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30 卷 第 1 期Vol30 No1鄂州大学学报Journal of Ezhou University2023 年 1 月Jan.2023doi:10.16732/ki.jeu.2023.01.022奥赛罗精神世界的坍塌与重构焦 桐(哈尔滨师范大学 西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摘要:莎士比亚 奥赛罗 中的悲剧成因引起无数争议。大部分争论都围绕奥赛罗外部矛盾进行分析,其实,莎士比亚在剧中设置的种种冲突与剧中其他人物密不可分。文章利用拉康的镜像理论分析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伊阿古和凯西奥之间的关系,探究奥赛罗悲剧复杂的内部原因,对健康精神世界的重构具有重要意义。关键词:镜像理论;精
2、神世界;坍塌;重构中图分类号:I10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9004(2023)01-0066-03莎士比亚 奥赛罗 取材自意大利小说家杰拉尔德 钦提奥的短篇小说一个威尼斯的摩尔人,莎翁将故事情节稍作改动并加入自己的思想,改变了原作对女性婚姻选择的劝诫主题,成就了一部至死不渝的传奇悲剧,自文艺复兴时期就因其独特的悲剧美学触动着读者的内心。对奥赛罗悲剧成因的探究从未停止,其悲剧成因的分析主要集中在外部矛盾导致的“轻信说”和奥赛罗自身性格带来的“嫉妒说”。其实,莎士比亚在剧中设置的种种冲突与剧中其他人物密不可分,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伊阿古、凯西奥之间存在一种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笔者
3、运用拉康的镜像理论,通过奥赛罗从自我身份的建构到自我认同的失败过程分析“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奥赛罗精神世界的坍塌主要是“自我”受到“他者”影响,奥赛罗需掌握好“自我”与“他者”的平衡状态才能重建健康的精神世界。一、镜像中的自我与他者雅克 拉康(Jacques Lucan)是继弗洛伊德以来法国最有影响力的精神分析学家,被称为“法国的弗洛伊德”。1936 年,拉康在第十四届国际精神分析大会上第一次提出镜像理论。该理论在瓦隆“镜子测试”的基础上,通过婴儿与黑猩猩在镜子前的不同表现,对婴孩自我意识的形成以及主体与他者的关系进行深入探究。“镜子阶段”是镜像理论的重要部分,也是个体从“现实界”进入“想
4、象界”的重要阶段。6-18 个月的婴儿在面对镜子时,没有对镜中的“我”呈躲避状态,而是跌跌撞撞试图迎合镜中的“我”,此时的婴孩已经能够将镜中的“我”与现实的“我”相关联。拉康将这种现象称为“典型情境中”的“象征性模式”,而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是“自我的形成必然来源于对异己的他人形象地误认”,即“他者”的作用。1跳出这种“典型情境”,将父母或亲人当成“他者”,“他者”的作用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此时的误认是“将欲望本身误认为施与实现欲望的行为者,即将母亲视为欲望本身”。2但母亲并不能满足婴儿所有欲望,缺失感和不满足感在个体身上逐渐出现,此时个体的自我意识也渐渐清晰。“自我是在由无意识决定的新的主题布
5、局中根据他者而构成的,自我其实就是伪自我,他者就是自我的缺失。”3事实上,他者就是一面镜子,个体通过与他者的相互拉扯,能够从他者眼中认识到内在的自己。拉康又将他者分为“小他者”和“大他者”。“小他者”一般指的是在“想象界”时,个体婴幼儿时期面对的镜子中的“我”、父母或亲近之人等,而“大他者”则是指进入“象征界”后“我们每一个接受了语言教化的成熟个体天天所面对的象征性语言”487或称为“象征秩序”,这种秩序包括社会规范、法律、血缘关系等。笔者对自我与他者的分析皆是建立在他者为“小他者”的基础上。二、奥赛罗精神世界的坍塌拉康的镜像理论不仅局限于对个体婴幼儿阶段自我认同的理解,对个体在社会生活中的自
6、我认知同样具有重要作用。个体在自我认同过程中,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是相互联系,相应而生的。自我的建构与他者密不可分,自我存在于他者之中。个体在他者身上寻得的自我形象与想象中的自我相互印证。在以白人为主导的威尼斯城中,妻子苔丝蒂蒙娜、旗官伊阿古和副将凯西奥是奥赛罗精神世界坍塌过程中的重要人物,也是奥赛罗在进行自我认同过程中的他者。四个人物间的冲突矛盾收稿日期:2022-09-05作者简介:焦 桐(1998-),女,助教,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莎士比亚戏剧研究。第 1 期为奥赛罗建构自我身份、怀疑自我身份,最后自我认同失败的过程起到重要作用。(一)爱情下自我身份的建构在戏剧剧本中,奥赛罗是一个生活在威
7、尼斯城的摩尔人,他凭借在战场上的浴血奋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为自己在这个白人统治的威尼斯城赢得了一席之地并娶了贵族白人少女苔丝狄蒙娜为妻。两人生活十分幸福,却因手下旗官伊阿古的谗言相信妻子与副官凯西奥有染。最终奥赛罗的精神世界逐渐坍塌,在床上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并在得知真相后拔剑自刎。莎士比亚将主人公奥赛罗的身份设置为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的摩尔人,他与白色皮肤的威尼斯人格格不入,从威尼斯城的统治阶层到平民阶层,无论是谁都可以贬低他的肤色。苔丝狄蒙娜的父亲威尼斯元老勃拉班修就曾因不满女儿嫁给奥赛罗当面称呼奥赛罗为“丑恶的黑鬼”。旗官伊阿古在勃拉班修窗外恶毒地嘲讽奥赛罗为“黑山羊”“黑马”,还曾在与乡
8、绅罗德利哥的对话中称奥赛罗是“黑将军”“厚嘴唇的家伙”。除了对奥赛罗种族的歧视外,威尼斯城是一个普遍信仰基督教的白人社会,奥赛罗不仅与周围人肤色不同,还是一个异教徒。他虽是一个异教徒却已然将自己当作基督教徒,并用基督教的教义和准则来要求自己。在伊阿古与蒙太诺打架时,他劝说“上天不许异教徒攻打我们,我们倒是要同室倒戈吗?为了基督教的面子,停止这场粗暴的争吵”。5431为了得到威尼斯人的认同,他甚至可以抛弃摩尔人身份和异教教义。但莎士比亚还给了奥赛罗一个身份威尼斯城的将军,他曾为抵御外敌在战场上抛洒热血,也曾历经种种磨难“最可怕的灾祸、海上陆上惊人的奇遇、间不容发的脱险、在傲慢的敌人手中被俘为奴和
9、遇赎脱身的经过,以及旅途中的种种见闻”5413。这一切深深地吸引了久居深闺的白人少女苔丝狄蒙娜,她对他充满崇敬与爱慕,她的心灵完全被奥赛罗精神与品德所征服,她通过奥赛罗“崇高的精神”看见了他“奇伟的仪表”。奥赛罗在苔丝狄蒙娜崇拜的眼神中看到了理想的自己虽然是与众不同的黑皮肤和异教徒,却用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白人们的尊重与接纳。奥赛罗的身份终于在他者妻子苔丝狄蒙娜眼中得到了确认,自我在他者的帮助下成功建构身份,可见他者在自我身份建构中的重要性,这也为奥赛罗认定苔丝狄蒙娜不贞后精神世界的坍塌埋下了伏笔。(二)阴谋下自我身份的怀疑伊阿古是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能够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可言。
10、这类人“既不信神道,也不信人道,把社会上一切正面的事物都当作假的、嫉善如仇、种族歧视、妇女压迫。”611他两面三刀,在奥赛罗面前假装鞠躬尽瘁,他假装对奥赛罗忠诚为奥赛罗提出各种建议,实则给奥赛罗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背后却使出阴谋诡计,并利用单纯的奥赛罗让其误会苔丝狄蒙娜与凯西奥有染。如果说苔丝狄蒙娜作为“他者”是帮助奥赛罗建构“自我”,伊阿古的存在则使奥赛罗对自我身份产生怀疑。第三幕第三场,伊阿古第一次用诡计试图使奥赛罗相信苔丝狄蒙娜不贞时,曾对奥赛罗说:“当初多少跟她同国族、同肤色、同阶级的人向她求婚,她都置之不理。”5444这里伊阿古暗示奥赛罗无论是国族、肤色还是阶级都与苔丝狄蒙娜不相配,
11、而奥赛罗却没有反驳伊阿古对他的侮辱,甚至心中已经认同这场婚姻中两人不平等的地位。奥赛罗作为一个渴望融入威尼斯社会的摩尔人,心中充满对白人文化的崇拜。而伊阿古则常常在奥赛罗耳畔为他介绍威尼斯女人的种种特点,比如她们会不让丈夫知道她们干的“风流活剧”,只要丈夫不知道,她们便问心无愧。而在摩尔人文化中女人们会迷信一方手帕的魔力能够得到丈夫的专宠,丈夫在妻子心中拥有无法撼动、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当奥赛罗听说苔丝狄蒙娜弄丢定情手帕时,奥赛罗自然会怀疑妻子是否对自己忠诚,会不会红杏出墙,一根名叫怀疑的毒刺深深扎根于奥赛罗心中。在他者伊阿古的阴谋诡计的作祟下,奥赛罗对两人婚姻渐渐不信任,他对在苔丝狄蒙娜身上
12、构建的自我身份逐渐怀疑,他开始怀疑自己努力获得的白人们的尊重与接纳是否真的存在,英勇威武的异族将军形象也渐渐破裂。(三)嫉妒下自我认同的失败奥赛罗在听到伊阿古编造的凯西奥梦呓后,嫉妒和愤怒“如同黑海的寒涛滚滚奔流,冲进马尔马拉海,直达达达尼尔海峡”5449,并发誓“倘不能报复这奇耻大辱,誓不偷生人世”。5449在伊阿古的诡计实施之前,作为“他者”的凯西奥是奥赛罗手下的得力副将,“俊美”“漂亮”“性情温和”“天生一种魅惑妇人的能力”是人们对凯西奥这个白人男子的评价,与奥赛罗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完全相反。“白人种族、基督教徒、年轻力壮,这些在奥赛罗身上难以实现的 优势 成了奥赛罗相信妻子与其有染的重要
13、原因”712,无论奥赛罗付出怎样的努力,凯西奥身上自带的优势是他永远也拥有不了的,而这一切正是奥赛罗最渴望的身份。他者凯西奥的存在使奥赛罗的嫉妒之心失控,加剧了奥赛罗的自我否定,是奥赛罗精神世界坍塌的重要因素。第四幕第一场中伊阿古污蔑苔丝狄蒙娜将定情手帕送给凯西奥,这是压垮奥赛罗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嫉妒使他彻底疯狂,杀戮是他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他已经在心中默默确认妻子出轨凯西奥,决心杀死妻子,却在掐死苔丝狄蒙娜时又带着几分慈悲。奥赛罗在床上扼死苔丝狄蒙娜之前曾温柔地轻吻她,并轻声说道“再一个吻,再一个吻。愿你到死都是这样;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再一个吻,这是最后的一吻了。”5479奥赛罗
14、对妻子的无限眷恋深深地藏在这一个又一个吻中,不仅是对妻子的眷恋,更是奥赛罗对努力建立起的自我价值的眷恋。但他却必须杀死这个女人,惩罚她是丈夫的责任,杀死苔丝狄蒙娜的同时,他也杀死了“自我”。在奥赛罗爱恨交织的感情背后焦 桐:奥赛罗精神世界的坍塌与重构67鄂州大学学报第 30 卷“暗藏了奥赛罗对自我价值的抹杀”712,至此奥赛罗构建的自我身份彻底破碎,即自我认同的失败,在经历建构身份、怀疑身份的过程后,摩尔人奥赛罗终究没在威尼斯社会找到自我的价值,其精神世界也自然而然地崩塌。三、重构奥赛罗精神世界镜像理论中,镜子阶段是从前镜像阶段到后镜像阶段的过渡阶段,也是婴儿形成自我意识的初始阶段,此时婴儿会
15、对镜中的自己或亲近的人的脸感兴趣,并将镜中的自己或亲近之人的脸,即“小他者”误认为现实中的自己。因此,“小他者”源自个体的虚幻映射,个体容易受到他者的支配,从而心生悲观情绪,“小他者”与“自我是差异的存在,差异是绝对的,不能被同一的”487。个体在自我意识的构建过程中应意识到自我与他者的绝对差异,在别人眼中构建的自我身份注定是虚无缥缈的,走出他人的目光,才能寻找到真正的自我。奥赛罗的情感操控术是什么呢?讲故事。先是讲述一年又一年经历的各次战争、围城和意外的遭遇。后来又完整地讲述了少年时代遭逢不幸的打击。最后“她为了我所经历的种种患难而爱我,我为了她对我所报的同情而爱她。”如果这是人设陷阱引起的
16、好奇陷阱的话,奥赛罗无疑走的是浪子人设。苔丝狄蒙娜着迷于他口中的异域风光,同情他的悲惨过去,崇拜他对抗命运时的勇敢姿态。这个害羞的女孩做出了惊人之举,她主动暗示奥赛罗:“要是我有一个朋友爱上了她,我只要教他怎样讲述我的故事,就可以得到她的爱情”。奥赛罗心领神会,迅速表白,秘密举行婚礼。然而这不过是悲剧的开始,因为真正的情感操控这才拉开序幕,奥赛罗身边的旗官伊阿古让这对相爱的男女走向死亡。奥赛罗将苔丝狄蒙娜当作一面镜子,在妻子眼中完成了自我认同,为自己构建了一个英勇威武、受人尊敬的民族英雄形象,而这样的形象实际是奥赛罗的幻想,凯西奥与伊阿古的存在使奥赛罗渐渐对自我产生怀疑,最后迷失在自我形象的幻想之中,其悲剧也必定会发生。那么如何能够避免奥赛罗悲剧的发生?奥赛罗应该意识到苔丝狄蒙娜与自己的绝对差异白人与黑人,摩尔人与威尼斯人,美丽与丑陋,基督教徒与异教徒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差异永远无法消除,一个将自我身份建构置于他者身上的人是永远无法认清自己的。如果当时奥赛罗没有选择与苔丝狄蒙娜结婚,那么奥赛罗是不是不会为爱而疯狂,是不是不会杀死妻子并自杀。但是彻底撕碎自我与他者之间的拉扯同样不可取,个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