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从游朝凯的 唐人街内部 看亚裔美国人的“夹层”困境美国文学专辑从游 朝凯的 唐人街内部 看亚裔美国人的“夹层”困境孙璐 内容提要：长久以来，以黑白二分法定义的美国种族结构使“非黑非白”的亚裔处在种族问题讨论的盲区。然而，亚裔无论在历史还是当下时常遭受来自黑白种族的双重排挤，在不同维度充当着美国的“局外人”。2020年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奖小说、华裔美国作家游朝凯的 唐人街内部通过讲述第二代亚裔主人公在好莱坞跑龙套和在唐人街生活的故事，演绎的正是亚裔游离于黑白种族之间/之外的“夹层”困境。小说虚实杂糅的“剧中剧”叙事结构为虚构人物和故事赋予了现实隐喻色彩。因此，小说与真实历史的互读互证将有助于阐释
2、亚裔在好莱坞和美国社会中的“配角”身份，进而解析美国种族结构的漏洞，这对破解亚裔美国人的当下困境亦具有一定启示意义。关键词：唐人街内部 游朝凯亚裔美国人好莱坞亚裔美国种族结构作者简介：孙璐，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当代美国文学与文化研究。本文系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一般项目（20FWWB013）的阶段性成果，并获上海外国语大学青年教师科研创新团队（41004216）资助。Title:The Asian American Dilemma:Being“in-between”in Charles Yus Interior ChinatownABSTRACT:The racial
3、 constitution of American society has long been defined by a simplistic black-white dichotomy,which deprives Asian Americans of adequate atten-tion in discussions of American racism.Whether in the past or present,Asian Americans are“outsiders”to many aspects of American society,encountering double m
4、arginalization DOI:10.16077/ki.issn1001-1757.2022.04.0026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by both black and white people.Interior Chinatown,written by Chinese American writer Charles Yu and awarded the 2020 National Book Award for Fiction,narrates the story of a second-generation Asian American working as a bit play
5、er in Hollywood and his life in Chinatown,dramatizing Asian Americas“in-between”position within the American racial hierarchy.Blending actuality with the imaginary,the novel adopts a“show-within-the-show”narrative structure,which endows the fictional story with a certain historical significance.An i
6、ntertextual reading between the novel and history illustrates the“perpet-ual minor role”played by Asians in both Hollywood and American society,and investi-gates the weakness of the American racial structure,which could work towards remedying the current difficult position of Asian Americans.Keyword
7、s:Interior Chinatown,Charles Yu,Asian American,Hollywood,American racial structureAuthor:Sun Lu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Shanghai,China(201600),spe-cializing in contemporary American literature and American culture.在美国多元种族谱
8、系中，亚裔美国人由于“非黑非白”的黄皮肤而游离于黑白种族之间/之外，不仅是白人至上主义美国主流社会的局外人，亦被置于黑人主导的反种族主义讨论的盲区。2020年，华裔美国作家游朝凯（Charles Yu，1976）的新作 唐人街内部（Interior Chinatown）以相互内嵌的多个“剧本”，讲述了主人公威利斯吴在一部警匪剧中跑龙套，以及他和父母在唐人街的生活困境，独特的叙事结构和讽喻现实的主题使其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从警匪剧的内部世界，到影片拍摄的片场，再到片场之外的生活，威利斯“不着痕迹”地来回穿梭：作为亚裔演员，威利斯不得不充当没有台词的龙套，即使到达职业的“天花板”，依然逃不出“类型
9、化亚裔男子”的形象设定；作为亚裔美国人，威利斯被“黑与白”种族主宰的世界双重排挤，被当作“永远的外国人”。具有影视剧和小说创作双重背景的游朝凯，在唐人街内部实现了剧本和小说、虚构与现实的杂糅融合，不仅“揭露了好莱坞不断推广有关亚洲人和亚裔美国人陈词滥调的嗜好”（VanderMeer），亦呈现了“一份针对亚裔刻板形象的尖厉控诉，一个聚焦被这个快速前进世界驱逐的隐形人的寓言故事”（“Review on Interior Chinatown”）。本文采取文学与非文学互读互证的文化研究模式，着重考察好莱坞亚裔演员的“配角”宿命、亚裔美国人的“夹层”种族地位及其被各方力量排斥的种族困境，深入探讨白人至上
10、思维下的意识形态话语如何为了满足不同时期的政治文化需求而对亚裔进行了扁平化处理或利用后即扬弃，以此揭示美国种族结构固有的失衡与误区。一、好莱坞的亚裔龙套综观好莱坞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亚裔演员始终是被边缘化的龙套，亚裔银幕形象更是单一刻板、毫无生命力可言。这正是游超凯创作 唐人街内部的最初动因：“激发我以这种方式讲故事，源于让一个亚裔人物鲜活起来的渴望赋予他内在的生命和主体意识这是他不曾有过的待遇”（Yu,“Interiview”）。尽管小说采取了跳跃拼贴的蒙太奇手法，但其完整再现了7从游朝凯的 唐人街内部 看亚裔美国人的“夹层”困境威利斯在好莱坞的艰难奋斗史。身为第二代华裔，威利斯“从小便梦想成
11、为好莱坞影片中的功夫高手”（Yu,Interior 3）。他从群众演员起步，扮演没有台词的“背景中的东方人”、“类型化的亚裔一号、二号”，到突破职业瓶颈，成为有台词有镜头的“客串”，直到抵达亚裔演员的职业巅峰，以“功夫高手”的身份成为“特邀明星”（1112）。然而，“梦想成真”的威利斯并未摆脱好莱坞亚裔龙套的宿命。小说开篇，他正在一部名为 黑与白的警匪剧中客串，很快便识别出了影片角色设定的奥秘：男主角和女主角分别来自黑白种族，还有一个拉美裔女演员“时隐时现”地印在海报角落，以迎合特定社区的宣传需要。显然，“这里没有黄种人的位置”，威利斯只能“呈现出一张面具化的脸庞，一双死人般的眼睛”，因为他扮
12、演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种被抹去了所有个性的“类型”（9194）。无论是威利斯的演艺之路，还是 黑与白选角的原则，无一不是好莱坞亚裔演员和银幕形象的真实写照。早在电影诞生之初，亚裔形象便出现在美国电影中，但早期的亚裔角色被统称为“东方人”，且几乎均由白人演员乔扮。之后的好莱坞逐渐向亚裔演员打开了大门，但只是被打造为一种异域银幕标识，充当白人文化主导电影的道具。亚裔龙套并非“针对某个演员的排挤”，而是源于美国电影产业中的“体制性种族主义”，归根结底在于美国将“亚洲人和亚裔认定为下等种族”的普遍偏见以及好莱坞的牟利需求：重用白人影星是为了迎合以白人群体为主的观影市场，而植入亚裔角色是为了
13、增加电影的异域色彩，打造电影的卖点（Wong 15）。亚裔演员的龙套宿命亦导致了亚裔角色本身的扭曲、扁平和固化。以华人银幕形象为例，在100多年间好莱坞数百部电影中，“华人一般被描述成两种刻板形象：魔鬼撒旦和奴仆家臣”，绝大多数的负面华人形象逃不出邪恶的“傅满洲”原型，而寥寥可数的正面华人形象也摆脱不了顺从的“陈查理”原型。前者多以黑帮老大、罪犯和阴谋家等出现在“正义与邪恶之战”的故事中，后者则以仆人、随从和性工作者等呈现在为白人主人服务的故事中（黎煜 131）。如果说“傅满洲”是美国人为了彰显民族优越性、维护白人优势地位而臆造的假想敌，是一种对立感强烈的外部他者，“陈查理”则代表了美国内部的
14、隐形异类：要么被自诩包容的“主人”驯服为“听话的奴隶”，要么成为满足“主人”猎奇心和被欲望的对象。相比“撒旦”尚具一定鲜明的个性和银幕控制力，“家臣”没有任何人物主体性可言，完全沦为抽象的符号和模糊的背景板。就像小说中的威利斯，即使有台词、有镜头，也依然不得不“操着浓重的异域口音、讲着不合语法的英语”来增加存在感（Yu,Interior 92）。打破“傅满洲”和“陈查理”原型桎梏的是华裔影星李小龙，在几经坎坷、饱受好莱坞选角种族歧视之后，他终以功夫明星的身份“打”入好莱坞。20世纪70年代，随着李小龙热弥漫全球，“中国功夫”也成为好莱坞华裔电影的代表性主题、一种新的中国/亚洲文化符号。悖论的是
15、，“功夫”进而成为华人/华裔演员被好莱坞接纳的“前提条件”，“功夫高手”也成为他们演艺事业的“天花板”。不仅如此，“功夫侠”同样单一刻板、性格扁平甚至缺乏正常人性：不是沉迷打斗、少语寡言的盖世传奇，就是冷酷残忍、十恶不赦的功夫坏蛋，抑或神秘莫测、不近人情的冷血超人，远远不如那些白人英雄有情有义、具有人格魅力。正如小说中威利斯的父亲曾是唐人街最早的“功夫高手”，多年摸爬滚打后，他发现“除了酬劳略增、角色头衔和影片地位改变外，他依然是傅满洲，依然是黄种人”。哪怕他的武艺已无可挑剔，拍摄方依然“要求他在讲英语的时候操着异国口音。让他头顶滑稽的帽子，烹饪炒杂碎，一脚飞踢便能将蔬菜切碎。无论他走到哪儿，
16、都会伴着鸣锣声”，因为他“依然不是一个具有人性的人，而是一种神秘的东方力量，一种干瘪的中国佬形象”（Yu,Interior 15961）。8当代外国文学 No.4,2022事实上，“功夫高手”并未帮助亚裔演员打破龙套的局限，它只是好莱坞创造的另一种具有异域色彩和视觉冲击力的“非人”景观，不仅能够像“傅满洲”和“陈查理”那样满足西方观众的猎奇心和优越感，还可以凭借华人主演和中国元素为好莱坞赢得巨大的亚洲票房市场，从而实现文化压制和商业逐利的双丰收。尽管近几年，好莱坞为亚裔演员打开了更多的大门，在亚裔角色刻画方面也取得了一定进步，但正如游朝凯所言，“只有当一个亚裔演员出演了某一个角色，却不再被当成影片的卖点时，亚裔银幕形象才实现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改变”（qtd.in Tan）。显然，好莱坞的亚裔龙套的实质性突破尚未到来，这与亚裔独特的种族地位有着紧密关联。二、“黑与白”世界的局外人当亚裔演员走出好莱坞，走进“黑与白”种族主导的现实世界，他们同样因为无法更改的肤色而被视为美国“永远的外国人”。唐人街内部不仅聚焦于威利斯的肖像写作，亦呈现了他的家世传奇。作为第一代移民，威利斯父母曾视美国为“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