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明威文集海明威文集 (美美)海明威海明威,呼天琪呼天琪 武汉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2 目目 录录 老人与海.3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58 乞力马扎罗的雪.88 世界之都.110 世界上的光.121 先生们,祝你们快乐.128 大转变.133 你们决不会这样.138 一个同性恋者的母亲.150 向瑞士致敬.154 三天大风.166 永别了,武器.176 3 老人与海老人与海 他是个孤独的老头,总是独自一人在湾流中的一条小船上钓鱼,至今他来这儿钓鱼已经有八十四天了,却一条鱼也没捕到。刚开始的四十天里,曾有个小男孩跟他在一起。可是,已经过了四十天连一条鱼也没有,于是那孩子的父母便对他说,这
2、老头如今准是十足地倒了血霉,也就是说,倒霉到了极点,于是男孩只好听父母的话,上了另外一条船,头一个礼拜就捕到了三条大鱼。男孩每天看见老人回来时船总是空的,心里很难受,于是他总是走下岸去,帮老人拿卷起的钓索,或者渔钩和渔叉,还有那绕在桅杆上的帆。帆上还都是些用面粉袋布打的补丁,收拢后看起来倒比较像是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子。老人看上去消瘦而憔悴,脖颈上还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的那些褐斑,是太阳在热带海面上反射的光线所引起的良性皮肤癌变。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他的双手因为常用绳索拉大鱼,所以留下了很深的伤疤。但是这些伤疤中却没有一块是新的。它们就像是沙漠中被侵蚀过的地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每
3、一个地方都显得那么的年迈,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像海水一般蓝,是愉快且绝不认输的。“圣地亚哥,”老人和那男孩从小船停泊的地方爬上岸时,男孩对他说,“我家里已经攒了点钱了,我又能陪你一起出海了。”因为是老人教会了这孩子捕鱼,所以男孩很爱他。“不,”老人说,“你遇上了一条能交好运的船,跟他们待下去吧。”“不过你可一定要记得,你曾经有一回八十七天钓不到一条鱼,接着有三个礼拜,我们每天都逮到了大鱼。”“我记得,”老人说,“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不相信我才离开的。”“是爸爸叫我走的,我是他的孩子,不能不听他的。”“我明白,”老人说,“这是理所应当的。”4 “他没多大的信心。”“是啊,”老人说,“可是我们有,你说对
4、吗?”“对,”男孩说,“走,我带你到露台饭店上喝一杯,然后咱们一起把打鱼的家什带回去。”“那敢情好,”老人说,“大家都是打鱼人嘛。”他们坐在露台饭店,有很多渔夫都拿老人开玩笑,但是老人并不生气。还有许多年岁已高的渔夫望着他,替他感到难受。但是他们并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斯文地谈着海流,谈起他们把钓索送到海面下有多深,谈论着一直有多么好的天气,谈起他们的所见所闻。当天有不少渔夫都满载而归,他们把大马哈鱼剖开,整片儿排在两块木板上,每两个人抬着一块木板摇摇晃晃地送到收鱼站,在那儿等冷藏车来把它们运送到哈瓦那的市场。而那些逮到鲨鱼的都已经把它们送到海湾另一边的鲨鱼加工厂去了,它们被吊在复合滑车上,除去肝
5、脏,割掉鱼鳍,剥去外皮,鱼肉则被切成一条条,以备腌制。刮东风的时候,鲨鱼加工厂隔着海湾送来一股气味;但今天只有淡淡的味道,由于风向发生了变化,这会儿已经逐渐平息了,在露台饭店里总是那么称人心意,阳光明媚,可爱极了。“圣地亚哥。”男孩说。“哦。”老人说。他正握着酒杯,脑海里闪过的是多年前的事儿。“要不我去弄点沙丁鱼来给你明天钓鱼用,好不好?”“不用了,去打棒球吧。我划船还可以,罗赫略还可以帮我撒网。”“可我还是很想去呀,即使不能陪你钓鱼,我也很想能帮你做点什么。”“你不是已经请我喝过酒了吗,”老人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啦。”“你第一次带我上船时,我多大?”“五岁,那天我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拖上
6、了船,结果它差点就把我们的船撞得粉碎,你也差一点丢了命。还记得吗?”“嗯,我记得,那条鱼的尾巴砰砰地乱扑腾着,船上的座板都给打断了,我还依稀记得好像是有棍子打鱼的声音。我记得你当时把我猛往船头上推,那儿搁着湿漉漉的钓索卷儿,我当时就只觉得整条船都在颤抖,听到你啪啪地用棍子打鱼的声音,就好像是在砍一棵树似的,还记得我弄得满身都是甜丝丝的血腥味5 儿。”“你是真记得那回事儿,还是我前不久刚给你讲过?”“打从我第一次跟你出海时起,所有的事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老人用他那双久经日晒但目光坚定的眼睛爱怜地望着这个男孩。“如果你是我儿子的话,我一定会带你出去闯一闯,”他说,“可你不是我儿子,而且你又搭上了
7、一条能交上好运的船。”“我这就去弄沙丁鱼来好吗?我还知道上哪儿能弄到四条鱼饵来呢。”“今天我自己还剩下了一点,我就把它们放在盒子里腌了。”“我这就去给你弄四条新鲜的来。”“一条。”老人说。他的希望和信心就从没消失过,现在又像微风初起时那么清新了。“两条。”男孩说。“那好,就听你的吧,”老人同意了,“你可不能去偷啊?!”“我倒希望是偷的呢,”男孩说,“不过这些是我买来的。”“谢谢你了。”老人说。他想法简单,也不会去捉摸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样谦卑的地步的。可是他知道他现在正处在这样的地步,也知道这并不丢脸,所以也无损于他真正的自尊心。“看这海流,明儿应该是个好日子。”他说。“你明天打算去哪儿?”孩
8、子问。“先到最远的地方,等转了风再回来。我想在天亮前就出发。”“我要想办法让我们的船也驶到远方,”男孩说,“这样,如果你真的钓到了大鱼,我们还可以赶去帮你的忙。”“你的船主可不会愿意驶到很远的地方。”“是啊,”男孩说,“可是我能看见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有只鸟儿在空中盘旋,我就会叫他赶去追海豚的。”“他是真的看不见吗?”“真的,就像是个瞎子。”“这倒是怪事了,”老人说,“也从没见到他捕过海龟啊。那东西才伤眼睛哪。”“可是你不是在莫斯基托海岸外捕了好多年的海龟吗,眼力这不是挺好的6 嘛。”“因为我是个与众不同的老头儿啊。”“那你现在还有力气对付一条真正的大鱼吗?”“也许还有吧,再说了还有不少
9、窍门可用呢。”“我们把家什拿回家去吧,”男孩说,“我好拿了渔网去逮沙丁鱼。”他们从船上拿起打渔的家什。老人的肩上扛着桅杆,孩子拿着装着钓索卷儿的木箱、鱼钩和带杆子的渔叉,把盛鱼饵的匣子藏在小船的船梢下面,还有根棍子是大鱼被拖到船边时用来对付它们的,没有人会来动老人的东西,不过桅杆和粗钓索还是带回家去的好,因为露水会侵蚀它们,再说,尽管老人深信这里不会有人来偷他的东西,但他还是觉得把鱼钩和鱼叉留在船上实在是一种引诱。他们就这样沿着大路走到了老人的窝棚,从敞开的门走进去。老人把肩上的桅杆靠在墙上,孩子手里的东西搁在桅杆旁边。桅杆差不多有这间窝棚内的一间屋子那么长。窝棚用大椰子树的那种叫做“海鸟粪”
10、的坚韧的苞壳做成,里面摆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泥地上还有一处用木炭烧饭的地方。在由“海鸟粪”叠盖而成的褐色墙壁上,挂着一幅彩色的耶稣圣心图和另一幅科布莱圣母图。这是他妻子留给他的遗物。以前墙上一直挂着幅他妻子的着色照,但后来被他取下来了,说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孤单,于是他就用一件干净的衬衫包起来放在屋角的木板上。“有什么吃的东西吗?”“有锅鱼煮黄米饭,要吃点吗?”“不了,我还是回家去吃。用我帮你生火吗?”“不用。过一会儿我自己来,也许嫌麻烦就干脆吃冷饭算了。”“我去拿渔网吧?”“好。”其实根本就没有渔网,孩子甚至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把它卖掉的。然而他们每天都要说一些像这样的谎话。也没有什么
11、鱼煮黄米饭,这一点孩子都知道。“八十五是个吉利的数,”老人说,“你想不想看到我逮住一条去掉了下脚还能有一千多磅重的鱼?”“我去拿渔网捞些沙丁鱼,你就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吧?”7 “好吧,那我看看昨天报纸上的关于棒球的消息吧。”孩子也不知道那张昨天的报纸是否真的存在。但是老人还是把它从床下取出来了。“这是佩里科在杂货铺里给我的。”他解释说。“我弄到了沙丁鱼就回来。我想把你的鱼和我的放在一起用冰镇着,明儿早上咱们就可以分着用了。等我回来了,你告诉我些棒球的消息啊。”“放心,扬基队不会输。”“可是我怕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会赢。”“好孩子,你要相信扬基队。别忘了它们可有了不起的迪马吉奥。”“我担心底特律老虎
12、队,还有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你要小心点,要不然连辛辛那提红队和芝加哥白短袜队,你都要担心啦。”“你看得仔细点,等我回来了讲给我听啊。”“要不我们去买张末尾是八五的彩票吧?明儿可是第八十五天了。”“我看可以,”男孩说,“不过你上次创纪录的是八十七天,那张末尾是八七的彩票怎么样了?”“这种倒霉的事不会接连发生的,你看能弄到一张末尾是八五的吗?”“我可以去订一张。”“订一张,可得两块半呢。我们上哪去弄这笔钱呢?”“这个好说,我还是能借到两块半的。”“要借没准我也能借到,不过我不想借钱。借钱时容易,剩下的日子可就要讨饭啰。”“多穿点,老大爷,”男孩说,“别忘了,现在可是九月天。”“这正是钓大鱼的月
13、份,”老人说,“在九月里,人人都能当个好渔夫的。”“我现在去捞沙丁鱼啦。”男孩说。等孩子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老人正在椅子上熟睡着。孩子从床上捡起一条旧军毯,铺在椅背上,盖住了老人的双肩。这两个肩膀看起来非常奇怪,虽然人已经年迈了,但肩膀却依然强壮而有力,脖子也是一样,而且这样熟睡的他,脑袋向前耷拉着,皱纹也没有那么明显了。他的衬衫就像是补丁做的,和他的那张帆一样,这些补丁被阳光晒得褪了色,深深浅浅一块一块的。老人的头非常苍老,眼睛一闭上,脸上就一点生气也没有了。报纸摊在他膝盖上,他用胳膊8 压着才使得没被风吹走。他的脚是光着的。男孩撇下老人走了,等他再回来时,老人仍然熟睡着。“起来吧,
14、老大爷。”男孩说,一手放在老人的膝盖上。老人睁开眼睛,他的神智像是正在从老远的地方回来。随后他便笑了。“你拿什么来了?”他问。“晚饭,”孩子说,“我们吃饭吧。”“我还不饿呢。”“行了,快吃吧。你不能只打鱼,不吃饭啊。”“我曾经这样干过。”老人说着,站起身来,把报纸折好。跟着他又开始叠毯子。“把毯子披在身上吧,”男孩说,“只要有我在,就决不会让你不吃饭就去打鱼的。”“这么说,那就祝你长寿,多保重自己吧,”老人说,“我们吃什么?”“黑豆饭、油炸香蕉,还有些炖菜。”男孩把这些饭菜放在双层饭盒里然后从露台饭店里拿回来。他口袋里装着两副刀叉和汤匙,每一副都用餐巾纸包着。“这是从哪弄的啊。”“马丁,船老板
15、那。”“那我得去谢谢他。”“我已经谢过啦,”男孩说,“你就不用去了。”“我以后要给他一块大鱼肚子上的肉,”老人说,“他已经帮助我们不止一次了吧?”“好像是吧。”“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除鱼肚子肉以外,再多送他一些更好的东西。他真的很关心我们啊。”“他还给了我们两瓶啤酒。”“我最喜欢罐装的啤酒了。”“我知道。不过这是瓶装的,阿图埃牌的,喝完还要把瓶子还回去呢。”“你想得还真周到,”老人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吃吧?”“我已经问过你啦,”男孩温和地对他说,“你要是没准备好,我是决不会打9 开这饭盒的。”“我准备好啦,”老人说,“再把脸洗洗就行。”孩子想,他这是要上哪去洗呢?村里的水龙头在大路边上的转角处
16、,有两条街那么远呢!我应该把水带到这儿让他用的,再带块肥皂和一条干净毛巾来。我怎么就这么粗心呢?我该再找件干净的衬衫和一件夹克衫来让他过冬,还要一双厚点的鞋子,并且再给他弄条厚毛的毯子来。“这炖菜可做的真地道啊。”老人说。“快给我讲讲棒球赛吧。”孩子请求他说。“我跟你说过了,在美国联赛中,一直都是扬基队的天下。”老人兴高采烈地说。“可是他们今儿个输了。”男孩子对他说。“这不算什么,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又恢复他的本色了。”“他们队里还有好多厉害的呢。”“这还用说,不过他的地位还是别人替代不了的。在另一个联赛中,布鲁克林队和费拉德尔菲亚队相比较,我就更相信布鲁克林队。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有忘记迪克西斯勒和他在那老公园里打出的那些厉害的好球。”“别人从没打出过这么漂亮的好球。我见过的击球中,数他打得最远。”“你还记得他过去常到露台饭店来吗?我曾经想带他出海钓鱼,可是没敢对他讲。所以我要你去说,可你也没敢去。”“我记得。我们真是大错特错了,也许他还很愿意和我们一起出海呢。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回味这件事了。”“我很想带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去钓鱼的,”老人说,“听说他父亲以前也是个打鱼的。也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