几个月接线员,再回来拍第一次放映,观众16个人,还算上了我和妹妹。导演雅各布安胡之前说的话,久久在郑琼耳边回响。比雅各布安胡更艰辛的日子,郑琼也熬过。在这领域,身为女人,注定比男人更辛苦也更努力。环顾身边拿着精品中的精品,在这里展示的纪录片电影人,哪个不是满把辛酸欲哭无泪?中国号称电影百年大
2、国,但在国际上的影响微乎其微。特别是纪录片,国内根本就是三无无市场、无利益、无专业地带,别说“产业,连“行业都算不上。郑琼虽然以主办人、筹划者的身份坐在这里,掌握着一个世界级电影节的全部工作,但她在中国电影界,也不过是“路人甲,连跑龙套都算不上。郑琼抬头看看银幕上方,本次电影节的主题语“爱是永恒的忍耐和坚守,无声地落泪。三次高考落榜,身高1.53米,在老家湖北做了两年查表女工后,郑琼每天骑着自行车,满北京跑推销,薄弱的身材感觉还没有她胯下的自行车结实。20年前的郑琼怎么看都像个送外卖的普通北漂。直到2001年一个偶然的时机,她一连看了好多“与人心对撞的纪录片后,搞推销的韧劲又来了。她开办了国内
3、第一家民营纪录片公司,命名为“零频道。朋友们劝她改名:“郑琼正穷,弄个公司还是零。做纪录片的人,都是爱的劳工2022年起,郑琼拿着片子在校园和咖啡厅免费巡映。她和她的志愿者们像赶夜摊的小贩,大包小包地挤进场地,手忙脚乱地折腾一个小时。再收拾东西,赶场到另一个放映点。有时咖啡厅里只有一两个人,眼睛停在咖啡杯上的时间比落在屏幕上的时间多。很多时候因为迟到,被已经谈拢的放映场拒绝,她只能陪笑脸说好话:“我们很多志愿者是居委会大妈、还在上学的学生,放映时还在复习功课,明天就要考试已经来了,放一下吧。然后无奈地看着场地上,跳上去一个斜挎吉他的年轻人狂歌劲舞,她只能带着几百斤重的设备,垂头丧气地离开。朋友
4、劝她别搞了,她说,苦难都是类似的,只是面对苦难的微笑和哭声不同。纪录片就是“用苦难在找光,“做纪录片的人,都是爱的劳工。2023年,郑琼筹备IDOCS民间组织,要做国际化影展,光是批文就跑了十个月。这期间她还要准备各种资料,组织影片,邀请参展组织,准备场地。最终她还是没能用自己“零频道的名义拿到批文,以北京电影学院为主办方才如愿以偿,北电还提供了礼堂。最难的是资金,她展示的赞助名单却让她有勇气和信心坚持下去赞助的人几乎没一个留下全称和详细地址,都是类似于“XX妈、X女士、XXX同学的签名。郑琼热血沸腾。“中国没有纪录片市场,但这些热心的普通人让我无法停下来,爱,是恒久的忍耐和坚持。第一届IDO
5、CS上,六天里放映了20部世界上最优秀的纪录片,唯一国家级的报导,是巴西电影协会在内刊上的一那么100字通讯。然而,忍耐和坚持不是必杀技,一旦物质支撑倒塌,精神就成了无本之木。2023年3月26日,零频道的辞别仪式终于召开。没有闪光灯,没有记者,连一个默哀仪式都省略了。中国唯一一家民营纪录片公司被商业电影的大浪淹没了,连一个涟漪都没有。QQ群里人头攒动,遍布全世界的零频道志愿者们集体上线,沉默一分钟。然后郑琼鼠标一点,零频道QQ群烟消云散。郑琼在群里最后一句话是:“零频道能活到今天已经很神奇了,现在死掉的只是它的外壳,纪录片没有死,也不会死。在郑琼心里,纪录片是永生的,但是她常把“死了一词挂在
6、嘴上。她每天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郑琼死了,累死的。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家庭没相册IDOCS的票价是200元,除了北电提供场地之外,其余资金全要郑琼想方法。收来的钱,连做字幕都不够。每一届IDOCS都门庭假设市,似乎很成功,渐渐的也被业界冠以很多光辉四射的称号,可是,“纪录片最重磅的会议“没有一句废话的干净的胶片,这些换不来钱。在郑琼家里,到处是装了影片拷贝的移动硬盘,床底下和洗手间里也全是。“我今年45岁,这么多年来,我的衣服没有一件贵过这其中随便一个硬盘。房间里一把破旧的椅子、两台,郑琼的所有片子都是这里做出来的。每天她要指挥遍布全球数十个国家的志愿者,给他们下任务,出方案。以前这里有六个
7、员工,这两年一个都没有了,虽然热爱这个工作,但他们也要吃饭,而郑琼付不起工资。很多志愿者只有热情,没有专业剪辑和编排能力,一切跟纪录片相关的专业工作都是郑琼一个人做。除了坐在这儿弄片子,离开这里时,郑琼就一定是在找钱的路上。天天累到瘫软,像棉花,从北京的东边飘到西边郑琼跑遍大半个北京,人家张嘴就问:“我们的回报预测方向是什么?她无言以对。很多企业直接要求冠名,她回复:“纪录片本身就要求剔掉一切无关的虚无东西,要求干净。2023年,办完第三届IDOCS之后,郑琼累哭了。“再也不办了,我累得一厘米也爬不动了,郑琼真的死了。可是2023年,第四届还是正常开展了,她舍不得坚持了这么久的事业。消息传出,
8、QQ群里一片哗然,“郑琼活了占据了群消息头条。这回,北京电影学院拿出了最大的礼堂,足足777个座位,和第一届的206个座位天壤之别。和第一届不同的还有,礼堂里来了上千人,很多人就垫张报纸,坐在水泥地上。业界知名人士说:“一个女人撑起了这么大的纪录片事业,这简直不可想象。四届了,这里都是顶级片子。可是,顶级片子不一定有顶级效益,甚至根本没效益。郑琼拿到手的样片超过千部,都是顶级,卖出去的却不超过十部。虽然国内在专业领域渐渐重视纪录片了,但走进影院的路还很长,普通观众很难静下心,掏钱看一场纪录片,哪怕它再唯美再动人心魄。郑琼甚至请一些省级电视台免费播放,都被“档期太紧拒之门外。“在中国,大多数纪录片还只是咖啡厅和露天广场级的艺术。很多志愿者抱怨,郑琼笑着打气,“咱们死之前,一定能看到纯粹纪录片在影院热映、一票难求的盛况。然后擦擦泪,一个人拿了赞助合同,骑上自行车,出门。郑琼讨厌那种“天降大任的场面话,她只是相信纪录片这种没有一句废话、却可以直逼人心的“干净的东西能延续她自己和一个国家的梦。去IDOCS的网站首页上看,那里挂着一句话,从网站建立的那天,就没换过:“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摘自莫愁智慧女性202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