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史学月刊 年第 期读史札记不可撤销的修正案：内战前夕美国国会制定的 科文宪法修正案代 素 娟美国内战爆发前夕，面对下南部蓄奴州脱离联邦造成的联邦分裂危机，在妥协派国会议员的呼吁下，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闭幕前一周，联邦国会匆忙通过了第十三条宪法修正案，承诺永久维护蓄奴州的奴隶制。该条修正案规定：禁止未来制定任何宪法修正案授权国会废除或干涉各州的内部制度，包括奴隶制度 国会议事录，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国会议事录办公室 年版，第 页。这种规定意味着这条修正案永远不得撤销。因该修正案由俄亥俄州众议员托马斯科文（）提出，故也称 科文宪法修正案。由于“不可撤销”的修宪内容违背
2、美国宪法精神，加上美国内战爆发使奴隶制成为众矢之的，该宪法修正案并没有得到法定多数州的批准，因此未能生效。不过，联邦国会能通过这样一条宪法修正案，还是反映了内战前夕多数国会议员寻求战争之外的其他方法解决国家危机的愿望和政治策略，具有政治合理性。由于 科文宪法修正案 最终未能生效，国内外学者对其研究并不多。美国学者大卫科里肯定它是内战时期联邦国会开展的重要立法努力 大卫科里：“内战国会”（，“”，芝加哥大学法律评论（）第 卷第期（年秋），第 页。布莱恩特克里斯托夫在细述 年参议员辩论的基础上，从每届国会拥有相同立法权的角度，总结了科文修正案失败的法律根源 布莱恩特克里斯托夫：“终止时刻：拥护奴隶
3、制和不可撤销的第十三条修正案”（，“：”），哈弗法律与公共政策杂志（）第 卷第 期（年秋），第 页。国内学者在提到科文修正案时只是一笔带过，未及深究。本文旨在通过梳理 科文宪法修正案 制定的因缘本末，研析美国国会制定这条不可撤销宪法修正案的违宪性和政治合理性。一修正案的制定缘由美国内战爆发前，第 届联邦国会商议了一系列的妥协案，承担了主要的和解责任，这与时任总统詹姆斯布坎南（）消极应对蓄奴州的脱离联邦运动有直接关系。年 月日，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亚伯拉罕林肯在大选中胜出，以南卡罗来纳州为首的个下南部蓄奴州立即掀起脱离联邦运动，上南部蓄奴州和边界州的联邦主义者和州内分离主义者围绕是否追随下南部斗争激
4、烈，国家处于分裂危机中。一般情况下，总统的言论、举措对抚慰敌对双方情绪、把控国家局势有至关重要作用，但时任总统詹姆斯布坎南是一位亲奴隶制民主党总统，虽反对分裂，但也肯定蓄奴州的脱离行动在特定情况下是正当的。年 月国情咨文中他警告北方：“如果不放弃 人身自由法 继续干涉奴隶制，那么受伤的州革命地抵制联邦政府是合理的”詹姆斯理查德森：总统文件集（，）第卷，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美国政府印刷局 年版，第 页。布坎南希望依靠不作为平息南北纷争，他表示：“在南卡罗来纳，我们没有地方法官、检察官和法警，所有人都辞职了。”“没有司法机关我无法完成这个职责”。他认为，解决危机的健全又安全的方式是调解而不是刀剑。
5、至于如何调解、是否需要修宪，布坎南推脱说：“那是国会的事情。”乔治柯蒂斯：美国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的生平（，）第卷，纽约：哈珀兄弟公司 年版，第 页 显然，在蓄奴州孤注一掷维护奴隶制的情况下，代表奴隶主利益的布坎南政府推脱责任，把难题留给了国会。根据美国宪法，国会是三权分立政治体制下重要的立法机关，掌控着国家政策的制定，理应拿出解决联邦分裂危机的方案。在布坎南和解基调的影响下，加之国会之前有通过妥协性立法避免国家分裂的先例，年密苏里妥协案和 年大妥协都取得了成功 王金虎：美国奴隶主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年 月日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开幕，北方民主党议员和上南部、边界州的联邦主义者便
6、呼吁共和党让步，希望国会在奴隶制问题上再次制订妥协方案，避免联邦分裂和政治冲突扩大。北卡罗来纳州联邦主义者约翰吉尔默（）呼吁：“南方已疯狂，需要几片面包、药丸治愈这种疯狂。”北方民主党核心人物斯蒂芬道格拉斯（）也称：“治疗南方病人假想出来的疾病，几片面包是最好的良药。”丹尼尔科罗夫茨：林肯与奴隶制政治：其他十三条修正案和拯救联邦的努力（，：），教堂山：北卡罗来纳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页 据统计，年冬有 多项内容多样的修宪提议涌入国会。为应对高涨的和解呼声，国会参众两院分别成立 人委员会和 人委员会集中审议议案，形成报告供国会立法参考。在参议院，人委员会重点审议了克里滕登妥协案。它的主要内容是，无
7、论是“目前拥有”，还是“今后获得”的领土，以北纬 度 分为分界，此线以北禁止奴隶制，以南奴隶制受联邦政府保护，自由州或蓄奴州加入联邦由各州宪法决定。年 月 日，人委员会共召开次会议审议克里滕登妥协案，虽有斯蒂芬道格拉斯的极力斡旋，但由于允许奴隶制在准州领土上扩张，个共和党人无一例外地投了反对票。之后的国会投票，共和党和南方民主党人都不断寻找各种理由拖延表决。直到 年月 日国会闭幕前，众议院和参议院才对克里滕登妥协案投票表决，分别以 比 票和 比 票的投票结果予以否决（国会议事录，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第 页）。国会的投票结果宣告克里滕登和解努力无望，但威廉西沃德（）的修宪提议却获得支持。在 人委
8、员会第次会议上，西沃德提出三点建议，第一点就是制定宪法修正案，禁止授权国会制定任何制度干涉蓄奴州内部事务。提议以 比票通过，人中 人赞同，仅明尼苏达州民主党人亨利赖斯（）和佐治亚州分离主义者罗伯特图姆斯（）人反对。名共和党人、道格拉斯和南方民主党人杰斐逊戴维斯均表示接受。西沃德的修宪提议是 人委员会“两极格局中唯一达成的共同点”（丹尼尔科罗夫茨：林肯与奴隶制政治：其他十三条修正案和拯救联邦的努力，第 页）。无独有偶，众议院 人委员会也有成功修宪的探索。考虑到要留住弗吉尼亚、马里兰、肯塔基和其他濒临分离的边界州，马里兰州的亨利温特戴维斯（）提议承认新墨西哥为准州，并得到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的
9、支持。月 日的辩论中亚当斯极力解释承认新墨西哥计划的好处：第一，有利于把奴隶制的侵略精神和帝国野心暴露无遗；第二，即便允许新墨西哥以蓄奴州身份加入联邦，但它也很快会成为自由州，因为那里的地理、气候、物产和传统都不适合奴隶制。他甚至邀请了在新墨西哥居住年的前联邦法官约翰瓦茨（）现身，亲自证明“奴隶制不可能在那里生存”查尔斯 亚当斯：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回忆录（，），波士顿：米夫林出版公司 年版，第 、页。但亚当斯的努力收效甚微，接纳新墨西哥的提议以 比 的投票结果遭到否决。亨利温特戴维斯的提议实质上就是斯蒂芬道格拉斯“居民自决”原则的翻版，提议失败表明南北双方在奴隶制领土扩张问题上的矛盾无法协调
10、。有鉴于此，月 日亚当斯又提出修改宪法，建议“禁止干涉各州现存的奴隶制”，希望能找到化解双方矛盾的突破口。修宪提议遭到共和党激进派的反对。新罕布什尔州的梅森塔潘（）反对修宪，表示：“宪法对维护联邦和保护我们国家利益是足够的，不需要修改。”威斯康星州的沃什伯恩（）认为：“解决困难的办法在于执行法律，而不是向特定的利益做出新的保证或向不合理的要求妥协。”最终投票时，人委员会以 比压倒性比例，通过了亚当斯宪法修正案。名共和党人有 人投了赞同票，人反对，人缺席 艾伦内文斯：林肯的浮出：从序幕到内战（）（，：，）第卷，纽约：查尔斯斯克里布纳出版社 年版，第 页。参议院 人委员会审议的克里滕登妥协案和众议
11、院 人委员会审议的接纳新墨西哥的议案均以失败告终，但西沃德和亚当斯的修宪提议在两个委员会都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为 科文宪法修正案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立法参考。年 月 日至 年月 日，经过一个月的争吵，众议院 人委员会一直难以达成一致的决议。加上南部蓄奴州脱离联邦后许多南方议员退出，委员会几乎无法维持法定人数，阿肯色州的拉斯特（）希望委员会无果而散，但许多委员不赞同未形成报告就休会。因此，月 日，人委员会主席托马斯科文结合自己的理解，向众议院递交了一份包含项决议的报告，重点提出了修改宪法永久保护蓄奴州奴隶制。月 日国会闭幕前一周，在克里滕登妥协案成功无望的情况下，科文再次向众议院提出修正案，规定：“
12、禁止授权国会制定任何宪法修正案废除或干涉各州的内部制度，包括奴隶制度。”（国会议事录，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第 页）从修正案的内容看，科文修正案基本就是西沃德和亚当斯修宪提议的翻版，是克里滕登妥协案和接纳新墨西哥议案和解无望后，不甘心失败的妥协派议员的最后一次努力。二违宪的修宪行为为抚慰下南部、拉拢上南部和边界蓄奴州，避免联邦分裂，科文宪法修正案 禁止今后的任何宪法修正案干涉蓄奴州的奴隶制，就等于为蓄奴州的奴隶制提供永久的宪法保护，在美国修宪史上，这是美国国会制定的唯一不可撤销的修正案。永远无法被修改和撤销的修宪规定，显然违背了美国的宪法精神和国家治理传统，在妥协派的和解压力下国会虽获得通过，却
13、无法说服战时各州人民，使其成为美国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隐含人民主权原则的宪法精神第一，独立宣言 明确确立了人民主权原则。它强调政府建立在被统治者同意的基础上，人民有不言而喻、不可剥夺的权利，即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些原则意味着人民有权立法，也有权修改宪法，还有权撤销宪法。这种人民的权利是代代相传的，每代人都有这些权利。既然美国的立国原则和宪法精神如此，那么就不可能有任何不可撤销的宪法修正案，科文宪法修正案 的修宪内容显然违背了美国的立国原则和宪法精神。第二，在宪法中加入第条，允许后代制定修正案对宪法进行修改或补充，本身就体现了制宪国父对人民主权原则的承诺。宪法第条对未来的修宪程序规定如
14、下：国会在两院三分之二议员认为必要时，应提出本宪法的修正案，或根据三分之二州议会请求，国会召集修宪大会。无论哪种方式提出修正案，经各州四分之三州议会或四分之三州修宪会议批准，即成为本宪法的一部分而发生效力；采用哪种批准方式，由国会提出建议。在 年前制定的修正案，不得以任何形式影响本宪法的第条第款第项和第项。任何一州，不经其同意，不得剥夺它在参议院的平等投票权。宪法第条还隐含着制宪国父对“原初社会权利”的诉求，第条规定的修宪程序可以产生若干种修宪模式就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除国会三分之二议员同意，再由四分之三州议会批准的修宪模式外，还存在其他可能的模式，如联邦制宪会议与各州制宪会议；联邦制宪会议与
15、各州议会，国会与各州制宪会议等模式。实践证明，在 宪法 中加入修改美国宪法的条款是至关重要的，宪法 存在的任何缺陷可在批准后以修正案的方式修改，这一规定的确产生了一股强大的修宪推动力，突出表现就是 年至 年年时间内国会迅速通过了前十条宪法修正案即 权利法案。修正案支持者的辩解 年国会辩论时支持修正案的议员主要来自北方民主党人。之所以明知不可撤销的规定违背宪法精神但仍表示支持，主要是因为这些议员的宪法观念中还夹杂着复杂的政治意图。俄亥俄州民主党参议员乔治普格（）首先暗示修正案应与宪法一样能被之后的修正案取代：“假如不能被修改，那么按目前国家状况看，对和平它不会起到比宪法更大的作用。”（国会议事录
16、，第 届国会第次会议，第 页）宾夕法尼亚州民主党议员威廉比格勒（）支持普格的说法，但仍坚持投赞同票，因为“对国家和平来说，它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保证，具有暂时性的价值”（同上，第 页）。另一部分民主党议员支持者则认为修正案可以含蓄地限制后代的修宪行为。在罗德岛州议员西蒙斯（）看来，宪法第条关于各州在参议院有平等代表权的规定本意隐含着限制对它修改的暗示。既然 年宪法可以含蓄地限制自身被更改，同理，“科文修正案也可以含蓄地排除被今后修正案修改”（同上，第 页）。斯蒂芬道格拉斯更是主张赋予修正案如同宪法第条任何州在参议院平等代表权一样的宪法地位，“决议一旦批准，应享有与宪法第条最后一项条款一样的神圣地位，有权对今后的修宪设置限制条件”（同上，第 页）。反对者从法律角度提出 科文宪法修正案 违背宪法。在这一问题上，共和党激进派和南方民主党人站在同一个立场，反对修正案不可撤销的说法。弗吉尼亚州议员詹姆斯梅森（）从人民制定宪法的权利可令宪法失效的角度提出质疑，“经四分之三州同意便可修改宪法创造万物的力量往往是毁灭万物的力量，四分之三州修改宪法的权利可以延伸到宪法任何部分，包括宪法第条最后一款关于各州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