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修回日期:20220908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东西方文化互动视角下晚清粤港澳地区的启蒙教育研究”(GD21YJY07)作者简介:虞嘉琦,男,浙江绍兴人,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特聘副研究员,教育学博士,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和教育哲学研究。引用格式:虞嘉琦 破茧而出:“部落时代”的教育危机及其因应J 重庆高教研究,2023,11(2):5263Citation format:YU Jiaqi Out of the cocoon:education crisis in the time of the tribes and the countermeasuresJ Chongq
2、ing highereducation research,2023,11(2):52632023 年 3 月重 庆 高 教 研 究Mar 2023第 11 卷第 2 期Chongqing Higher Education esearchVol.11No.2 教育数字化DOI:10 15998/j cnki issn16738012 2023 02 006破茧而出:“部落时代”的教育危机及其因应虞嘉琦近照虞嘉琦(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广州510631)摘要:“部落”并非指那些由若干血缘相近的氏族组合而成的群体,而是现代社会中因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聚集到一起的社群。前者是家族的衍生,后者是现代
3、的产物。因此,也可称与传统血缘氏族不同的该兴趣社群为“新部落”。如果说脱离原有秩序的“游牧民”的产生是现代部落得以形成的前提,那么新兴媒介技术则为再部落化提供了技术性支持与可能性基础。借助新兴电子媒介的力量,强调个人与个人自由结社的“部落时代”正式来临。然而“部落时代”的基本症候却是人的“认知部落化”,即决定人们如何形成关于某一事件知识的判准,逐渐从个人的理性与事件的真相转变为个体的感性与群体的记忆。“讲理”与“求真”让位于“唯我”与“从众”。与体现现代性的科层制让个体效忠于因等级而壁垒分明的组织不同,反映后现代性的互联网令人服膺于因立场集结而成的部落。“因他者的丧失,而学习垂直化”“因为部落
4、而战,而对话形式化”“因娇惯的心灵,而信息茧房化”是“部落时代”教育的三重危机。想要走出部落,强调建构真实对话空间的越境学习是关键。越境学习是通过对话更迭学习者经验的活动。从这一视角看,走出部落就意味着学习者借助与他者对话,而实现自身越境。越境服帖于他者,以最真诚的态度,呼唤他者对自我的回应。正视对话双方非对称关系的越境学习,不满足于基于尊重的共存,而是致力于基于对话的共生。为此,“你对此怎么看”须取代“事情就是这样”。关键词:部落主义;他者丧失;越境学习;现代教育批判 中图分类号 G643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6738012(2023)02005212当前,人们逐渐变得不可被说服。可
5、以快速获得相关知识的互联网,给人一种以为自己无所不知的错觉。一旦人们沉浸在这种自以为是的幻想中,他将无意识地变得自负与自傲。他会首先树立一25个被其身份所决定的“先入之见”,然后再从互联网上搜索能证实这“先入之见”为真的论据。至于那些与“先入之见”相悖的论据与观点,则会被论据搜索者自动无视。托马斯尼克尔斯在专家之死中,将此视为使专家陷入社会性死亡的原因之一。一旦专家想运用专业知识击破那为大众所持有的“先入之见”,他将受到后者的猛烈抵触。在网络世界与日常生活中,大众常常只有争吵与谩骂,而没有对话与商榷。这种作为主体的人有选择地对所属群体的忠诚与偏爱就是所谓的“部落主义”(tribalism)1。
6、在教育学界,“部落主义”常被当作“后真相”(posttruth)问题来处理。2017 年,教育哲学家迈克尔彼得斯(Michaels Peters)作为编者,在美国教育哲学与理论(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杂志上介绍了题为“后真相世界的教育”(education in a posttruth world)的专题研究。在他看来,作为指称“客观事实对公众舆论的影响不如个人信仰与情感”这一状况的专有名词,与“事实”(facts)、“证据”(evidence)相关涉的“后真相”已经“成为各级教育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2。而为解决此类问题,有的学者借助“数字公民”
7、(digital citizenship)概念,希望通过开设批判性思维的相关课程,培养具有“批判思考能力”的学生,以应对形态多样的“假新闻”(fake news)3。的确,在不看重证据与事实,强调身份与立场这一点上,“后真相”与“部落主义”相似。但后者不仅是前者的成因之一,更与人的存在方式相关联。在这个人部落式生存的“部落时代”,教育若不能回应时代的要求,其自身将陷入危机。一、足茧手胝:“新部落”的含义与特征人的认知受群体的显著影响,这是一个早已被心理学明证的事实4。群体具有“整合力量”,居于其中的成员常常共有“各种传统、习俗与实践,传播的知识、信仰、道德标准与行为准则,以及进行交流的语言形式
8、、符号形式和共享的意义”5。人被抛入群体中,分有群体的一切。这种群体包括以血缘为基础的家族、以地缘为基础的乡党、以业缘为基础的组织、以趣缘为基础的“部落”(tribes)等。在这里,部落并非指那些由若干血缘相近的氏族组合而成的群体,而是现代社会中因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聚集到一起的社群6。前者是家族的衍生,后者是现代的产物。因此,也可称该兴趣社群为“新部落”(neotribes)。(一)新部落形成的时代条件部落的产生有其深厚的时代背景。古代社会与近代社会的根本差异在于,人由为了某一命定的目标而不断奔赴的“朝圣者”(pilgrim)转变为自由选择目标并为之奔走的“游牧民”(nomads)7。在缺乏
9、流动性的古代社会,人生而“拥有”(have)被给予的神圣“人性”(human nature)。而在具有流动性的现代社会,人“存在”(be)于世间,自主选择各种世俗“身份”(identity)。他与生俱来的“天命”让位给了后天生成的“使命”,于是“使命”就不再反映群体的“天命所归”,转而体现个体的“生命价值”。但对于生而群居的人类而言,这种巨大的变革也常常迫使人感受价值旁落的虚无、关系支离的割裂、崇高遗失的平庸。马歇尔麦克卢汉发现了一种解决上述问题的新趋势,即基于新兴电子技术的“再部落化”(retribalization)。与发挥分割人体与社会力量的专门化的机械技术不同,非专门化的电子技术帮助人
10、们认识到“人类是一个统一的家庭”。这一新兴媒介技术的效果进而无时无刻不在规劝人们:“政治和历史都必须按照 使五湖四海皆兄弟具体化 的形式来改造。”8 马歇尔麦克卢汉指出了一个新部落形成的关键因素 媒介技术。在基于互联网技术的信息社会,人们在一个关系构建拥有无限可能的虚拟数字化空间,可以自主化、交互式、即时性地活动与生活。信息技术开启了主体通过电视、电脑屏幕和手机显示屏,营建外部和远处消失的多元化、景观式、具身性部落时空之路。如果说脱离原有秩序的“游牧民”的产生是现代部落得以形成的前提,那么新35虞嘉琦 破茧而出:“部落时代”的教育危机及其因应 J 重庆高教研究,2023,11(2):5263兴
11、媒介技术就为再部落化提供了技术性支持与可能性基础。“当代的部落之间存在着广泛的联系,人们不是被封闭在小圈子里面,而是处在一张四通八达的网络中,个体在网络中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定位。”9 借助新兴电子媒介技术的力量,强调个人与个人自由集合的“部落时代”(the time of thetribes)正式来临。道德部落、政治部落、文化部落、消费部落等如雨后春笋般倍增。(二)现代新部落的基本特征现代“游牧民”以各种新兴电子媒介为平台,部落式地生活着。这种生活方式的变革为被印刷媒介符号所限制的大众“再次成为完整意义上的人”提供了可能10。学者们希望基于新媒介的新部落能加速并促成建立符号和意义联结的情感型消费
12、11,更新并变革人际交往及世界互动的方式12,激发并提升个体的自我意识和能力13,释放并消除阻碍个体学习生活的负面情绪14。难怪法国社会学家马费索利(Maffesoli)将当下喻称为“部落时代”。在“部落时代”,人之行为反映出可以被命名为“部落主义”的新特性。该特性由以下 6 点构成15。第一,“情感星云”(the affectual nebula)。人根据自身的情感需求与喜爱偏好聚集而成五花八门的部落。第二,“非定向结社”(the“undirected”beingtogether)。区别于传统社会的定向结社,现代社会中的结社是非定向的。第三,“信教范型”(the“religious”mode
13、l)。如果将部落比做宗教,那么部落中的成员就是教徒。教徒从宗教中获得情感的慰藉与在场的归属,宗教从教徒那里赢得组织的稳定与生命的赓续。第四,“选择性社交”(elective sociality)。所谓选择性即是指人主动选择社交对象,自主划定社交范围。第五,“保密法则”(the law of secrecy)。部落拥有法则,法则区隔内外。成员有义务保守部落的秘密。第六,“大众与生活方式”(masses and lifestyles)。人们基于自身的情感体验组合成当下相对稳定的具有吸引力与感召力的部落,已经成为现代社会大众的基本生活方式。根据以上马费索利的概括,部落的特征就可以首先表述为:情感性、
14、选择性、易变性。情感性表明部落本质上是“情感部落”。具有感染力与爆发力的情感会如同星云一般,不断迅速扩大其“共情”范围。情感是人行为的出发点,也是部落形成的首因。不问性别、肤色、工作、阶层、民族、国家、文化,也不管内容、形式、内涵、项目、种类、活动,只要个体之间情投意合、同气相求、意气相许,他们就可以结成以“趣缘”与“情缘”为核心的部落。与其他成员合作时的快乐体验,不仅意味着一个持续的集体结构,而且还反映出成员对未来合作的期待与信任16。正因为部落建立在个体情感体验的基础上,而情感又极其私人化,所以部落也就注定不普遍地属于所有人。选择性意味着个体只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打交道。玩得好、处得来、谈得
15、拢是人判断对方是否是其社交对象的准则。若没有具体境遇下的良好情感体验,人无法部落式地活动。而与情感性相关的易变性则说明部落会随着情感的变化而聚散。情感虽不像情绪那样稍纵即逝,但也不易保持稳定,故而部落绝不是一个不变的共同体。“部落主义”是对不强调社群生活的“个人主义”、不提倡价值自足的“工具主义”、不重视感性力量的“理性主义”的纠偏。然而尽管部落被寄予了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厚望,但马费索利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他描绘的“部落主义”六大特征中潜藏着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密钥。部落的第四大特征,即危险性被低估。部落不单只是通过增加个人的感官刺激来拓展人之为人的生活向度 17,也不仅仅满足于促进具有超现实、虚拟
16、性、游戏性的“想象力消费”18,它更试图永久性地改造个体的存在方式与认知方式。部落并没有像热忱迎接“部落时代”来临的理论家描绘的那样,让人可以凭借自身的兴趣而自由45重庆高教研究2023 年第 2 期在线投稿:http:/yxxy cbpt cnki net/在麦克卢汉看来,脱离原有稳定秩序的“游牧民”的产生即是印刷技术下的“去部落化”的结果,而人们再次因兴趣与情感结成部落、形成秩序,则体现出借助新兴电子媒介才得以可能的“再部落化”。从口语媒介下的“部落化”,到印刷媒介下的“去部落化”,再到电子媒介下的“再部落化”,这一部落的演变过程不仅反映出媒介技术对人的深远影响,而且也告诉人们:若没有“去部落化”后的个体的解放与现代电子媒介技术的发明,形成“再部落化”所指的“部落”绝无可能。出入。它一旦形成,就如同一个“有机体”,有了自我存续的本能。这一本能的外在表现就是“认知部落化”,即决定人们如何形成关于某一事件知识的判准,逐渐从个人的理性与事件的真相转变为个体的感性与群体的记忆。在部落自我保存本能的影响下,理性与事实都失语了。一方面,理性并没有发挥其自我检视功能,而是充当感性的打手,批驳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