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26 卷 第 2 期2023 年 3 月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26 No2Mar 2023doi:1013582/jcnki16727835202302004“毛泽东诗词”概念外延辨正陆智乐(中山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摘要:“毛泽东诗词”是毛泽东研究尤其是毛泽东诗词研究关涉的基础概念。然而,关于“毛泽东诗词”概念的外延至今仍存争论,未有定论。是否为“毛泽东本人”所作、是否为毛泽东“原创”、能否算作“
2、诗词”、初稿和过程稿是否纳入、未经毛泽东定稿或同意发表的作品如何看待,是评判特定作品是否属于“毛泽东诗词”所要考虑的五个主要问题。对“毛泽东诗词”概念外延的理解是否准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能否基于毛泽东诗词开展客观严谨的学理研究,能否在新时代进一步推动毛泽东诗词的正面传播、阐释和运用。关键词:毛泽东;毛泽东诗词;概念;外延中图分类号:A4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835(2023)02002307作为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典范,毛泽东诗词自 20 世纪中叶以来已在海内外引起极为广泛的传播和关注,由学界到民间亦产生了不计其数的研究成果和普及读物。然而,对于何为“毛泽东诗
3、词”这一基本问题,至今却尚存争议,仍有探讨空间。关于“毛泽东诗词”概念的分歧主要不在其内涵而在其外延上。“毛泽东诗词”内涵,即“毛泽东创作的诗词”,但此内涵至少表征三个值得追问的外延问题:一是哪些诗词为“毛泽东本人”所作,二是哪些诗词为毛泽东“原创”,三是哪些作品为毛泽东创作的“诗词”。可以说,这几个问题至今仍未取得普遍共识。概念问题具有“元问题”的属性和地位,明确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是一切判断、推理与论证合理的逻辑前提。以毛泽东诗词为文本开展研究,理应厘清毛泽东诗词的外延,否则,就可能误将不属于毛泽东诗词的材料当作开展研究的凭据,得出似是而非的结论,或者以讹传讹,在传播毛泽东诗词、毛泽东思想时贻
4、误大众。一关于“毛泽东本人”所作的诗词特定作品是否确为“毛泽东本人”所作,这是学界在“毛泽东诗词”概念外延问题上的争论焦点。此问题与是否为“原创”、是否属于“诗词”两问题的根本区别在于,后两者牵涉“创作”“诗词”概念界定之松紧度,带一定主观性,而此问题之答案则以严谨周密的史实考据为支撑,具客观意义。因此,对于已考究清楚的作品,事实不容混淆;对于尚未确证是否出自毛泽东本人的作品,则须进一步研究,切忌妄下判断,草率结案。首先,对于在毛泽东生前经其本人校订定稿并署名发表的诗词以及经由权威研究部门认定为毛泽东所作的诗词,理应维护毛泽东本人的作者地位。一些网站上谣传过一种说法,宣称沁园春雪 实为胡乔木手
5、笔,意图借此诋毁毛泽东。实际上,该诗写于 1936 年 2 月,在 1945 年 11 月以后即广为流传,后又正式发表在诗刊 1957 年1 月号,早已家喻户晓,胡乔木则在 1964 年 10 月才开始填词,且明确表示此前“没有写过词”。对于这个谣言,原中央文献研究室等部门早在2011 年就曾辟谣,但近年来该谣言还是通过一些非正规渠道继续传播和渗透。为此,2021 年 7 月15 日,中央网信办会同中央党校等单位在中国网32收稿日期:20220915作者简介:陆智乐(1995),男,广东肇庆人,博士生,主要从事毛泽东思想、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金岳霖:形式逻辑,人民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24
6、 页。胡乔木书信集,人民出版社 2015 年版,第 193 页。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2 期络诚信大会上再次严正辟谣,以正视听。对于像沁园春雪 这样经过毛泽东本人及多个权威部门确认其作者身份的作品,我们理应坚决维护毛泽东本人的作者地位,旗帜鲜明反对一切歪曲事实的谣言。另外,有部分被收进原中央文献研究室所编 毛泽东诗词集 的作品,由于系“根据抄件刊印”等原因,甫经发表就引起质疑。以张冠道中 和 喜闻捷报 为例,一些学者从它们相关的地理、气候、人物、事件,抄件稿的由来,乃至格律等角度提出质疑,认为其并非毛泽东所作。参与编辑中央文献版毛泽东诗词集 的吴正裕多次回应质疑,坚持认
7、为二诗出自毛泽东之手,绝非伪作。对于双方的辩论,胡为雄指出,质疑方虽提出了一些合理意见,但“没有可靠的文字和史实依据,又不能提出这两首诗是他人所作的确切证据”,尚不能轻易判定这两首诗为他人所作。笔者同意这一意见。原中央文献研究室是编研毛泽东诗词的权威机构,中央文献版毛泽东诗词集 是现行诸种毛泽东诗词集中最权威的版本。尽管书中对个别诗词的收录缘由未作详尽解释,但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不宜轻易推断其误收他人诗词。此外,还有一些诗词如读报 四首、改鲁迅诗 等虽未编进中央文献版毛泽东诗词集,但被原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入毛泽东年谱,亦可视作权威研究机构认定的毛泽东本人创作的诗词。其次,对于权威研究部门明确证伪
8、的作品,不予认定为“毛泽东诗词”。例如网传毛泽东未发表的“文革”诗词十七首,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中央档案馆新闻发言人就曾明确指出,这些诗词均为伪作。对此类打着所谓“解密档案”旗号,恶意杜撰欲加之于毛泽东名下的伪作,务必提高警惕,坚决抵制,划清其与毛泽东诗词的界限。还有一些据传为毛泽东所作的诗词,未经权威研究部门官方证实或证伪,而是由学者细致考证后认定系毛泽东所作,并得到学界普遍认可。例如,吴正裕考证过据传为毛泽东重庆谈判期间所作的 七律(有田有地吾为主)一诗,他寻访发掘该诗的盛巽昌,从而看到了较早披露该诗的大公报 和 立报,进而对该诗的几个流传版本进行全面细致的比对,再结合自己曾向胡绳请教过
9、该诗作者问题的回忆,得出结论 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确实创作了这首诗。辨别毛泽东诗词真伪的重要方法就是对流传的诸版本作纵向溯源和横向比对,并且走访考察相关的人、事、物,吴正裕的考证颇具示范意义,受到学界的认可。这类经学者严谨考证后认定并得到公认的诗词,也具有较高可信度,有望被正式佚存。再有一些诗词,例如杂言诗迎春 五言诗赞井 五言诗咏指甲花 等,即使它们未被权威研究部门明确证伪,但亦未经权威研究部门和学者个人严格考证为毛泽东本人所作。这些诗词多数源自相关见证人、知情人日后的单方面回忆,且无当年文献可据,难于考证,严谨起见,不宜轻易判定为毛泽东本人所作。最后,还有一些据说是毛泽东与他人合吟而成的“联
10、句”。例如,据萧子升、罗章龙回忆,他们都曾在青年时有过与毛泽东即兴联句的经历,留下了一些诗词。这些“联句”用今天的话来说相当于“合著”成果,其中出自毛泽东的部分按理说可被认为是毛泽东本人的作品,但是,与前一类相似,这些作品主要见于当事人的相关回忆且多为孤证,非经严格考证,不宜轻易认定为毛泽东本人所作。二关于毛泽东“原创”的诗词在是否“原创”这一问题上有待商榷的主要是毛泽东的“改诗”。这类诗词大致分为两种情况。其一是为他人创作的诗词润色修改。例如,陈毅曾将自己的七首诗寄给毛泽东请求斧正。毛泽东回信表示“只给你改了一首,还很不满意”。在信中,这首经他改过的诗题为西行,而在陈毅诗词集 中,该诗与陈毅
11、的其他六首诗放在一42胡为雄:毛泽东两首五律诗真伪之辨平议 ,毛泽东思想研究 2014 年第 1 期。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 4 卷),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243、294、413 页。吴正裕: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创作的一首七律政论诗 ,党的文献 2016 年第 6 期。萧瑜:我和毛泽东的一段曲折经历,昆仑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1920、76、90 页;罗章龙:亢斋汗漫游诗话(三),湘江文艺1980 年第 2 期。毛泽东文艺论集,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333 页。第 26 卷陆智乐:“毛泽东诗词”概念外延辨正起,题为 六国之行。其二是因自我感怀言志而
12、改。这里又细分两种情形,一是改动字数较少,主题思想与原作基本一致;二是改动幅度较大,主旨已与原作大为不同。前者如毛泽东离家前留给父亲的“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此诗原作与毛泽东抄改的虽每句都略有不同,但主旨别无二致。后者则如毛泽东仿陆游示儿 而改作的七绝:“人类今娴上太空,但悲不见五洲同。愚公尽扫饕蚊日,公祭无忘告马翁。”市面上一些毛泽东诗词选集将这些“改诗”收录进来,命名为改陈毅西行 改诗呈父亲 仿陆游诗 等,有学者对这种做法提出异议。吴正裕、孙东升指出:“把给陈毅修改的诗也当作毛泽东的诗词创作,这是一种极不严肃的态度。”龚育之也认为,仿改前人的诗词
13、,“一般只能认为是游戏之作,不能算数的”。毛泽东为他人润色的诗词不能算作“毛泽东诗词”。否则,那些曾吸纳过他人修改意见的毛泽东诗词,也能算作他人的诗词了,这显然不合理。正所谓“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与作为中国共产党人集体智慧结晶的毛泽东思想相较而言,毛泽东诗词的重要区别在于,诗词作品首先抒发的主要还是诗人作为生命个体的个人情志。一般来说,诗友间的切磋雅正,多着意于雕字琢词炼句,而非重新构思、改换主旨,因此“创作”意义十分有限。因自我抒怀言志而改的诗词则要分别讨论。如果像所谓改诗呈父亲 那样小幅改动前人诗作,主旨没有实质变化,抄写成分明显大于创作的,也不能算毛泽东创作的诗词。不过,这些小改或抄
14、写的诗词毕竟寄寓着毛泽东的思想和情绪,算是“一种 无声胜有声 的潜在政治表达和情感流露”,可以作为研究毛泽东阅读史和诗路心迹的参考。如果是大幅改动,像仿改示儿 诗,第一、三句除步韵外没有一处相同;第二、四句改“九州”为“五洲”,改“家祭”为“公祭”,改“乃翁”为“马翁”,其思想主旨已从原诗的爱国主义上升至共产党人的国际主义和人类关怀,有实质性超越与突破,相当于在原诗基础上的再创作,可以视为毛泽东创作的诗词。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且不论“改诗”能否算“创作”,就“改诗”本身而言,其得以成立须有一个最起码的客观前提,那就是毛泽东确实改写过这样一首诗。有一首 咏蛙 诗,可谓是众多网传“毛泽东诗词”中流传
15、度最广的作品之一。其最早见于1987 年 7 月 17 日 羊城晚报,被说成是毛泽东在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期间所写的诗,诗云:“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后来有人指出此诗在历史上已有人写过,并非出自毛泽东。然而,其非但没有从毛泽东诗词的行列剔除,反而作为毛泽东的改抄诗继续流传。甚至竟有人提出“同构”说,即毛泽东和前人分别独立写出了同样的内容。对此,龚育之指出,不论是何种说法,“都有一个前提,即毛泽东的确写过或抄过这么一首诗”,“现在这个前提并不落实”。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人还根据这首诗指责毛泽东必欲“凌驾群伦”“唯我独尊”,怀有“专制思想”“皇权意识
16、”等等?10。实际上,这类未能确认与毛泽东存在客观联系的作品本就不该作为其抄改的诗而传播。三关于毛泽东创作的“诗词”作品诗词概念的多义性与歧义性、诗词呈现形态的层次性、诗词构成和派生要素的延展性等复杂情况的实际存在,使得一些情形在“算不算诗词”这一问题上需要加以辨明和讨论,主要有以下52?10陈毅诗词集(下),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2 年版,第 642 页。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8 页。毛泽东文艺论集,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193194 页。吴正裕,孙东升:当前毛泽东诗词研究中几种值得注意的倾向 ,党的文献 2001 年第 3 期。龚育之:龚育之自选集,学习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113 页。代红凯: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前途命运的深切忧思及战略应对 基于新中国成立后两次手书 三垂冈 的分析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 5 期。徐秋良:毛泽东 咏蛙 诗 ,羊城晚报 1987 年 7 月 17 日。胡为雄:毛泽东 咏蛙 诗 证伪 ,毛泽东思想研究 2021 年第 1 期。龚育之自选集,学习出版社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