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讨论与争鸣76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簋铭文通假字例释肖方平【提 要】“簋”铭文的“”，可读为“胡”，一种普遍的观点是“胡”“”相通涉及上古音鱼部与月部（“害”“”归部问题，学界存在不同意见）。文章对古文字“害”“”形音义进行考察，利用文字学和音韵学相关理论对此种现象进行解释，结合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考证金文中“”“胡”两字的通假关系。【关键词】“”“害”“胡”金文 通假簋，又称胡簋，周厉王时期青铜器，1978年 5 月出土于陕西扶风，今位于宝鸡市扶风县齐村。簋高 59 厘米，圆口直径 43 厘米，腹深23 厘米，重 60 公斤。其形体庞大，是现存商周青铜簋之最。簋 簋铭文簋腹底有铭文
2、 12 行 124 字，是西周历王为祭祀先王而作。铭文讲述了周厉王尊宗敬祖，任贤用能，励精图治，勤于政事。为大众客观认识周厉王提供了新的材料。其中有一句：“乍彝宝簋，用康惠朕皇文剌且考。”传世文献中，此“”字常写作“胡”，说文解字中未收“”字，唐兰先生（1995）考证簋之“”为周厉王本名，、胡音近通假，此说已成定论。但是对于“”归部问题以及“”“胡”之间的音义关系，仍存在争议。一、“”“害”形义考“”甲骨文写作、等形。“”一字多形，从大，或从夫，偏旁位置也不固定。虽形体有异，但整体轮廓比较接近。“”在金文中出现的次数较多，字形与甲骨文相比有颇多的继承和发展，比如：（鼎）、（钟）、（候之孙鼎）、
3、（大矢始鼎）、（师鼎）、（弔簠）、（王子午鼎）等。甲骨文、金文“”从“害”从“大”，或从“夫”。“大”“夫”两字本同源，早期往往混用。比如，甲骨文中的“大（太）甲”常写作“夫甲”；西周大鼎“善夫”写作“善大”。陈剑（2021）认为“”字最早从“大”，“大”义参与构形，在金文中“”字常与“胡”通借，而“胡”有“大”义。“”在金文中常用义有：地名，“白（伯）雍父来自”（录簋）；国名，“博（搏）戎（胡）”（簋）；人名，如周厉王（簋）。甲骨文中有 等形，裘锡圭（1983）释其为“”，其字形像虫蛇啃咬人的脚趾，表示“伤害”，即“害”的本字，与秦简中的“”对应。卜辞中有“亡”“王（有）”等。说文宀部：“害
4、，伤也。从宀从口，宀、口言从家起也。”依据说文，“害”本义为“伤”。金文中的“害”有（师害鼎）、（害叔鼎）、（毛公鼎）、（伯家父鼎）、（大簋）等字形。“害”金文构形争议较多，“害”字像器皿和盖子相合之形，其本义可能与此有关。西周春秋时期的金文中“害”字未使用“伤害”义，“伤害”应是假借义。后来“害”成了表示伤害之义的常用字，本字“”就不再使用了。二、“害”“”的归部争议（一）“害”归入月部 诗 经 楚 辞 中“害”常 和 月 部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04讨论与争鸣 77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字 押 韵，所 以 经 常 被 归 入 祭 月 部
5、。周 法 高（1951）认 为“害 会 葢（盇）古 音 同 属 祭部，声纽同属舌根音，义也相近。”裘锡圭（1983）在释中推断“”当为秦简中“”的初文。“”音“害”，从“虫”变为从“禹”，“禹”为声符，具有表音作用。“禹”“害”分属鱼、祭部，似相隔。但裘氏又承认在古文字材料中，“害”的古音跟鱼部有密切的关系。金 文 中“害”“割”“丯”常 通 用。“害”有 时 写 作“割（）”，如“用 割眉 寿”（无 叀 鼎），“割 眉 寿 无 疆”（伯 盨），“用 易 害 眉 寿”（伯 家 父 簋）。释名释天：“害，割也。如割削物也。”书大诰：“天降割于我家”，释文：“割，马本作害”。裘锡圭、李家浩（198
6、1）指出曾候乙墓钟罄铭文“姑洗”有多种写法，上字有写作“割”的，与“姑”声母相同。“姑”“割”分属鱼、祭部，似相隔。但“害”古音和鱼部联系紧密。古文字“戟”字（鱼部）多做“”“”等形，“丯”声。说文以“害”为丯声，龙宇纯认为“害”为祭部。依据形声“以事为名，取譬相承”的原则，“”应读为“葛”“介”（祭月部）。容庚（1985）金文编指出金文中“害”可读为“介”“匄”“曷”，是在“害”古音为祭部匣母的基础上去解释此通假现象。一读为“介”，硕叔多父盘：“受害福”，“害”通“介”，表示“大”义。“害”又读如“匄”，表示祈求、给予。伯家父簋：“用易(锡)害眉寿黄考”。诗经七月中的“以介眉寿”，“介”通“
7、匄”。“害”还可读为“曷”。尚书周书泰誓：“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敦煌本作害。“匄”“曷”“介”上古均为月部匣母字，“害”为鱼部，与之音近可通假。就目前所看到的材料来说，西周春秋金文“害”未见使用“伤害”义。（二）“害”“”归入鱼部形成通假或谐声的基本条件是语音上相同或相近，而鱼部与月部相隔较远，所以对于两部相通，很多学者并不认可，并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工作，唐兰（1995）在周王钟考中说道：“厉王名胡，胡音亦近转。”又指出青铜器铭文中的“”“”“”等字应读为“胡”，“”字，从害从夫。并推断“害”“古”“”古音相近，那么“姑”写作“割”也不足为奇了。裘锡圭以毛公鼎、师訇簋“干吾王身”，师客
8、盨“干害王身”为例，推断金文“害”作 形的，可能从古声，“吾”鱼部字，两字音近可通。大西克也（2002）认为西周春秋金文中的“害”及相关字，缺乏读祭月部的可靠例字。“害”起初可能只有鱼部读音，祭月部读音是后来因“害”与“宪”混同产生的特殊现象，并不意味着鱼祭两部音近可通。而且都可以用鱼部读音来解释金文中“害”的用法和意义。例如：史墙盘中“害（）屖”旧读为“舒屖”；硕叔多父盘中的“害福”，可读为“胡福”或“遐福”；大簋中“”，从“害”从“丮”，“丮”为古鱼母字，为加注音符；井候簋中的“”从茻害声，通“嘏”，表示“授予”意，“嘏”为古鱼母字；蔡候盘、蔡候尊“悤害訢”，“害”为“固”的假借字；毛公鼎
9、中“邦将害吉”，“害”读作“曷”，可作“胡”的通假字；钟、簋中的“”字似为双声字，从害从夫，“害”“夫”有鱼部读音。刘钊（2014）详细地考释了“害”的形体来源，绘出“害”的形体演变图示。通过字形对比分析认为，“”早期从大，因为古文字中“”与“胡”可通用，而“胡”有“大”义。后来字由从“大”变为从“夫”，可能是因为“胡”“夫”音近可通。“”属鱼部字，从害从夫，为双声字。“害”与“夫”和“”读音相近，那么“害”字在古代应该有读为“鱼”“铎”部的音。沈培（2017）在释甲金文中的“迓”兼论上古音鱼月通转的证据问题中赞同大西克也，认为“害”有古鱼部的音读。陈剑（2021）认为金文中多次出现的 形，即
10、“”的左半，应为鱼部而非祭（月）部字，多读为“嘏”。三、“”“胡”通假原由金文“”“胡”两字有同属于鱼部的众多事实材料，音近可通。“”大都与“胡”通用，普遍认为“”为双声字。郭沫若曾指出“”“当讨论与争鸣78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从害声，则与瑕同。”笔者认为“害”不仅作为声符，它还通过自己的形体参与表意。金文、字形和青铜器“簠”形相近。“簠”是古代一种长方形的食器和祭器，器盖同形。流行与西周晚期至战国。说文：“簠，黍稷圆器也。从竹从皿甫声。，古文簠从匚从夫。”注：“簠，方形器。”此字金文异体主要从匚古声或害、父双声，均在鱼部。其中以字形最为常见，“匚”是方形的器皿，古代用以盛黍稷稻粱
11、。“簠”金文中的字形甚多，例如：季父良簠 虢叔簠 曾子簠 商丘叔簠 鄀公簠 季宫父簠 鲁士簠 西替簠 鋳公簠 旅虎簠 交君簠、薛子仲安簠 陈逆簠 叔邦父簠 弭仲簠“簠”的众多异体字基本都是形声字，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意符，表示器皿，或者材质，如“匚”“竹”“金”等；二是声符，如“古”“夫”“害”“”“吾”“黄”等。广韵：“簠簋，祭器。”音切有三，“甫無”“方矩”“芳遇”，均在鱼部。“害”同在鱼部，古音音近。“簠”在古书中还可写作“胡”“瑚”。一作“胡”字，左传 哀公十一年“胡簋之事”，杜预注：“胡簋，礼器名。夏曰胡，周曰簋。”杨伯峻谓“胡簋即簠簋。簠长方，盛稻粱；簋圆腹，盛黍稷。”周礼舍人：“凡
12、祭祀，共簠簋，实之，陈之。”二作“瑚”，即“胡琏”。礼记明堂位“夏后氏之四连，殷之六瑚，周之八簋。”朱熹注论语：“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宗庙之器贵者。”“瑚”即为“簠”。总之，古书中的簠、胡、瑚所指相同，均为长方形、用以盛放黍稷的有盖器皿。簠类器皿自名多从害。参看金文中的“簠”字形，以旅虎簠 为例，进行说明。为形声字，周法高释其从害五声，此说可信。陈秉新（1990）认为是“害”形叠加“五”作为声符的累增字。形符“害”表意，说文以“伤”为“害”的本义，那么以“害”作为造字构件的青铜器皿簠、簋等，取“伤害”义，不合常理。金文“害”字，为象形字，“像下器上盖之形”，即为簠、胡的本字。“
13、害”古音为匣母鱼韵。簋中“”“胡”相通，首先是音同，“”是双声字，读为“胡”，作为周厉王的名字，青铜铭文上用真正的名字“”，传世文献中用“胡”字，很可能是后人口耳相传，而将“”误写作一个常用的同音字“胡”，也或是因为“”字生僻晦涩，后世史官用“胡”来代替。参考文献陈秉新 1990 害即胡簋之胡本字说，考古与文物第 1 期。陈 剑 2021 简谈清华简四告与金文的“祜福”,出土文献综合研究集刊第 1 期。大西克也 2002 论古文字资料中的“害”字及其读音问题，古文字研究第 24 辑，中华书局。刘 钊 2014 甲骨文“害”字及从“害”诸字考释，甲骨文与殷商史(新四辑)，上海古籍出版社。裘锡圭 1983 释“”，载 古文字论集，中华书局。裘锡圭、李家浩 1981 曾侯乙墓钟磬铭文释文说明，音乐研究第 1 期。容 庚编著 1985 金文编，中华书局。沈 培 2017 释甲金文中的“迓”兼论上古音鱼月通转的证据问题，“上古音与古文字研究的整合”国际研讨会论文集第 7 期。唐 兰 1995 周王钟考，唐兰先生金文论集,紫禁城出版社。周法高 1951 释，金文零释，台湾历史语言研究所。（通信地址：455000 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