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2 年第 4 期总第 307 期在朝鲜族的民间故事中,巧女故事作为一种口传文学,广泛流传于民众的生活,还有一些收录于稗官杂记和古今文献当中。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成立之后,朝鲜族的民间文学逐渐引起大家的关注。1952 年,郑吉云在 延边文艺 上发表了 拳头谈判,用以重振民族意识;1953 年,朱善宇和金泳植陆续发表了 金达莱 和 壮丁与和尚,使民间故事在朝鲜族民间文学中拥有了重要位置。1956 年底,第一届朝鲜族民族故事大会在延边举行,次年 3 月,民间文学工作者们开始对朝鲜族民间文学进行搜集整理。民间文学工作者主要在我国东北部的朝鲜族聚居地区开展田野调查,搜集整理了大量的朝鲜族民间故事,并
2、出版了多部朝鲜族民间故事论著,进一步丰富了我国的民间文学宝库,为朝鲜族民间故事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其中,朝鲜族的巧女故事类型多样,不仅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生活,而且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隐喻着民众的心理需求和期待。康丽指出:“民间故事只有在作为基础结构的叙事形态的支撑下,承载具体的社会生活内容和文化意义,才能成为真实的讲述文本并产生吸引人的魅力。”1我们可以透过故事文本的叙事结构形态找出文本背后的深层文化动因,在民族的文化心理和社会观念上进行深入的文化分析。对于朝鲜族巧女故事的探讨,本文着重以具体案例展现故事文本内部和外部之间的联系,探寻民间叙事与生活实践的互动关系及功能。摘要:巧女故事
3、作为朝鲜族口头文学作品,叙事结构丰富多元。结合朝鲜族巧女故事的文本内容及叙事形态考察,将其类型划分为植物化身型、傻丈夫与巧媳妇型、螺女巧女复合型。从表层结构和深层叙事来看,民间叙事与生活实践存在着互动关系,二者相辅相成。朝鲜族巧女故事是族群生态功能及民众心理期待的体现,在一定程度上还反映了朝鲜族女性外柔内刚的形象特征。从故事文本及生活传统出发,可以进一步探求朝鲜族巧女故事的叙事结构及其文化功能。关 键 词:朝鲜族;巧女故事;叙事结构;文化功能中图分类号:I2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584(2022)04-0028-09传统与生活:朝鲜族巧女故事的叙事结构及文化功能王倩倩(中央民族
4、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海淀 100081)作者简介:王倩倩(1991),女,河北邯郸人,中央民族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学比较研究。民 族 文 化MINZU WENHUA028DOI:10.13767/64-1011/j.2022.04.001表 1 红松与人参 故事功能项分析表序号功能项情节分析主人公外出离家()外出的原因为上山砍柴,“去干活”“去山上”“去树林里”等;外出的强化形式是家境贫穷、父母双亡、谋生等。相遇、回家()男主人公红松上山砍柴时发现了人参,并将其带回家。相助功能 1参女来到男主人公家之后很勤快,悄悄为男主人公洗衣做饭、收拾衣物。
5、下禁令故事话语为“不要发现参女活动”及“不要挡住参女去路”。打破禁令与下禁令的功能相对,男主人公红松因为装睡挡住了参女去路而发现了参女真身。成婚参女被发现后化作人形与红松结婚。对头出现及行动新的人物出现,即主人公的对头,实际意义上的加害者。对头的功能是扰乱幸福的家庭,为主人公带来生命危险或损失。加害者进入情节,展开行动。主人公再次离家()恶霸派人把红松招徕逼迫其还债,要挟红松不还债的话他们就要抢走参女。回家()红松非常害怕,回到家与妻子商量对策。主人公第三次离家()经历考验:主人公(红松)与落难主人公(参女)为躲避追捕而离家,在离家后遇到种种危险和困难。11?相助功能 2参女施展魔法,两次“吹
6、了口仙气”,逃脱追捕,打败对头。12?战胜对头恶霸及其心腹跌落悬崖,男女主人公变身。王倩倩传统与生活:朝鲜族巧女故事的叙事结构及文化功能一、朝鲜族巧女故事的叙事结构朝鲜族的早期移民从朝鲜半岛带来了丰富多样的民间文学,使其民间文学作品带有朝鲜半岛的文学风格特点,然而不同区域的朝鲜族民间故事叙事存在着差异。朝鲜族群众在长期的生产实践的过程中,吸收、融合了其他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丰富发展了其民间文学,并根据生产生活条件、民族文化特点、独特的精神空间创造传承了富有本民族风格特征的民间文学作品。朝鲜族巧女故事按照文本内容可以分为以下类型。(一)植物化身型巧女故事中植物化身型的文本内容主要为:穷苦的男主人
7、公(通常为命运悲惨凄苦的孤儿)偶然发现一种植物(通常为百日红、人参等植物),植物化作人形照顾男主人公(通常该角色会为男主人公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等),被男主人公发现植物的原身之后,植物化身成为参女,与男主人公成婚,两人战胜了种种困难和挑战,最后都化作植物(一般男主人公化身为高大的树木,女主人公化身为被男主人公发现时的珍稀植物),二者相依相生。比如,朝鲜族 红松与人参 的故事,笔者根据故事的文本概述如下。古时候,有一个叫红松的孤儿过着贫苦的生活。有一天他上山砍柴被镰刀割破手指,于是回家用丝线包扎好伤口。第二天他又去上山砍柴,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人参草,便将手指上的线缠在人参茎秆上。当红松砍柴回来后,发
8、现丝线变成了姑娘的绳辫,于是他去寻找丝线并将人参带回家藏了起来。一连几天红松发现每次回到家后饭菜都已经备好,他对此感到很奇怪,便假装熟睡挡住屋门,然后发现了是参女所为,此后不久二者结为了夫妻。村中的恶霸招徕红松要挟他还债,否则就带走参女。参女带红松上了长白山,吹了口仙气打倒了恶霸。恶霸跌倒后穷追不舍,参女跺脚吓跑了他们,又吹了口仙气,让刮起的大风把他们吹下悬崖。最后,红松变成了一颗粗大的松树,参女变成了红松旁的人参2。刘守华在 比较故事学论考 中指出:“必须把民间故事人物的功能看作故事的基本构成成分,这是普罗普方法的要领。功能虽是人物的行动,可是 同样的行动可以含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反之亦然。这
9、就需要根据这种行动 对于作为一个整体的故事的行动过程所具有的意义 来具体确定它属于怎样的功能。”3在上述的故事文本中,植物化身型巧女故事的初始情境往往将男主人公渲染为具有悲凉凄苦的家庭背景的人,并以此作为故事0292022 年第 4 期总第 307 期的开端,用以引出巧女的出现,使故事的叙述逻辑更为合理。通过表 1,笔者对 红松与人参 故事初始情境之后的功能项进行了分析。在上述的功能结构中我们发现,其中有些功能项不是孤立存在的,说明在整个故事情节中,实现功能的方法是多样的,且彼此之间互相影响。比如,男主人公打破禁令发现参女真身,实现了与参女成婚的功能,参女施展魔法打败对头等。其中一种功能项还具
10、有双重的意义形态。故事的女主人公参女具有的“相助”功能包括两类:做家务和解难题。从故事的行动圈上来看,对头(加害者追债者)在其行动圈内展开了一系列追捕行为();相助者参女(或巧女)与主人公红松相遇(),帮助红松收拾家务(),通过施展魔法把红松从恶霸的追捕中救出(11?);主人公的行动圈为:离家()、相遇()、打破禁令()、成婚(),最终主人公摇身一变,化为松树(12?)。在整个故事结构中,展现了一种“三重化”的表现方式,具体为主人公红松三次离家和三次被追捕、逼迫。这种故事的“三重化”表现方法作为成组功能项的出现,贯穿了故事的整个情节,其中“追捕”和“逃脱”是作为成对功能项出现的,增强了故事情节
11、的戏剧性和艺术性。植物化身型巧女故事围绕各类植物展开描写,这类植物化身后一般具有强大的魔力,能帮助主人公化解种种困难,突出了巧女的聪明才智。除了红松与人参外,朝鲜族还有以百日红、桦树、长白越橘、长生草、灵芝、杜鹃、美人松、凤仙花、金达莱等植物作为巧女化身的原型,故事中植物的生老病死等命运与人类活动有着紧密的联系。在 红松与人参的故事中,整个故事的结构为:出生偶遇变身成人异类婚克服困难(两次)坏人死亡变身植物结合。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女主人公的参女有着超自然的神奇法力,我们可以称这一类事物为“超自然的相助者”,作为森林精怪的参女因被男主人公红松发现、带走而进入到人类的世界,并与人类结缘为“异类婚”
12、(人与植物成婚),参女多次相助从而帮助红松渡过难关。其中,植物承载了一定的文化功能,这种区域性、代表性的植物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传奇性的情节和大团圆的故事结尾是神奇故事的表达形式。(二)傻丈夫与巧媳妇型朝鲜族的傻丈夫与巧媳妇型故事也可以称为傻女婿与巧媳妇的故事,是巧女故事的经典类型之一。故事往往将丈夫的“傻”“痴”“憨”“不务正业”等负面形象与巧媳妇的“聪明”“睿智”“勤劳能干”等品质进行对比,突出巧女的美好品德,以此来赞美广大劳动妇女的智慧。在朝鲜族故事家金德顺所讲述的民间故事中,有一则 傻小子与拐媳妇 的故事,笔者依据故事文本内容概括为以下几个情节。很早以前,天下起了战事,人们纷纷逃往乡下
13、避难。京城里的朴两班与聪明漂亮的妻子随避难人群逃往乡下。朴两班在路上被傻小子拐走了自己的媳妇。傻小子把朴两班的媳妇带回家,要求与她同宿。傻小子的母亲端详漂亮媳妇,埋怨儿子做了坏事。聪明、镇定的媳妇发现傻小子不识字,便假借结婚让傻小子寄信给娘家,娘家人把他大揍一民 族 文 化MINZU WENHUA030王倩倩传统与生活:朝鲜族巧女故事的叙事结构及文化功能顿,并让他带路,派轿子把女儿接了回来。傻小子回到家中埋怨母亲没让他读书识字。4在这一则故事中,“傻丈夫”的类型有两类,一类是作为巧媳妇的丈夫朴两班,他笨拙、粗心大意,把自己的漂亮媳妇拱手送给了趁火打劫的小偷、骗子的手里;另一类是作为傻小子的“骗
14、子丈夫”,强迫朴两班的媳妇与他成亲,自己却不识字,痴傻无能,最终被巧媳妇耍得团团转,落得两手空空的结局。“傻丈夫”的憨痴形象与聪明漂亮的巧媳妇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巧媳妇依靠聪明的头脑巧妙地化解了难题。虽然整个故事的情节比较简单,但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巧媳妇其实是引导整个故事结局走向的核心人物,巧媳妇的言行代表了她所属娘家的整体形象,这种“巧女”的形象在其他民族的民间文学中也很常见。在 20 世纪 60 年代,西方兴起了“结构主义”批评理论,它一开始是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被索绪尔用于语言学领域的研究,后经法国的列维 斯特劳斯引入了索绪尔的“二元对立”研究模式,用以研究神话思维,而后学者们将其运用于文学作
15、品的分析上,以此来探求文学作品背后的文化内涵及深刻意蕴。我们用“二元对立”的模式解析 傻小子与拐媳妇的故事结构,对巧女故事作分析比较。笔者剖析 傻小子与拐媳妇 故事的叙事结构,将其总结如下:初始状态:(“很早以前”)傻丈夫巧媳妇(憨憨的,傻傻的,笨拙的)(漂亮的,聪明的,勤劳的)说明:这一矛盾是故事戏剧性冲突的核心,在这场冲突中,情节被描述出来,并在最后得到解决。最后状态:(“接媳妇的轿子走了,傻小子也来火了”)巧媳妇傻小子(回到娘家)(失利、埋怨)说明:故事中性格特征截然相反的人物由于行动的转变得到改变,最终正向的一方取胜。首先,分析 傻小子与拐媳妇 中人物的二元对立,傻丈夫的特征是憨、痴、
16、不识字;巧媳妇的特征是漂亮、聪慧、足智多谋、镇定。对立双方的性格特征非常明显,就不难看出他们扮演角色的行动及由此产生的后果。其次,分析巧女故事中的情节对立,傻小子拐走巧媳妇后要与她成婚,遭到母亲的埋怨和反对,傻小子“上当”后反而埋怨其母,整个故事中傻小子与母亲站在了对立面。在故事文本中,对立是一种动态的结构,它会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不断作出动态调整。从意识形态上看,这种“二元对立”的模式是由故事所根植的特定社会背景决定的,故事构思是人有意识地创造出来的,是朝鲜族传统礼仪观念的反映。在朝鲜族的传统礼仪观念中,作为儿子、媳妇必须是敬老、爱老的,然而在这个故事中,傻小子不顾母亲的意见就“绑架”别人的媳妇带回家,最后还把错全都怪在母亲身上,可以看出他这种盲目的做法所导致的结局定然是失败。对比我国的其他民族,尊老也是一种共有的传统美德,体现了文化传统的共通。因此,在故事结构分析中,我们不能把故事的结构当作一个封闭的系统去看待,而是要结合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去追寻蕴含在作品本身之中的内在逻辑。在朝鲜族故事 浪子娶妻 中,同样讲述了一个“傻丈夫与巧媳妇”的故事:“从前,有个落泊的两班人家的儿子,科举不0